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老太太在門口剝毛豆,這是后廚一個廚娘給她的,自家糯兒從小愛吃毛豆蒸蛋羹,再加點麻油,就她那小身板,能吃整整一大碗。
細碎的腳步聲響起,新老太太抬頭見是新糯,笑道:“怎么了,出門時還是高高興興的,小臉兒怎么皺成這個樣子?”
“奶奶,哪兒來的毛豆?”新糯在老太太旁邊蹲下來,捏住一顆蒼綠的毛豆就擠出來里面的圓滾滾的豆子。
新老太太說道:“廚房上有個擇菜的劉嬤嬤給的。”
伸手在她鼻子上刮了下,“要是在這兒住的不開心,咱們就走。”
一開始來的時候,新糯不愿意,現在要她走,卻不想走了。
因為她總覺得,這個地方她來過。
“奶奶,我想再待些日子。”白皙嫩白的手指靈活地剝出一顆顆毛豆,新糯看了看梨園周圍的風景,指著一個方向道:“我一開始進來,就知道那兒有一棵山楂樹,今天早晨的時候我去看了,真的有。而且,我從程夫人的院子里來的,特意沒走那丫鬟帶過的路,但我還是順利的找回來了。”
新老太太也稀奇了,按說糯兒不該對這里有任何印象啊。她又不是在府里出生的,更別提在這里生活過。
難道是巧合?
新糯說道:“世界上就沒有什么巧合,若有,也是必有前因。”
“哦?”新老太太笑道:“難道糯兒前世,就是他們程家的孩子?”
本只是玩笑一說,新糯還真點了點頭。
“奶奶,或許我前世,真的在這里生活過。”不自覺撫上胸口,新糯看著四周的風景,道:“而且,還是很不愉快的生活。尤其是那個程夫人和她養大的那個女兒,我看到她們,偶爾都會有手撕她們的沖動。”
新老太太嚇了一跳,隨即又好笑:“你這個丫頭,從小就愛胡說。”
新糯搖頭:她才沒有胡說。
尤其是今天聽到的那個聲音,更是讓她心中的戾氣成倍增長。
甚至在回來的路上,新糯都給她安排了好幾種死法。
正說著話,一個俏麗的丫鬟走過來,說是奉程老夫人的命來給新糯送衣裳。
新糯一看那放著衣服的紫檀木托盤,就知道這程家的老太太不安好心。
丫鬟見她不起身接,笑道:“這可是外面方娘子裁縫鋪唯一款式的衣服,先前二小姐想要,老夫人都說太貴重了,小孩子穿著太奢靡呢。但卻毫不猶豫地給您買了,小姐,您還不快去試試。”
新糯這才道謝,將托盤整個都接過來,“那你替我謝謝祖母。”
丫鬟傻眼:那是老夫人最得意的百花冰紋盤。
新糯已經轉身,端著衣服向屋里去了,什么好托盤,不認識不知道。
丫鬟跟新老太太念叨了兩句那冰紋盤的珍貴,得到明日就還回去的許諾,這才嘟著嘴轉身走了。
新老太太端著裝滿毛豆的竹筐走進屋,看見那什么托盤什么衣服都被糯兒隨手扔在一邊,笑問道:“你看不上眼的東西,何必這么捉弄她們?”
“好玩,”新糯躺在床上,翻身打了個滾,咂咂嘴道:“奶奶,我想吃荔枝了。”
新老太太將毛豆筐放在一邊的桌子上,走過來拍了拍新糯的手:“就你會吃,是不是聞到味兒了?”
說著起身,從柜子一邊的抽屜里拿出來一個食盒,打開來,里面赫然是冰鎮著的一盤子鮮紅荔枝。
“真有啊。”新糯趕緊坐起來,拿起一顆剝開,喂到老太太嘴里,才給自己剝了一顆,“爺爺偏心。”
新老太太好笑,“這是鴻掌柜才送來的,你不是剛才沒在嗎?”
“鴻掌柜來了,”新糯問道:“有沒有給我帶泉州的琉璃鏡?”
鴻掌柜是爺爺的一個江湖朋友,叫什么名字新糯都不知道,只知他把控著海上的一多半生意。
海外運來的琉璃鏡,全都要過他那海上商行的手。
之前新糯過八歲生辰,爺爺請了很多老友,這位鴻掌柜便是那時候見過一面,給她捎了很漂亮的一個鑲滿了貓眼石的琉璃鏡。
小新糯拿著鏡子臭美了好多天,最后被摔碎了,那清晰的鏡面一毀,她立刻沒興趣,后來將上面的貓眼石剜下來打鳥玩。
爺爺看見了,斥了她一句奢靡,然后她就把貓眼石扔給了路上的一個要飯的小乞丐。
回去了才想起,那個小乞丐可能給自己害了。
每每想到這事,新糯都要擔心一下那個小乞丐,是不是因為那個貓眼石被人打死了。
吃了會兒荔枝,新老太太說道:“到底是你祖母送來的衣服,你試試看。”
新糯猴在老太太身上撒嬌,“糯兒只是奶奶的孫女兒。您這么說,一點兒都不吃醋嗎?”
新老太太好笑不已,摟著她輕輕在她背上摩挲著,“多一個人疼你,奶奶高興還來不及呢。怎么會吃醋?衣服我看著不錯,快起來試試。”
程老夫人的確是下了大成本,這一身衣服,月白色上好絲綢所制,繡花全是銀線,袖口領邊均以大小相同的珍珠裝飾。
銀光閃閃,卻一點兒都不俗氣。
穿這身衣服,竟也絲毫不奪新糯容顏的一二。
反而更映襯的她有月之華貴純潔。
新老太太活了大半輩子了,看到孫女兒這般盛顏,也忍不住要贊一聲:“我們家糯兒,長得真好。以后不知道要便宜哪家的臭小子了。”
想到那個認真嚴肅的大師兄,新糯忍不住笑了笑。
程家親生的嫡女回歸這件事,在這天程家發了大半個內城的帖子之后,終于是給做晚上不知從哪兒傳出來的一個小道流言做了官方的回應。
見程家這般重視親生女兒,一些對程雪瑤尤其上心的青年男子,接到程家的帖子時,都為她心疼起來。
元忱轉著程家的帖子,眸光明明滅滅。
“少爺,連咱們都邀請了,”旁邊的小廝說道:“程家這是打算辦多大的宴席啊?”
元忱笑道:“一朝富貴嘩眾取寵。”
小廝問道:“那您要去給二小姐撐腰嗎?”
“我能給她撐什么腰?”元忱有些自嘲,“不過去替她說兩句話還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