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濁幽深的河水里,不少尸體與活人在掙扎,宋興林越過層層障礙,找到自家魚魚的時候,余慧已經咕嘟咕嘟的快沉到河底了。
宋興林肝膽俱裂,抱著小小的人一邊快速往上浮,一邊渡了兩口氣過去,發現小妻子仍舊緊閉雙眼,他不敢有一絲耽擱,第一時間護著人露出水面。
“魚魚,魚魚,你醒醒,快醒醒……”
才一露頭,宋興林就急切的輕拍著于蘇的臉,焦急的呼喊著,只可惜,陷入昏迷的于蘇沒有給他任何回應。
宋興林心不住的往下沉,好在還穩得住,知道要趕緊施救,忙一手卡住人,一手撥動水,想要快速往他們的客船上去,就在這時,身后不遠處傳來了一聲吶喊,“這邊,快,往這邊來,抓住繩子,我拽你們上來。”
宋興林聞言,急忙尋聲看去,發現聲音原來是從近在咫尺的樓船上傳來的。
看著逆光朝著自己拋繩索的人,宋興林沒注意到對方身上的的特殊服飾,來不及細究對方是什人,救人要緊,宋興林也沒有耽擱,抱著妻子,一個撲騰劃水,接近后迅速抓住垂落下來的繩子,一個用力出水,腳下輕點河面,提起一口氣,配合著上頭飛魚服拉拽繩子的力道,宋興林整個人騰空,抱著于蘇就順利的落在了樓船的甲板上,瞬間把干凈整潔的甲板淋濕了大片。
宋興林卻根本顧不上這些,甚至都顧不上跟一群飛魚服道謝。
一心急切救人的他,快速放下于蘇,將其放平,回憶起當初自家魚魚跟自己說過的那什么人工呼吸,還有心肺復蘇術的辦法,宋興林忙就動手。
他努力穩住心神,告誡自己不要慌,手不要抖,伸手快速松了松于蘇脖頸上的衣襟,好讓于蘇呼吸暢快些,不料就因為這么個動作,于蘇脖子上一直掛著的小木牌不慎掉落出來,宋興林也顧不上這個,扶正于蘇的頭,迅速拉開于蘇的口,清理干凈于蘇嘴里的異物,宋興林低頭就覆了上去,心里謹記著心肺復蘇術的要領,開始急救。
渡氣,按壓,再渡氣,再按壓……一邊壓,宋興林一邊發急,“魚魚,醒來,你快快醒來,醒來!求你,醒來……”
他按呀,按壓,眼淚夾雜著身上的水汽低落于蘇的身上,他卻完全顧不上了,只一顆心,痛到無法自拔……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此刻的宋興林,完全被自責,懊悔,害怕所淹沒,他根本沒法原諒自己剛才的失誤,甚至都無法想象,若是沒了魚魚,他今后的日子會變成何種凄慘模樣?難道又要回到那樣冰冷冷的世界去嗎?不!他不要!也接受不了這樣的打擊。
一想到會是那樣的結果,宋興林動作越發的急,眼里的霧氣越發的濃重,身周一切的嘈雜,仿佛在這一刻都遠離了自己一般,宋興林的眼前除了于蘇,除了救人,再無其他。
而此時的宋興林不知道的是,就在他陷入無我救人狀態的時候,身后的飛魚服們,耳中齊齊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你們都在這干什么?不去辦差,窩在這里干嘛?水里還有沒有活口?具體搞清楚剛才是怎么回事了嗎?到底是不是水匪打劫?還是說,對方真是沖著本公公來的?”
甲板上的飛魚服們聞言,齊齊回頭望著聲音的方向,恭敬的拱手抱拳。
“卑職見過蘇公公。”
來人也就是蘇公公淡漠頷首,飛魚服中,立刻出列一個看著像是頭領的人恭敬回話。
“啟稟蘇公公,卑職已經派出了幾隊好手前去查看,只是目前還沒有確切消息,至于活口,船上倒是還有不少,只是掉落水里的那就兇多吉少了,不過蘇公公放心,卑職們一定會保護好公公的安危,絕不叫有心人士有機可乘的。”
“哦,這樣啊!”,最后倒是句人話,蘇公公大度的點了點頭,對于這個答案還算滿意。
不過隨即目光掃到甲板上陷入忘我的宋興林,還有昏迷不醒的于蘇,蘇公公點著二人皺眉道:“這又是怎么回事?”
飛魚服頭領迅速稟報,“回公公的話,這二人應是前船幸存的人,是卑職們剛剛才從水里救起來的,只不過,這小姑娘情況估計不大好,這書生該是她的親人,正在救治。”
“正在救治?嘴對嘴的嗎?”,這個蘇公公就看的稀奇了,沒見過呀,確定不是在趁機占便宜?
心說自己也是在大江邊上長大的娃,深諳水性,可自來救助落水者,不是把人放置牛背上顛簸吐水,就是膝蓋頂在溺水者腹部反身控水,何曾見到過如此……嗯,真是有傷風化,親人也不行呀!
蘇公公心底嘀咕著,也好奇呀,下意識的就抬腳往前走了幾步,想上前去看個究竟。
結果就是這么好奇的一看,惹得蘇公公內心大震。
那是……那是?那是!
蘇公公視線落在于蘇脖頸上的時候,頓覺肝膽俱裂,五臟六腑都生了火一般,他的大手顫抖的下意識覆上自己的脖頸,心狂跳著,腳步發急,幾乎是用撲的,一個箭步竄到宋興林身邊,眼睛緊緊盯著于蘇脖頸上不慎露出來的木牌在看,一直看,生怕錯過一絲細節一般,一邊看,一邊嘴里還念念有詞。
“蛇啊,是蛇!就是蛇!真的是蛇!!!哈哈哈,是蛇啊……”,聲音喃喃,低不可聞,似哭似笑,是驚喜,是悲戚……
蘇公公的突然失態,讓緊跟在他身邊的飛魚服嚇了一大跳。
畢竟這位可不是一般人,手中權柄也不弱,萬一這位出點什么事,不說陛下身邊那位掌事大太監饒不了他們,怕是連陛下也饒不了他們。
畢竟,這一趟,眼前這位出的可是公差!
這么一想,飛魚服統領急忙關切,“公公您這是怎么啦?”
蘇公公卻根本聽不見這關切,仔細端詳著木牌,端詳著木牌的主人,發現這孩子的容貌,自己越看越像,再看著小姑娘的年紀,蘇公公心里猛地猜測到了什么。
再看這可能是自己外甥女的孩子,正在生死邊緣徘徊,蘇公公急了。
他急急回頭,用前所未有的急切吩咐著,“快快,都別愣著,趕緊去把王太醫請來,就說十萬火急,讓他快來,來這里救人!刻不容緩……”
這位王太醫,是自己出公差的時候,自家義父特意求了陛下,派出來隨行保障自己安危的御醫,要知道當初自己被義父從洪水里救出來的時候,就落下了病根,義父疼他,也憐惜他為了他義無反顧揮刀自宮的救命維護之情,為此每每對上自己的事,義父都給外的上心。
當時出京,瞧著老王那陰陽怪氣的連,自己對著義父還老不樂意來著,結果萬萬沒想到,這就派上了用場。
此刻的蘇公公,心里是特別感激義父,也無比慶幸自己帶上了老王,沒把這老家伙半路丟下。
身后蘇公公這邊的騷亂,宋興林根本顧不上。
此刻的他就像是迷失了自我一樣,陷入渾然忘我的只一心要救妻子的瘋魔中,根本聽不到身后的動靜,接收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音……
他機械性的重復著救治動作,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總之,他就是不愿意放棄,不相信,自家的仙女魚魚,會這般輕易的就離開了自己。
就在宋興林魔怔著,唇都被他咬出血來,跪在那仍舊不肯停下動作的時候,終于,王太醫手里提著個醫箱,被統領幾乎是用提溜的,二人匆匆趕來。
就當王太醫被統領放下,老人家大喘氣,努力平息著,人踉踉蹌蹌的扶著船舷穩住身形時,忽的,于蘇嘴里終于噴出幾口污水,咳咳咳的猛烈咳嗽了起來,在宋興林的狂喜失態中,于蘇慢慢的,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邊上關注著的飛魚服們,一個個跟著激動,“嘿,活了,活了,真的活了嘿!”
“乖乖,原來嗆水了,親嘴兒真的有用啊嘿!”
“以后老子遇到這樣的,老子也親,親……”
這話讓一直關切著外甥女,憤怒外甥女被狼崽子占了便宜,卻無法冒頭的蘇公公更氣悶了。
可恨他現在是舅身未明,不能出頭為外甥女討公道,這也就罷了,結果這些倒霉催的手下,一個個竟然還沒眼色的往自己心口插刀子,蘇公公立馬不能忍,惡狠狠的目光,就朝著身后唏噓叫嚷的笨蛋手下們掃了過去。
飛魚服們見狀,趕緊閉嘴,可惹不起這脾氣不小的惡公公!
正當蘇公公跟屬下斗智斗勇的時候,宋興林卻激動欣喜的摟住于蘇,滿是劫后余生的慶幸,他的聲音甚至還帶著來不及收起的哽咽。
“太好了,太好了!魚魚活了,太,太好了,魚魚,你醒了,真的是太好了,魚魚,從今往后無論何時何地,你都不能丟下我,不要我知不知道?魚魚,魚魚……”
抱著失而復得的至寶,宋興林喜極而泣,怕失態被小堂客看了去笑話,宋興林把頭埋在于蘇的肩窩,看不到臉,可被他緊緊抱在懷里的于蘇,從小相公顫抖的肩膀,緊繃的身體,就可以感受得到小相公此刻的心情。
于蘇心里嘆氣,抬起沉重的手,回報住緊緊抱著自己不撒手的人,“小哥哥,別怕,不哭,魚魚在,一直,一直在,陪你……”
明明于蘇很用力的說,只可惜,吐出來的聲音卻低沉沙啞的幾近不可聞,不過好在,宋興林聽到了。
他深呼吸,努力平復好心情,微微退開些,低頭看向懷里的至寶,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好,小哥哥不怕,不哭。”
于蘇無奈啊,看著面前眼里脹滿血絲,整個人都濕漉漉,滿身都寫滿了深情與決絕的人,于她還是努力的扯了扯唇角,給宋興林露出一抹笑容,“別擔心,小哥哥,別擔心,我有點累,就睡一會,一會會……”
她本是想要再好好安慰安慰,這個明顯嚇壞了的小相公的,只可惜她太累了。
也不知是變身巨人后打地鼠太多給累著了呢?還是落水后一個不慎被嗆到了?
于蘇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努力說出這段話后,再也抵抗不了周公的召喚,沉沉的又暈了過去,完全陷入了昏迷。
她這一昏迷,又把宋興林給嚇壞了!
六神無主的宋興林急的,抱住于蘇輕晃著聲聲關切的呼喊,“魚魚,魚魚,你醒醒,別嚇我,魚魚,你別嚇我……”
好不容易平復好的王太醫,看到這一幕,顧不上失態,趕緊掌控大喊,“別,不能晃,不能晃……”
邊上一直關注的蘇公公,在聽到王太醫的喊聲后,他也急了,連忙朝著宋興林撲騰過來,想要奪過外甥女保護起來,嘴里還同時大喊制止,“臭小子快放下,讓你別動她,別動她!”
感受到蘇公公兀自伸上來想要搶人的雙手,宋興林寫滿了防備,緊緊抱住懷里的人,閃過蘇公公的動作,目光如狼一樣惡狠狠瞪著蘇公公,高聲呵斥,“你想干嘛?”
蘇公公……
要不是還關切著他懷里的人,他差點就要被眼前這個書生打扮的狼崽子給氣笑了,又氣又急的那種。
“本公公還能干嘛?自然是本公公心善,看你們遭遇水匪落了難,特意喊了隨行的太醫來救人呀。怎么,小兔崽子你還不領情?還是說你想看著你懷里的人繼續遭罪?”
特么的,小兔崽子還不趕緊把自己的外甥女還給自己,別耽誤自己救人啊!沒看到老王都說,此刻不能這般對待自己外甥女么,小兔崽子是不是聾啊!
蘇公公一臉急切的再度伸手,而宋興林呢,嘴里疑惑的呢喃著,“公公?太醫?”
終于,宋興林意識到什么,雙眼這才有時間快速掃視了一圈,看到飛魚服,還有眼前蘇公公的打扮,以及身后提著藥箱被飛魚服統領送到跟前來的太醫,他這才醒悟,也才終于松了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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