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術

第一百三十七章 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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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他這種眼神,賀令姜已經司空見慣。

世人皆以貌取人,看她長得纖弱,便下意識地覺得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別說殺人了,怕是拿個刀都難,又如何殺得了玄陽那般玄士?

她右手微提,雙指并攏在虛空中微畫,而后輕輕一揚,只聽“叮咚”一聲輕響。

沖虛回身看向身后矮幾上的茶盞,方才還氤氳著淺淺霧氣的杯壁,已然凝了一圈薄薄的冰霜。

他那原本端嚴的面孔上,忽地浮出一抹難以掩飾的訝色,快步走到矮幾旁,舉起案上茶盞,只見他方倒的茶水,已是凝冰成塊。

凝冰符,這沒什么大不了。

然而這一手虛空畫符,隔空凝冰,便是他也無法使得這般出神入化。

沖虛手上猛地一擲,那杯盞便攜著內勁朝賀令姜的面門疾射而來。

賀令姜卻腳下不動,手掌相對,指尖翻飛結印,于虛空中勾勒出一道泛著淡金光芒的圓形符印,將那杯盞擋在了面前。

“啪嗒!”

杯盞掉落在地,碎裂成瓣。

她眉梢不動,右掌輕飄飄地一揚,那符印便朝著沖虛襲去。

若隱若現的符印,看似輕薄,卻卷著萬均之勢,沖虛面上一變,連忙運掌去擋。

這一擋,腳下卻不由連連退了幾步,心中暗驚。

這般功力!

臨川賀氏,何時出了這樣一位天縱之才?

若是以她之力,能殺了玄陽自然也不在話下。

再看向賀令姜之時,沖虛眼中就慎重了幾分:“不知賀娘子,為何要對玄陽觀主動手?”

雖不如先前那般輕視于她,但這話中還是有些咄咄逼人的質問之意。

賀令姜也不惱,神情悠然:“既然要殺,那必然是有不得不殺的理由。”

沖虛不耐,板著一張臉便要開口,卻被她的話堵了回去:“敢問掌殿,如若有人謀你家產,害你族人,奪你性命,你是殺也不殺?”

玄門之士,講究修身養性并不嗜殺,然而他們修的卻非慈悲道。

若有人逼到頭上,自然當殺。

如此說來,這賀七娘殺玄陽,還有理了?

沖虛面上神色復雜,卻也不會就此被她鎮住:“無緣無故的,玄陽又因何要對賀氏出手?賀七娘子僅憑一家之言,怕難取信于人。玄陽觀主之死若是有冤,我太清觀定然要還他一個公道。”

賀令姜涼涼笑了一聲,也不待沖虛開口請她,便拂袖在椅上坐下:“誰還誰公道,還要另說呢。”

她索性耐著性子,將玄陽謀害賀氏,還有柳淵私采銅鐵之事一一道來。

待聽聞玄陽、臨川郡守柳淵,甚而當今太子都與那神宮或多或少有些干聯之時,沖虛不由一驚。

從北境到臨川,從玄門到官場,這所謂的神宮竟將手伸得這般長?

而太清觀作為玄門之首,竟對此一無所知!

他心緒復雜,一時竟不知說什么是好。

這賀家娘子既然將此事告知與他,怕也不僅僅是擔心他發現玄陽之死的可疑處,而是另有打算吧?

“賀娘子,你有什么打算,不妨直言。”

賀令姜看向沖虛:“掌殿當知,那神宮邪道又與太子牽連了起來,待得柳淵被押解進京,圣人自然也便曉得這事。”

“玄陽畢竟是玄門中人,竟與那歪門邪道的勾結在一處,謀害世家大族不說,還意圖動搖國之根本。”

“太清觀作為玄門之首,可是有失察之責……”她幽幽一嘆,“又焉知這玄門七十二宮觀中,不會有另一個玄陽出現……”

她這般意味深長,倒叫沖虛心驚。

太清觀雖然立派已久,但也并非一開始便是這玄門之首的。

前朝之時,自有那旁的宮觀,得了皇室青眼,大力扶植成國教圣觀,教眾無數,能人輩出。

隨著前朝覆滅,大周得立,自然要另立圣觀,護佑王朝龍脈不說,亦是借此教化百姓,歸順新朝。

太清觀便是在此時被推出,站上高位,一躍成為玄門之首,至此已有四十余載。

這其間,除卻太清觀確然是玄門諸宮觀中,傳承最為悠久,能人輩出之外,更是少不了朝廷的扶持造勢。

大周高祖早在立國之初,便尊太清觀前任掌觀為護國國師,并且多次親自前往太清觀與之論道。

武德三年,高祖還特意下詔,言:“大道之行,肇于邃古。道,可邁兩儀而運行,包萬物而亭育,故能經邦致治。太清觀,立世數百載,不移道心,當為天下玄門表率。”

至此,宣布太清觀為天下玄門第一觀。

大周皇室和朝廷對于太清觀的推崇,最終還是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借助玄門的力量來穩固在民間的統治秩序,宣揚天命所在。

同樣地,這番與皇權的結合,也使得太清觀在諸多玄門宮觀中,一躍而上,居于首位。

武德五年,朝廷特設不緣司,攬天下玄門異士入司,設項考核,別授官職,其中以監司為最尊,五年一轉。

太清觀子弟皆憑著精深術法,獨攬歷屆監司之職,其余玄門宮觀莫有能出其右者。

但在其位,便要謀其政。

玄門之中若是出現邪道歪教,且意圖動搖大周國之根本,這便是太清觀和不緣司監察不力了。

賀令姜看著沖虛面上逐漸冷凝下來,便知他已想到其中緊要之處。

“那神宮所謀甚大,玄陽、賀氏甚而是這南山私采案,都不過是其中一二罷了。”

“我今日之所以與掌殿明言此事,不過是因著我賀氏一族被莫名牽扯其中,想與貴觀通個消息。”

“事關賀氏安危,掌殿此后若是有了相關的消息,還望能知會賀氏一二。”

賀令姜起身,收了先前那股悠然之態,雙手合握于胸前,微微欠身:“賀氏感激不盡。”

沖虛眼中一凝,玄陽身為云居觀觀主,卻暗下謀害賀氏這等世族,若是被爆出來,必然影響玄門聲望,讓人懷疑太清觀治理不力。

賀氏雖則久離朝堂,日益沒落,然這百年的聲望畢竟還在。

如若這賀氏,再聯合其他世族,到圣人面前告玄門一狀,無論是太清觀還是不緣司,都免不得被圣人指責。

賀七娘子抹開不提,便是賣了太清觀一個人情。

“賀娘子客氣了。”

沖虛虛扶她一把,對玄陽之死再也不提:“那神宮邪道,已然不是一家之事。貧道既已知曉,日后必當慎查,也會盡量不讓那神宮再有危及賀氏一族的機會。”

賀令姜微微一笑,知曉沖虛這是承諾會暗中照拂賀氏兩分的意思。

神宮之中畢竟有不少通曉玄術之人,賀氏雖有她護著,卻也并非萬無一失。更何況,她也沒有時時跟著賀氏諸人的道理。

若有太清觀安排玄門之人,私下照拂一二,賀氏倒能少些再被人施術謀害的煩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