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霍惜醒來的時候,整個桃葉渡只有她家的船在了。
看了看天色,才剛露曉。
“娘,他們這么早就收網去了?”
楊氏擰了帕子來給她擦臉,柔聲道:“就沒幾個睡著的。這一大早,都去打聽消息了。有的要把家小安置一下,有的要回鄉跟家里說一聲。”
霍惜點頭,收拾好自己,準備幫楊氏準備早食。
“不用你,娘來就行。”楊氏手下飛快,往米粥里下了幾條鮮蝦,又拔了些芽苗扔到粥里。
笑著對霍惜說道:“咱這幾盆豆芽菜,天天都有得吃,還能送大伙佐個味。大家都夸你呢。有幾戶人家也在自家船頭種了蔥頭蒜苗豆芽。”
霍惜笑了笑,蹲船頭給幾盆蔥蒜澆水。
楊氏笑咪咪看著,只覺得自從養了惜兒和念兒后,這才越來越像個家了。
“惜兒,要不你跟你舅舅換一下?你睡船頭。每天娘早起做早食都吵到你。”但船尾也不好,有魚箱,腥味重。要不給惜兒換到中間艙室?
“沒事的娘。我睡得挺好。船頭就挺好的。娘早上也沒吵著我。”
孩子懂事,楊氏還能怎樣。“行吧。要是娘吵伱了,就跟娘說啊。”
霍惜點頭。
自她來了后,他們家起床的時間都晚別人不少。楊氏和霍二淮為了讓她能多睡會,都調整了作息時間。
不一會,楊福和霍二淮也起了。一家人吃過早食,商量好今天要辦的事,便把船往城里劃。
今天一擔漁筐沒裝滿,魚不多,霍惜便讓霍二淮一個人去魚市街賣魚,楊氏留在船上帶霍念和做雞鴨肉,她則拉著楊福到外城碼頭打探消息。
昨晚她想了一夜,這一趟赴淮安,總不能白干一場。總要想法子把一路的花銷賺回來。
她對當今運河沿岸有哪些碼頭不熟,淮安又是個什么情況,也不了解。總得去打探一番。
外城碼頭,霍忠正在指揮著底下的伙計卸貨裝貨,忙得分身乏術。
直到貨全部運完,船開走,他才接過手下遞過來的水壺仰頭猛灌了幾口,緩了過來。
擦了擦嘴角的水跡,就看見灼灼望著他的兩個小子。
笑了笑,把水壺遞給一旁的伙計,朝霍惜和楊福招了招手。
霍惜忙拉著楊福跑了過去,仰頭朝他笑笑:“霍管事。”
霍忠也笑:“你們倆個怎么又來了?都有銀票的人了,還來搬貨?”
楊福有些囧,他家哪里是有銀票的人。
霍惜卻朝他笑道:“上次說要給霍管事帶我家做的蝦,我今天帶來了三種。霍管事幫我們試試味。”
說著從楊福背著的簍子里拿了三罐蝦出來,嗆蝦,烤蝦,蝦干,都是一斤裝的罐子。
“請我試味?不收錢?”霍忠戲謔地看向霍惜。
“不收錢。”
霍忠笑著用手點了點她,這個精明小子,定是又有什么事要打聽了。
“上次那個禿黃油味道不錯,我們東家都覺得好吃,想買一些給家人食用。”
霍惜一喜:“那真是太好了。等霍管事試過蝦的味道,若是要的話,過段時間我一起帶過來。”
“過段時間?”
霍惜點頭:“我們的船要被征調運稅糧了,要運到淮安倉。得過段時間才能多制一些蝦蟹出來了。”
“哦?怎么回事?”向漁戶征調船只?
霍惜便把情況跟他說了一遍。
霍忠聽完沉默不語。過了片刻,問道:“你想找我打聽淮安的消息?”
霍惜點頭:“我們平常只在京師附近水域打魚,從沒去過別的地方。這一路北上,水域什么情況,沿途是什么情況,淮安又是什么情況,一概不知。想著霍管事經常隨船四處走,所以想向你打聽一些情況。”
霍忠看了一眼霍惜,覺得這孩子著實聰慧,都懂得未雨綢繆了。
便帶他們尋了處陰涼的地方,坐了下來。
也不把他們當尋常小孩看,很是說了一通從京師到淮安沿途運河的情況。
有哪些城池,都分別什么情況。再北上,淮安倉到天津港,到通州倉又是什么情況,均說了一通。
“淮安與揚、蘇、杭三州并稱為南運河沿線“四大城池”,是南北交通匯聚之地,扼“七省咽喉”,位置極其重要。歷來是漕運、鹽運重鎮、可謂是南北貨物集散中心。”
果然現在的淮安還是那個淮安,位置還是那么重要。霍惜靜靜地聽著。
“南來北往的船只齊聚淮安,商賈云集。在前朝,淮安就是南北漕糧的中轉地。”
霍惜點頭,不時問一兩句。
“霍管事……”
“叫霍叔吧。”霍忠著實喜歡這個聰慧的孩子。大的那個也憨厚老實。
“霍叔。”“霍,大哥。”
霍忠笑了笑,朝他倆點頭:“有什么事都可以問。”
霍惜便問道:“我想著這一趟要去好些天,耽誤打魚不說,還沒有貼補。到淮安我們卸了糧要打空船回來,所以我想,能不能采買些那邊的東西回來賣。只不知這樣會不會壞了規矩?一路又有人收商稅沒有?”
楊福愣了愣,呆呆地看向霍惜。還能帶北邊的貨物回來賣?船不是被征用了嗎?
霍忠心中越發對這孩子贊賞不已,這孩子走一路看三步。
溫聲道:“前朝時,運漕糧的船,也是不給貼補的。農戶、漁戶和漕軍們就會偷偷在船上夾帶一些南方的雜貨運到北方去賣。等卸了貨又采買些北邊的土特產回南邊來賣。這樣通過南北易貨,多少也能得些貼補。”
霍惜聽了眼睛一亮,和楊福對視了一眼,心中激動。
“那會不會有監查官上船來查看?收商稅?”
霍忠就笑了起來,呶了呶嘴,示意他倆看向碼頭。
“看到那些大船上的船夫船手了嗎?他們出去一趟,短則幾天十來天,長則半年一年。水上什么情況都會有,都是拿命在掙錢。除了領那份薪俸,很多人會夾帶一些貨物,做些南北易貨的買賣。一般只要他們不耽誤事,船主們都睜只眼閉只眼。”
“前朝時,漕軍也會借助運糧之便,在沿途偷偷地進行商品運輸與買賣。朝廷準許漕運人員攜帶一定數量的貨物并免抽稅,以補助漕軍途中生計與運糧腳價的不足。”
霍忠說完,見他二人眼睛亮得驚人,不由得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