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都尷尬的時候,一陣沉穩的腳步聲漸近,隨即男子清越的聲音響起:“娘,聽說家里來客了?”
話落,人也邁過門檻走進來。
進來的人身高八尺,一身洗得泛白的天藍色棉袍被他那張溫潤如玉的臉壓著,一點兒都不顯得破舊。
看見這個人,新糯也找到了程雪蓮偷摸摸來這個盧家的原因了。
她這是找了一個潛力股啊。
不對,潛力股是什么意思?
新糯皺眉,盧番驀地回神,收回目光低頭見禮道:“在下盧清揚,失禮了。”
程雪蓮注意到盧番剛進來時,看見程糯的神情,心里像被小蟲子咬了一下般,當下笑著上前,說道:“這是我二妹妹,剛從鄉下找來的,不太懂這些禮數。”
新糯:你至于這么護著嗎?
不過她對這個盧番還真有些比較親近的感覺,當然了,這跟對大師兄的親近感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論的。
如果真跟她猜的一樣有前世的話,這個盧番說不定是小小的幫過她一把的人。
新糯便笑了笑,屈膝回禮道:“盧公子,我叫新糯。”
這個小姑娘,很有些自來熟,但是莫名地散發出一股對他的信任感,盧番溫和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笑意。
“對了,這是我剛從集市上買來的鮮桃,新姑娘稍坐,我去洗了。”說完,人便已提著竹籃出去了。
新糯一轉頭,看見程雪蓮黑沉僵硬的面色,心情瞬間大好,笑道:“雪蓮姐,你的臉色好難看。”
程雪蓮:你卻是好欠打。
她雙手緊握擱置在小腹前,僵硬地扯出來一個笑,提醒道:“妹妹既然已經上了程家的族譜,以后出門,還是報程家的姓氏比較好。”
“多謝提醒,”新糯說道。
盧清悅跑過來,扶住程雪蓮,向新糯哼了一聲,盧夫人這才從剛才兒子和程家二姑娘相見友好的場景中回過神,斥了一句:“清悅。”
盧清悅氣得不行,娘不會也覺得這個鄉下長大的程二小姐對哥哥有一絲好臉色,她就能頂替雪蓮姐姐的位置了吧。
嫌貧愛富。
盧清悅對程雪蓮道:“雪蓮姐姐,我還沒讓你看我之前養活的那盆墨蘭吧。”
正要帶著人去她房間,洗好了桃子的盧清揚走進來,程雪蓮的腳步一下子就頓住了。
盧清揚端著的盤子上,最上面的那顆桃子便是最大最紅的,他經過新糯身邊,直接就拿起來遞給她。
剩下的一盤,便放到正中的桌子上。
客氣地對另一個客人道:“鄉野之物,大小姐不要嫌棄。”
程雪蓮一聽這話,心情又明媚起來,剛才他可是直接就把桃子給了那野丫頭,卻對自己這么說。
那是不是,自己在他心中,太高貴了。
程雪蓮笑道:“不嫌棄,我最愛吃的就是桃子了。”
她身邊的丫鬟黃鸝看向盧清揚一眼,希望他識些好歹。
自家小姐是喜歡吃桃子,但家里的都是那種黃粉黃粉的水蜜桃,在外面幾百文都買不到的。
咔擦咔擦。
黃鸝看去,就見二小姐手里拿著個大桃子,吃得那叫一個香。
“這個桃挺甜的,”新糯問盧清揚:“你在哪兒買的?”
盧清揚便順勢和新糯說話:“花市街口,常有鄉下農人挑著東西去那邊賣,便宜又新鮮。”
“花市在哪兒?”
“東城西北邊,那旁邊還有一家書鋪,我日常做一些紙箋,經常拿到那里去賣。”盧清揚說得事無巨細。
這讓盧夫人都有些驚訝,她這個兒子從小是個好脾氣的冷清人,除了對他妹妹有這份耐心,什么時候對外人也這樣了?
盧清悅看了看程雪蓮失落的神色,帶著她走上前道:“哥,你別光顧著和二小姐說話,大小姐今天可是特地來看我的,給我們捎了很多好吃的。”
盧清揚轉頭,目光落在程雪蓮身上,那溫和的柔光里還帶著平日極難見到的笑意。
“讓大小姐破費了,”他說道。
程雪蓮不自覺面頰微紅,垂頭道:“沒有,我和清悅說得來,都是應該的。”
盧清揚點點頭,然后便是無言,又轉頭看向新糯道:“剛才說起梅花箋,姑娘挺感興趣的樣子,我那里還有一些快要做好的,可以帶你去看一看。”
新糯笑道:“好啊。”
兩人出去了,程雪蓮雙手拿著一只桃子,只覺得渾身冰冷,心口卻又是怒火翻騰。
盧清悅向著外面說道:“見色忘義。”
“清悅,你瞎說什么?”盧夫人板起臉來。
“我說的就是實話嘛,”盧清悅不滿道:“我哥他,太過份了。”
以前,明里暗里的,雪蓮姐姐幫自家多少,哥哥不領情就罷了,今天還這樣,豈不是給雪蓮姐姐沒臉?
程雪蓮笑了笑,說道:“清悅,你別這么生氣,盧公子只是待人太客氣了。”
盧清揚是她一個庶女,能夠嫁到的前途最好的人了,更何況她從第一面,便喜歡這個即便身在困境也從容自在的男人。
所以,她絕對不允許任何人搶走她的良緣。
一片日光從半開的窗戶中投進來,新糯舉起一片梅花箋向陽光處照著看。
紙張和栩栩如生的梅花完全融為一體,分不清哪里是紙哪里是梅花,更奇妙的是,梅花芯兒里嫩黃的蕊,還突出在外面。
這梅花,像是從紙里開出紙外。
“真好看,你是怎么把這個梅花栩栩如生的嵌到紙面上的?”新糯問道。
“我們家有一種家傳的藥水、”盧清揚說,但是被中途打斷了,盧清悅出現在窗外,插話說道:“二小姐,這是我們家生活的本錢,不外傳。”
新糯對盧清揚道:“是我問得過界了。不過我還想知道一個問題,你們這種保存梅花的方法,有人知道嗎?”
盧清揚說道:“沒有。我替舍妹向你道歉。”
新糯擺擺手,看了盧清悅一眼,“我一向不跟不禮貌的人計較。”
盧清悅:“你才不禮貌,隨便就問別人的秘密。”
盧清揚皺眉,看了盧清悅一眼,對新糯道:“你要是喜歡,這幾張梅花箋便送給你。只需要在陰涼通風處再放兩天,就可以使用了。”
新糯朝盧清悅得意地笑了笑,從桌子上又拿了一張,說道:“我只要兩張。”
程雪蓮不知何時走過來,向內說道:“盧公子,不知道我可不可也厚著臉皮討要一張。”
“自然可以,”盧清揚遞了兩張出來。
程雪蓮握著梅花箋,眼中含著明亮的笑意,對盧清揚道:“多謝盧公子。”
盧清揚看了新糯一眼,“應該的。”
不然院子里那些嚼舌根的婦人還不知道會說出什么好話來。
程雪蓮也看向新糯,說道:“二妹,我們出來時間不短了,再不回家母親要等著急的。”
那就回家唄。
姐妹二人告辭離開,盧夫人親自送出門口好遠,才在程雪蓮的客氣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