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跟我來。”霍忠轉身。
霍惜和楊福對視一眼,眼中滿是欣喜,急忙把背簍背好,跟了上去。
霍忠把手里的兩罐禿黃油遞給手下,帶他們到一輛板車前。一塊油氈嚴嚴實實地把東西蓋住,不知道是什么。
霍忠在板車前站定,回頭看向他倆。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帶兩個豆丁大的孩子來,就算把生意給他們,他們可有錢收?
不由地搖頭失笑,覺得自己可能又昏頭了。
但自己都開口了,人也跟來了,倒是不好再說什么。
當下就掀開了毛氈的一角,露出板車上的東西來。
霍惜眼睛一亮,這一看就知道是布。
跟她在趙錢氏織房里看到的一樣,里面是布,外面為了不染灰塵,用紙包著。只看這包布的細白紙,就知道這布是好布。
霍惜心里忽然就撲通撲通地跳了起來。
她能做這么精貴的生意了?
霍忠打量兩個孩子,見他們臉上淡定,不由得納罕。
大的那個應該是真的不知內里,不知者無畏。小的那個,抿著嘴,未露絲毫痕跡。但霍忠常年跟人打交道,如何看不出這小子的內心?
可能是年紀還小的緣故,有些行藏還未做到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
心里不由得一陣贊許。
拍了拍板車上的布:“這些都是綢緞絲帛。都是染了色的,從綢緞莊提出來,準備運到松江碼頭,在那邊交易了,讓海商帶出海的。可惜,前段時間大雨,給淋到了,生了霉點。”
霍忠撫了撫車上的布,面露可惜。
他們在金陵城各處,平江府,杭州府販了生絲,織了布,染了色,正是海商們喜歡的貨。運了滿滿一船到松江的出海口,要轉了大船出海的。
但哪里知道被一場雨給毀了。哪怕再精細地護著,這一批布也有不少染了霉點。
海商不要,只好又運回京師,打算折價賣,或是裁了看看能不能做成繡品賣,多少也能撈回些成本。
霍惜心里一跳,摸了摸自己懷里揣著的荷包,那里面只有一百兩銀票,和幾個金豆銀豆,而面前可是整整一板車的絲綢。
“這絲綢都什么價啊?”
霍忠見他竟然問價了,愣了愣,這小子是真不懂還是有膽氣?
便逗她:“你猜我們一石生絲收來什么價?”
生絲?
不知道。但霍惜在張府里也是每季每月都做不少衣裳的,一匹綢緞的價格她大致還是知道的。
在心里大致換算了一下:“我猜,你們一石生絲不足百兩銀?”
霍忠眼睛都瞪圓了:“你小子可以啊,一個漁家小子,是如何得知生絲的價格的?”
霍惜便知道她猜對了。
便把自己前段時間到村里收各種麻布的事說與他聽。
霍忠便以為她跟織戶打聽的。
也不瞞她,點頭:“生絲確實不到百兩一石。但我們收來要送到織紡讓織工織成各種布匹,然后要送到染房染色,再運到松江與海商進行交易。一匹的價格就低不了。運到那波斯,爪哇,滿剌加,色目等地,價格更是成倍的翻。”
這一批布要是全部售空,他們商號能賺不少。可惜了,損了好幾車。那些海商挑剔得很,有丁點瑕疵人家都不要。
“那這些布你們打算賣什么價?”
霍忠看了她一眼:“這雖然有瑕疵,但總歸還是絲綢,你確定想看?”
霍惜點頭:“如果我買得起的話。”
霍忠笑了起來:“多少伱能買得起?這可不是一錢五分的葛麻。”
“我能看看布嗎?”霍惜也沒說自己的底價。
霍忠挑了挑眉:“當然。”說完便解開一匹布,抓著布頭,連抖數下,布匹跟著翻滾幾下,就露出數尺布來。
綢布一被打開,霍惜腦子里忽然想起一句廣告詞:“此刻盡享絲滑。”
陽光下,這些綢布熠熠生輝,摸著無比的順滑。還是絲綢料子舒服啊。她身上的葛麻完全不能比。
但是,可惜了,上面星星點點的霉斑,有一些還是很大一塊的霉跡。
霍惜腦子里立刻想起好多怎么處理霉跡的方案。但不試一試,也不知行得通不。
然后和霍忠把一整匹的綢布都打開了,看有多少完整的。要是去不掉,裁下來,到鄉里找人刺繡做成衣裳賣,不知能裁得多少。可有賺頭。
見霍惜看著布匹上的霉點擰眉。
霍忠想了想,便說道:“你要的話,一匹三兩給你。”
楊福瞪圓了眼睛。咽了咽口水。一匹三兩!他身上的葛麻都能買二十匹了。
霍惜搖頭:“您這個價太狠了。”
霍忠便說道:“你既知生絲的價格,便知道我這一匹光是織出來,成本就不少了。”
“是這么說沒錯。您還要搭上人工,商號運營的各種成本,又織又染的。不然怎么說絲綢價比黃金呢。但我買回去,哪怕找到巧娘,用織樣把霉點蓋住,光請繡娘的錢,我這成本就不少,而且這法子不一定能行。這布裁出來,三成完整的都沒有。”
霍忠見這小子一板一眼地跟他談生意,不僅知道生絲的價格,心里對織布,織工的工錢,管事的工錢,及運營的成本估計心里都有數,不由得吃了一驚。
這小子難道家里還是商戶出來的?不由得來回打量她。
回頭又看了看這一板車的布。已經運了幾板車回鋪子里,估計繡莊的繡娘處理那幾板車的布就要頭疼了,倒白白耽誤了他們的正經生意。
想了想,道:“小子,既然你想要,我也想賣,你倒說說看,你能接受的價格。若是合適,沖你那兩罐禿黃油,我也優先考慮賣給你。但你首先得有錢,在商言商,我可不會賒布給你。”
兩個小子,冒著烈日,在碼頭跟搬運工搶活,能拿得出銀子買綢布?
別在這消遣他。
霍惜知道他在生意場上混的,會看人眼色揣摩人心,自己人小,很多事還不會遮掩,怕過猶不及。便大大方方,把自己的底露給他。
從懷里把那個荷包掏了出來,又讓楊福把衣裳下擺兜了起來,把荷包里的東西倒在上面。
“我只有這些了。”
霍忠便看到,衣擺里是一張銀票,幾個金豆,幾個銀豆。
銀票還沒打開,不知多少。
很是吃了一驚,這兩個來碼頭跟人搶活,一天掙幾個銅板的漁家窮小子,竟能拿得出銀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