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日子如流水,匆匆而過。
這幾日,程慕清天天往靜苑去。一連幾日的接觸,與林珩之間的關系也有所緩和。至少,他能乖乖吃藥了。
此外,程慕清還不忘差今夕去找“高人”。只是還不等今夕去找,娘家便下了帖子,邀請她去林隱寺。
林隱寺,也算是皇寺了。當今圣上兩年前統一天下后,就開始四處建造佛廟道館。為追求長生,還時常托人煉丹,派使節去尋長生界。
巧的是,林隱寺有位高僧,名為“悟道大師”。
既然都叫他大師,肯定也是位高人,說不定能看出她與林珩之間存在的問題。
于是在這薄霧朦朧,空氣寒冷到令人無法呼吸的日子里,程慕清扛著林珩出門了。
扛,沒錯,就是扛。
少女將扛著比她瘦弱的少年,在一眾驚訝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到門口,上馬車。
馬匹秀氣,車廂華貴。廂內四壁包著軟皮,還做了一層保暖。車廂正中間,放著個四四方方的小茶幾,上面還倒了熱茶。
程慕清箍著林珩的腰身,將他穩穩放到木板上。
“咳咳咳……”冰冷的空氣吸入肺中,讓他忍不住咳嗽。林珩面色蒼白如紙,一雙鳳眸隱隱閃著淚光。
“今夕,拿幾件衣服來?”程慕清見他咳的厲害,臉色不好,連忙說道。
林珩憋著咳嗽,臉上漸漸泛起不正常的紅暈。
“王爺,先進車廂。”程慕清將車簾一挑,另一只手擁著他纖細的腰肢,將他帶入車廂。
進入車廂,林珩在暖爐邊坐下。
程慕清從今夕手中取過兩件厚實的貂毛大氅。她將大氅披在他身上,為他攏了攏衣領。
林珩像個布娃娃,任由她捯飭自己。
成功將林珩穿成雍容大胖子,程慕清才滿意,“人啊,就是要胖一點。肉厚,才不怕冷!”
肉厚,才不容易死!
此時林珩白凈的小臉已經被埋入衣上的貂毛之中,看上去乖乖巧巧,有些呆萌。
這幾日相處雖不算愉快。除了一開始因為她“騙了”他,他非常不滿。還有現在他不愿出門,她扛出門。除此之外,他就像個木偶,任由她擺弄。
因為是在城內,馬車行走的并不快。
一路上,林珩如往常那般,安靜的靠在車廂內壁。他垂著眼,大半張臉都陷入了毛茸茸的領子中。
他就這樣孤零零的,仿若與世隔絕。
程慕清抿了抿唇,想起他曾說的,自己就是因為與他有生命羈絆,才對他好。
現在想想,他應該很孤獨吧?
“王爺,不管我們這次能不能解決問題,我都會好好對你的。”程慕清開口,“我還會多給你找幾個小廝,讓他們陪著你。”
林珩沒有回話。
很久之前,也有人說,“我會時常來看你,下次給你帶好吃的。”
但只是一個月,一個月后,他便再也沒看見她了。
……
林隱寺建在京城之外的一座山上,那山高聳,山林茂密,據說是座靈山。
馬車在一空地停好,由于是王府的車,四周無人敢湊近。
程慕清跳下馬車,轉身去扶林珩。
少女手指纖細修長,皮膚有些粗糙,虎口處還有一層厚繭。林珩默默將手上的暖手爐放在了上面。
“你干嘛?”程慕清笑了,“給我暖手爐?”
林珩呆呆的望著她,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來。”程慕清換了一只手去拉住他,“我托著你,你慢慢下來。”
林珩感覺她的手,比暖爐還要暖和。
將他扶下馬車,程慕清重新將暖手爐塞入他懷中。隨即,轉身朝不遠處的武安侯與英國公的轎子走去。
陶氏與陶雨珊朝夫妻倆作揖行禮。
她母親是英國公府的嫡女,出身高貴,很是規矩守禮。外祖曾任太傅,舅舅如今襲爵,在朝堂上任左都御史。陶雨珊便是她這個舅舅的嫡女,也是準太子妃。程慕清與她自小一起長大,既是閨中好友,又是親表姐妹。
畢竟出門在外,程慕清還是懂規矩的。她一本正經的攙起兩人,溫和的對二人笑,宛若端莊賢淑的貴人。
“你怎么把王爺帶來了?”陶氏看她,滿眼責備,“王爺病還未好。”
“你姑娘我頭上的傷也沒好呢。”程慕清小聲嘟囔道,“怎么不見你關心我?”
“我看你健康的很,剛剛差點就跑過來了。”陶氏皺眉,“身為齊王妃,你要注意自己的一舉一動……”她開始嘮叨起來。
程慕清垂頭,不敢說話。
她自小隨了她父親的性子,喜歡無拘無束,上房揭瓦,舞刀弄槍。從小到大,全家五口人,就她成天被母親批評。作為武安侯府唯一嫡出的姑娘,她自然也是母親眼中的重點看管對象。
所以,她還是很怕她母親的。
通往山上寺廟的路很長,臺階大且寬。可能是因為臨近新春,山路上皆是來往的行人。
山上白云繚繞,古寺傳來頗有節奏感的鐘聲。
寺廟由紅木搭成,一層又一層,一眼望去,高大肅穆。
寺廟門口站著名女子,女子年輕,婦人裝扮。而她身邊,是一名上了年紀的中年女子。此刻中年女子正抬手去敲打她的頭。
看上去應當是一對婆媳,程慕清在心中暗下結論。
“孩子怎么能丟?”中年婆婆伸著食指點兒媳的頭,“我兒子娶你有什么用?嬌滴滴的,什么都干不了,還把孩子丟了!回家,我就讓我兒休了你!”
“娘!”兒媳顯然是被嚇到了,她撲通跪在地上,“不要啊,娘,您再給我一次機會吧!娘!娘……好歹現在先去找孩子……”
兩人立在寺門口,四周不少人投去看熱鬧的目光。
程慕清一邊上臺階,一邊抬眼望。她面上一本正經,心中卻吐槽,不趕緊去找孩子,聚在這有什么用?
相比她在心中嘀咕,陶雨珊要直接很多。
“這位婆婆真是有趣,不著急找孩子,反倒給我們這群路人表演一番婆婆替兒休妻。好叫我們這群人,上香途中也不乏味。”陶雨珊聲音不大,卻輕飄飄傳入那對婆媳的耳中。
那婆婆一聽便知是在諷刺自己,她剛想罵人,便發現那小姑娘穿著華貴,身后還跟著數名家丁。
這怕是個富貴人家,她惹不起。剛提起的氣立馬又讓她咽了下去。婆婆環顧四周,這才發現周圍都是看熱鬧的人,婆媳倆儼然成了笑柄。
“走!”婆婆一把抓住兒媳的頭發,拉她離開。
“娘!別走,我們要去找找孩子啊……”女人哭喊著。
“找什么找?”那婆婆生拉硬拽,“別在這丟人現眼!”
“你們有沒有看到這么高的女孩?”女人見她不幫自己,便轉頭看其他過路的香客,“圓臉,有點黑,有點瘦……”
“原來丟的是女孩,怪不得那婆婆完全不在意。”陶雨珊眉眼微垂,“真可憐,那么大的孩子若是落在人販手中……十有八九,是被買去當童養媳了。”
這點,程慕清也聽過。有一些窮苦人家,他們娶不到正經媳婦,便會花錢買個女孩作媳婦。這種被拐來的孩子,賣出去價格也不貴。人販子不會覺得這些女孩是人,他們眼中只有物件和利益。
女孩賣去當媳婦,男孩買給一些無后代的人當兒子或者打殘疾,讓他沿街乞討。
有很多地方,見生的是女兒,便會拋棄。這也導致此地男女比例不平衡,許多男子三四十歲還娶不上媳婦。這種情況多了,販賣人口的情況自然也隨著發酵了起來。
大晉對于人販子的刑法很重,一旦抓住,便是死刑,誅三族。買賣同罪,買方也會被斬首。但即便刑法嚴酷,也還是會人選擇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