顧南煙把鎮上的事跟劉氏說了。
劉氏沉默半晌,瘦削的臉上露出深深地無奈。
對于自己的兒子,要說不怨那是不可能的。
自從她跟囡囡搬出顧家,老大老二從沒過來看過她,即便在村里遇到,兩人也只是擺出一副,遭到背叛后傷心落寞的樣子,與她擦肩而過。
老三倒是還好,也曾偷偷給她送過糧。
只是這年頭家家戶戶都不好過,老三也只能偷摸摸從顧家灶房里順點。
時間久了自然會被發現。
在老三再一次給她送東西的時候,被抓了個現行,惹得老大媳婦好一通鬧騰,說她為了個小賤人要餓死自己親孫兒。
老三是個混不吝的,面對撒潑打滾的大嫂不但不懼,反而掐腰扯著脖子跟她對著罵。
村里人見狀對劉氏指指點點,說她為了一個外人連親兒也不要了。
還說囡囡就是個禍家命,才這么小就能把人家好好一個家拆散了,長大了怕不是要禍國殃民。
劉氏原本不在乎別人怎么說她,可她不能讓人往囡囡身上潑臟水。
于是她找到村里說的最兇的兩家人,跟他們狠狠地吵了一架,甚至動了手。
從那以后,村里人再也不敢當著她的面說顧南煙的不是。
而她為了不讓老三為難,再也沒收過他送來的東西。
劉氏摸了摸顧南煙軟乎乎的小臉。
她想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么錯,她不過是不忍心,讓小小年紀的囡囡在冰山雪地里挨餓受凍致死。
那是一條人命啊!
顧南煙見劉氏出門,就知道她是往顧家去了。
她沒多問,畢竟對這個世界不了解,戰爭會發展到什么程度還不清楚。
說不定這個小村子不會被波及,她也就不跟著去討人嫌了。
此時,村里吃過晚飯的老太太們幾個圍坐一堆,說著家長里短,旁邊幾個孩子追逐嬉鬧。
顧南煙心情忽然有些沉重。
即將城破的消息恐怕明日就會傳到村里,到時這些村民還不知怎樣的慌亂。
而眼前這樣祥和的場景,怕是見不到了。
果然,第二日還不到晌午,村長家在鎮上讀書的小兒子回來了。
緊接著原本安靜的小村莊頓時騷亂起來。
村長小兒子帶回來的消息更詳細一些。
今晨明山縣縣令收到八百里加急。
信中所書,晟王率領五萬人馬快馬加鞭趕到邊境,經一日一夜酣戰本已挽回頹勢,奈何軍中出了奸細,竟在半夜為敵軍大開城門。
晟王怒極,于軍前斬下守城將領頭顱,疏散城中百姓,親自帶兵墊后。
晟王命明山縣令做好收容難民的準備,并做妥善安置。
“這、這要是守不住,咱們明山豈不是要破城!”
“不會吧,不是說晟王嬌、嬌什么來著,哎呀,就是很厲害。”
“那叫矯勇善戰……”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張嬸子你還認字呢?”
“我個地里刨活的認識啥字,是我剛剛聽見宋小子說的……”
顧南煙:“……”
眼見話題有點跑偏,顧南煙退出人群,往山上走去。
昨日她發現一處洞穴,像是個大家伙的窩。
她本不想太惹眼,平日打點野兔野雞足夠她跟劉氏二人嚼用,何況她還有幸運轉盤。
奈何轉盤里不出銀子,若是敵軍真打過來,她跟劉氏就要去其它城鎮避禍。
出門在外銀錢可不能帶少了。
顧南煙看了看天色,加快步伐往深山處飛奔。
剛跑到昨日發現的洞穴附近,一只一人多高的棕熊赫然映入眼簾。
似乎是顧南煙速度太快驚到了它,棕熊一時沒反應過來,瞪著兩只熊眼呆呆的看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人類。
這只熊身長兩米,身材壯碩,站在嬌小的顧南煙面前像一座小山。
顧南煙看向它肉乎乎的爪子,想到前世意外得到的,一本宮廷菜譜里蒸熊掌的做法,瞬間口水泛濫。
于是她“咕咚”一聲,咽了口口水。
熊:???
感覺有被冒犯到!
回過神來的棕熊瞬間怒了。
它突然人立而起,呲著一排大黃牙抬爪就朝顧南煙腦袋拍去。
顧南煙咂了咂后槽牙,不疾不徐微微后仰,熊爪落了空。
她學著棕熊的樣子舉起小手,雙腿用力一躍,迅速給了它一個大嘴巴子。
只聽“啪”的一聲脆響,棕熊應聲而倒。
顧南煙傻眼。
酒樓掌柜的說過,活的野物因為肉質新鮮賣價會更高。
所以顧南煙根本沒用多少力,純粹是為了報一掌之仇隨便打打。
可是聽這響聲……
骨頭打斷了?
顧南煙:……就有點慌
白花花的銀子要飛了!
她小心翼翼的走過去,俯身戳了戳。
棕熊無力的哼唧兩聲,嘴歪眼斜的躺在那里動彈不得。
顧南煙撫著胸口松了口氣。
還好還好。
只是腦震蕩而已。
為了防止村民看見引起不必要的麻煩,在跟村里趕牛車的馬大壯租好車后,顧南煙避開人群扛著棕熊出了村子。
馬大壯是個高壯的中年漢子,年輕時候也參過軍,后來在戰場上被敵人一刀砍傷了腿,沒得到及時救治,便成了瘸子。
回來后就用撫恤金買了輛牛車,村里鎮上兩頭跑,總算能養活家人。
雖說是戰場上見慣了死人,可當他看到一頭棕熊飛一樣撲向自己,馬大壯難得的軟了腿。
他“撲通”一聲從牛車上翻了下去,也顧不上摔疼的屁股,爬起來就跑。
見馬大壯一瘸一拐的跑的飛快,兩米高的棕熊下探出一張白嫩的小臉。
顧南煙:……
不是說這人上過戰場殺過人么,就這?
福滿樓后院。
馬大壯一臉恍惚的坐在牛車上。
雖然是同村,他跟顧家卻并不熟悉,顧南煙的事他也聽說過,據說祖孫倆搬出顧家后日子很是艱難。
有一回他在村口遇見顧南煙,見她面黃肌瘦的很是可憐,便將懷里留作午飯的野菜餑餑給了她。
那時候的顧南煙看起來柔柔弱弱,仿佛一陣風就能把她吹倒。
說話也細聲細氣的像是蚊子哼哼,一看就不是村里長大的娃。
再想想剛剛,顧南煙扛著四百多斤的棕熊狂奔的樣子。
馬大壯:女壯士有禮。
此時的顧南煙正咧著一排大白牙樂呵呵的數錢。
她沒想到這玩意居然這么值錢,一只熊掌都能頂兩頭狍子的價了。
一整頭熊是六十八兩銀子,掌柜的湊了個整,給了七十兩。
顧南煙又跟他換了一兩銀子的銅板,此時一雙小手正吧嗒吧嗒的數著數。
長的像個彌勒佛一樣的福滿樓吳掌柜,背著雙手笑瞇瞇的站在一旁。
“南煙啊,這幾日若還有這樣的好東西,記得趕緊給吳伯伯送過來。”
“雖說這幾日不少人帶上家當出了城,可那些富戶臨走前不得吃頓好的?”
吳掌柜覺得,這大概跟吃斷頭飯一個道理,那句話怎么說的?
“吃飽了好上路嘛。”
斜眼瞅著吳掌柜那張白里透紅的大臉,還有厚厚的雙下巴。
顧南煙:“……”
她當初是怎么瞎了眼,覺得這是個好人的?
辭別了吳掌柜,顧南煙在街上逛了一圈,馬大壯趕著牛車跟在后面。
平日里原本人來人往的街道上顯得有些空曠。
她本想去米鋪買些米,可一問價格,各種米價一夜之間翻了五倍!
顧南煙果斷離開。
找了個沒人的角落,把空間里的東西往背簍里裝了些,便坐上牛車打道回府。
路過城門口的時候,正巧遇見難民進城。
那些人風塵仆仆一臉菜色,雖不至于衣不蔽體,身上也著實臟亂。
畢竟是被迫離鄉背井,想來一路上糟了不少罪。
這些人看上去著實可憐,可顧南煙一無財二無勢,著實管不了。
剛想讓馬大壯繼續趕車,眼角突然掃到城門口一家醫館內,一個抱著孩子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