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宗易微微皺眉,想到歸一派弟子之間親如一家,才摸了兩下胡子,勉強將心頭的急躁重新按下。
“十五年來,文氏始終不曾追尋到那位道兄的蹤跡。”
林意歌點了點頭,“既然他能讓采薇起死回生,略施手段躲過文氏的眼睛,應當不是難事。”
文采薇的去留已定,兩人再無他話。
林意歌便開口送客:“文家主,林某還要為采薇治傷,您看這……是不是改日再來?”
文宗易看了眼天色,忽地緊張起來。
他干脆利落地撤了隔音陣,說道:“差點誤了大事!那您趕緊回去為采薇治傷,在下改日再來便是!”
說完,文宗易拱了拱手,化作一道遁光往白鶴鎮上掠去。
那著急忙慌的樣子,和方才的儒雅隨和,判若兩人。
林意歌不禁微微一愣,她認識的文宗易,雖稱不上穩重,卻也不是這種一驚一乍的性子。
她這才咂摸出一點不對勁。
按理說,文宗易是豫州文氏的家主,有煉虛初期修為,是僅次于九大宗門的強大修真勢力的掌權者。
同時也是山海大陸的強者之一。
而林意歌自身,今非昔比,在文宗易眼中應該只是個筑基初期的歸一派七代弟子。
可文宗易從始至終都待她十分客氣,還微妙地帶著點討好的意味。
正常的賠禮道歉,總要討價還價幾個來回,再將商議好的靈石裝在儲物袋中,交給對方。
遇上摳門無禮些的,連儲物袋都不給,直接一堆靈石扔地上。
文宗易卻出手闊綽,用一枚價值不菲的納戒,裝了數量可觀的極品靈石和若干天材地寶。
若是炫富,稍顯低調;若非炫富,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林意歌越想越覺得可疑,三步并作兩步,追了上去。
——————
白鶴鎮鎮口的老槐樹下,談家包子鋪前的攤位上,圍了一群鄉鄰百姓。
談齊民端著一人高的蒸籠從鋪子里走出,將巨大的蒸籠放在燒開了水的大鍋上。
他撣了撣身上的面粉,才喜氣洋洋地對眾人說道:“各位鄉親,你們可聽說了?我家青禾青苗,拜入歸一派了!”
人群中當即有人笑道:“談掌柜,你都說了好幾天了,還沒說膩呢?!”
“這白鶴鎮上還有誰不知道的嗎?”
“我要是談掌柜,我能說上十年!”
“俺也一樣!不,俺能說到入土!”
“你這包子還要多久啊?我兒子等著吃一個,沾沾喜氣呢!”
……
一名穿著粗布衣裳的少婦從鋪子里走出,一邊挽起袖口,一邊高聲說道:“諸位鄉親莫急,且再等一刻!”
為了分享自家兒女拜入歸一派的喜悅,談齊民夫婦倆親自做了好幾天的肉包,分發給白鶴鎮上百姓。
一時間,談青禾與談青苗拜入歸一派的事,整個白鶴鎮無人不知。
此舉惹得家中有適齡子孫的,也蠢蠢欲動起來。
眾人來此,一是為了吃談氏包子沾喜氣,二則是為了探聽拜入歸一派的秘訣。
談齊民便將自己聽到的秘訣,說了一遍又一遍:“心無旁騖,一路直行,不要回頭。”
……
文宗易趕到的時候,蒸籠已經空了。
堂堂煉虛期修士,面對包子售罄,也無計可施。
更何況,談氏包子鋪后面站著的談笑,也是歸一派真傳弟子。
想當然耳,談氏和豫州文氏也有了那一層不可言說的關系。
文宗易只能收起渾身威壓,收斂氣息,好聲好氣地問道:“店家,你這包子,能不能再做一籠?”
談齊民抬眼一看,當即認出此人并非白鶴鎮居民。
歸一派沒落,離不開各種勢力的推波助瀾。
談齊民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還算客氣地拒絕道:“今日真沒了,明日您請早。”
文宗易聞言嘆了口氣,有些遺憾,卻也無可奈何。
就在此時,林意歌趕到了談氏包子鋪前。
談齊民一見到她,便拉著妻子熱情地迎上前來:“林仙長,您怎么來了?我家青禾青苗沒給您添麻煩吧?”
“林仙長,”風韻猶存的美婦人匆匆俯身行禮,直起身便急切問道,“不知青禾青苗在山上可吃得飽?可穿得暖?可還住得慣……”
談齊民拉了妻子一下,才止住她沒完沒了的瑣碎問題。
林意歌體諒地笑了笑,說道:“自然,青禾與青苗一切都好,兩位不必擔憂。”
與談齊民夫婦寒暄幾句過后,林意歌看向一旁的文宗易,略帶驚訝道:“文家主,您怎么沒回豫州?方才您匆匆告辭,林某還以為您有什么急事。”
文宗易僵硬地扯出個不自然的微笑,說道:“聽聞白鶴鎮上的談氏包子鋪,味道最正。我想買幾個嘗嘗,可惜來得晚了……”
談齊民聽見兩人的話,滿臉堆笑地問道:“林仙長與這一位相識?”
林意歌隨口介紹道:“這位是豫州文氏家主,歸一派今日新收的弟子文采薇的親伯父。”
談齊民一聽,當即轉過彎來,原來他也是歸一派弟子的親屬。
四舍五入,那就是一家人了!
他當即改口道:“如此,怎能讓文家主空手而歸?……還請文家主稍等,在下這就去包上一籠!”
談齊民前后態度劇變,險些令文宗易的溫文儒雅再度破功。
林意歌認識文宗易的時間也不短,知道他因為幼時經歷,從來不碰外人經手的食物。
莫名其妙蓄起來的胡子,反常的態度,再加上這一句“白鶴鎮肉包子味道最正”,答案已經呼之欲出
——文宗易是三師姐池無瀾的新歡!
池無瀾縱情恣意,生平最好美須髯、書卷氣,但她向來是與凡間書生執手。
等到一方情淡意消,她便毫不留情地抽身,開啟下一段情緣。
因此,池無瀾每隔二三十年,便會換個郡縣隱居,行蹤飄忽不定。
林意歌不由懷疑,三師姐是被文宗易的“美色”迷了眼、昏了頭。
不過,就此確定三師姐的行蹤,倒也省事了。
等到談齊民夫婦離開,林意歌直接開口問道:“文家主,池師姐現在何處?”
文宗易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驚住,頓時心跳如鼓。
他面無表情,故作平靜地反問道:“池前輩的去向,為何要來問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