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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一聽這話,忽然靜默了幾息,緊接著便是震天的呼聲。
“陛下萬歲,康王千歲!”
徐城主聽到的時候也是為之一愣,他默默抬頭,不可置信的看著窗外。
那些黎民百姓的呼喊聲擊碎了他最后一道防線,讓他一個過了不惑之年的中年男子都眼眶溫熱。
吸了吸鼻子,徐城主緊咬著后槽牙回想了一番這些年的所作所為。
他,依舊不曾后悔!
康王繼續對外面的百姓道:“本王以王位擔保,不負各位的重托,定然會保住徐城主一命,不過徐城主與三合幫勾結是證據確鑿的事實。”
“至于他的罪名,將會由圣上定奪。”
百姓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們想要保住的是徐城主,最主要是城主!
徐城主若下臺,那下一位城主是否會像徐城主一般全心全意照拂蓉城?
如果非也,那與懲治徐城主又有何不同?
有讀過書的士子驀然起身,清瘦的身影在人群中異常顯眼。
他對著客棧二樓的方向深深一拜,清潤的嗓音被寒風帶入廂房里所有人的耳中。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1)。吾等蓉民困于江邊,水匪一日不銷聲匿跡,吾等一日饑寒交迫。徐城主雖有過錯,然,扶活萬千子民,一功將抵十過啊!”
說完,那名士子再次跪下叩首。
百姓跟隨他的話,循序重復著:“一功將抵十過啊!”
康王入仕不久,顯然沒過如此上下兩難的場面。
他心底已經判了徐城主有功,也猜想到父皇也會饒恕徐城主的罪過。
不過越俎代庖,是父皇的禁忌。
他擔心因為自己的自作主張會讓父皇的反感,弄巧成拙的害了徐城主。
是以,他根本不敢妄下定論。
徐城主忽然起身來到窗邊,他身子上還捆著拇指粗細的麻繩,外表看去極為狼狽。
可他的眸色卻堅定不屈。
“父老鄉親,請聽我徐某一言,徐某做官的宗旨就是百姓至上,今日父老鄉親們肯冒雪替徐某求情,徐某萬分感激。”
“不過,功我會領,罪,我也會承擔。用父老鄉親真覺得是在為徐某著想,就不要為難康王殿下,相信陛下會給許某一個公道,給蓉城一個生機!”
蒼勁有力的聲音在整個街道上方盤旋,最遠處的人,也依然能清晰地聽見他的話。
陣陣抽泣聲開始在人群中傳出,越來越大,越來越多。
只不過,求情的聲音卻是沉默了。
康王見勢,立即吩咐人去疏散百姓。
關上門窗,康王命人將徐城主解綁,他長嘆一聲:“多謝徐城主了。”
“殿下言重了,都是下官應該做的。”徐城主面露苦笑,心底卻如炎炎夏日一般溫暖。
無論將來他的罪名是什么,有百姓記掛在心的滋味不正是他當時入仕的初衷嗎?
接下來的三日,謝云燼輔佐康王,親自坐鎮碼頭,將堆成小山的尸體盡數處理。
康王負手而立,面向一望無際的江面,淡淡說道:“有了三合幫作為突破口,相信接下來的水匪也會很順利的剿滅。”
“此事——”謝云燼看了眼不遠處正指揮人手修補船只的沈玉,幽幽的道:“那一日應該不遠了。”
“本王要盡快帶著沈玨和徐城主回京都復命,不知謝大人接下來打算如何?”
康王收回目光,鄭重的問向謝云燼。
謝云燼故作輕松的道:“此次離開京都來到蓉城,實則是去安華的。”
安華是座小縣城,隸屬兗州。
與金井鎮大同小異,是相鄰契丹的一處邊境。
不過那里算是祁國的最南方,氣候可遠非金井鎮能相比的。
安華有誰,康王心知肚明。
“何院首妙手能回春,相信謝大人的記憶很快就能找回來的。”
謝云燼彎唇一笑。“借殿下吉言。”
翌日,康王帶著沈玉兄弟,還有徐城主,先一步出發離開蓉城。
寧姝謝云燼目送康王離去之后,也登上了去兗州的馬車。
一路走走停停,大雪也由紛飛變成了細碎。
直到大半個月過去,道路兩旁竟有著隱隱的新綠乍現。
惠風時不時闖進馬車,讓寧姝微微犯困的雙眼忽地jing神起來。
“大概還有多久能到安華?”
謝云燼搖了搖頭,“昨日你已經問過了,玄風說大約還有三日左右。”
“就這么著急去見外祖父?”
寧姝撇了撇嘴,“是我外祖父。”
謝云燼:……
“這么說你和我也有過過命的交情,即便——咳,那我們也算是至交了,你的外祖父就是我的外祖父。”
寧姝強忍心中笑意,佯裝慍怒的別過了頭。
自從離開蓉城,二人的相處模式就是互相斗嘴。
寧姝企圖用這種他們初識的方式來刺激謝云燼盡快的回想起曾經的點滴。
然而,謝云燼的反應卻和當年大有不同。
他會讓著自己,偶爾還說一些服軟的話來。
這種感覺就像——
她重新結識了一遍謝云燼。
或者說,當初她結識的是謝云燼隱藏起的性格,而眼前的謝云燼才是大多數人認知的謝云燼。
“你覺得,陛下會放過徐城主嗎?”寧姝止住了那個話題,正色問道。
謝云燼點頭,“如果陛下是你給我講述的那種人的話,我想應該會的。”
“那沈玉呢?”
后宅女子不可接觸朝中之事。
寧姝也無心過問那些繚亂復雜的官事。
礙于和沈玉接觸甚多,就如謝云燼所說,多多少少與沈玉也算是一個相熟的朋友了。
關心一下,在所難免。
謝云燼面色一僵,眼神漸漸沉了下來。
“我有一件事一直想問問你。”
寧姝對他神情的變化毫無察覺,“你說。”
謝云燼欲言又止了很久,最終還是開口問道:“你覺得沈玉這人如何?”
寧姝:“嗯?”
微垂的眼眸緩緩抬起,順著謝云燼玄色的衣衫漸漸向上,落到了他的臉上。
他的五官還是那么俊美無儔,相對于曾經的謝云燼,少了些許鋒芒畢露的張揚,但寧姝覺得眼前的謝云燼正好,懂得收斂戾氣。
只是,他問出這話是何意?
1)出自詩經《漢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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