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呦,九斤師傅,儂哪能噶結棍來?伊拉李家兄妹爭家產都被儂擺平來!”
唐青剛到店沒多久,上海阿姨興沖沖走了進來。
“九斤師傅是誰?我說你們不用擔心她么。吉人自有天相,她自己完好無損不說,還做下一樁大好事!”
“九斤師傅,這下你可成為剡城的大名人了,菜市場里談論的都是你呢!”
“喂,殺豬佬,九斤師傅伊本來就是剡城的名人,伊剃頭手藝總歸剡城第一。”
“上海阿姨,你沒聽說我名人前面加了一個‘大’字嗎?”
“殺豬佬沒講錯,九斤師傅從前是理發行業的名人,現在是整個剡城的名人!”
唐青剛想回應上海阿姨,王木匠和殺豬佬一前一后走進店里,就自己繼續搞衛生,任由他們海闊天空。
唐青已經四天沒有來理發店,椅子、案幾、條凳都要好好擦一擦,她喜歡清爽。
兩天前,在唐青的堅持下,李忠、李誠、李麗按照剡城風俗,為老人舉辦了一場風風光光的葬禮。
當天晚上,李忠、李誠急不可耐地要求唐青說出老人的遺言。
“這三天兩夜下來,你們不累,我是累了,得回去好好睡一覺。這樣,明天早上八點半,你們讓伱妹妹叫上劉主任、小王警察和高律師,我準時過來宣布李爺的遺言。”
唐青說著走出李家老宅。
李家老宅位于剡城鹿胎山上,原來只是李家的一處避暑小院,三進兩層,一個小道地,占地大概五百多平米。
老宅周邊原先為郁郁蔥蔥的樹木,后來被附近村民砍伐改種蔬菜。
老人最后的二十多年,獨居老宅,除了早晚人少之時到周邊菜地散一會步之外,閉門不出。
唐青回到家顧不得洗漱,倒頭便睡。
平時唐青不洗澡決不上床,那怕是三九嚴寒天。
唐青的家在剡城西門邊,房子面積不大,只有五十多個平方,兩室一廳一廚一衛一個小陽臺。廳既是飯廳也是客廳,放下一張餐桌和一臺冰箱后,沒有寬余的地方。
唐青現在一個人住,丈夫前年夏天去河里摸螺螄的時候,不小心溺亡。
剡城前面有一條寬闊的河,叫剡溪。
這條剡溪很有名,唐代大詩人李白吟詠的“湖月照我影,送我至剡溪”的剡溪就是剡城的剡溪。
剡溪水清凌凌如一條綢帶飄過剡城南面,剡城人喜歡到剡溪里洗洗涮涮,夏天剡溪里游泳更是一件美事。
唐青多次勸過丈夫,不要到深水區去摸螺螄,要摸就在岸邊摸。
可丈夫為了多摸一點,總是游到深水區去,結果出了事。
當時候唐青的兒子還不滿三周歲,爺爺奶奶將小孫子接過去撫養,一直到現在。
唐青的這一次婚姻完完全全是父母包辦,丈夫的父親也曾是一個剃頭師傅。
唐青情商不高,等結婚也沒有正式談過戀愛,懵懵懂懂中有了兒子,才明白自己已經是一個母親。
不知為何,唐青從沒有對男人產生過沖動,倒是會經常夢見李麗。
學生時代,李麗那兩條大長腿總是在唐青的夢中晃來晃去,唐青認為自己的思想不干凈,太齷齪!
那天李麗在李家老宅抓住唐青的手,唐青大腦瞬間空白,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觸電般直擊她的心臟。
唐青自己解釋是因為李麗她太漂亮,自己這棵小草一直向往成為她那樣的花兒,才會產生那樣的感覺,或許就是眼紅、嫉妒、恨吧。
在操持老人喪事期間,唐青更加不敢正眼看李麗,可李麗總是有意無意接近她,這讓她很煎熬。
要知道,同學那么多年,李麗從來沒有主動和唐青說過一句話,也從沒有正眼看過她,卻總是奚落她,“青團”就是李麗給唐青所取的綽號。
“青團”為剡城的一種小吃,由糯米加艾草做成,圓乎乎甜糯糯的很好吃。
奶奶個熊,你這個李雜婆的眼睛和腦子也太毒太聰明了點吧?我唐青圓圓的臉還真像那青團!
唉,即使你沒有見過和吃過青團,也完全可以想見,這圓乎乎的“青團”無論如何不可能與婷婷玉立的“校花”相提并論。
高中畢業步入社會,李麗,李雜婆,在剡城不能說人人皆知,但至少家喻戶曉。
從個體服裝店干起,李麗現在可是一家集團公司的董事長,旗下擁有一家服飾設計所,兩家領帶服裝加工廠、五家服裝直營門店。
唐青一個普通剃頭匠根本不可能入李麗這個霸道總裁的法眼,李麗之所以接近唐青,肯定是為了家產。
殺豬佬和上海阿姨在人民理發店里議論李麗離婚的事情,唐青當時候心里就有一種莫名的快感,幸災樂禍?著火看熱鬧?哈哈,想不到你李麗,李校花,李雜婆,也會和我青團一樣成為一個寡婦!
李爺離去關于分家產的遺言只有唐青聽的清清楚楚,只要唐青實話實說,李麗對她肯定感激不盡,她或許能與李麗在同學關系上更進一步,說不定還能成為好朋友。
可唐青在宣布李爺遺言的時候,沒有實話實說,她平生第一次撒了謊。
當著居委會劉主任、派出所小王警察、高律師以及李忠、李誠、李麗三兄妹的面,唐青說:
“各位,李爺伸出三個手指的意思是家產由李忠、李誠、李麗三兄妹平分。同時李爺希望我轉告李忠、李誠,這老宅無論如何不能賣,這是李家在剡城唯一的根,他平時會常回來看看,需要有一個落腳的地方。”
“青團,你沒有說實話!”
李麗一臉怒氣指責唐青。
“我實話實說。”
唐青回應,但聲音很輕,明顯底氣不足。
“九斤師傅,你愿意承擔法律責任嗎?”
高律師問唐青。
“我愿意!”
這下唐青回答的非常響亮,底氣十足。
“好,李忠、李誠、李麗,你們還有什么話說?”
居委會劉主任問道。
“平分就平分,但這老宅得請評估公司前來估價。”
“大哥,這老宅不是不能賣嗎?評了有什么用?還得多花一筆評估費。”
“可老宅怎么分?總不能分成三份吧?”
“按照遺囑,過戶房產證,戶主為我們三個人不就成了嗎?”
“老二,這你早想好了呀?”
“我估計會是這個結果么。”
李忠、李誠對家產平分沒有意見,不但能接受,還很樂意。因為他們心里本來虛的很,從沒有盡過一份照顧老人的義務,一旦上了法庭,理虧的是他們。
李麗則獨自坐在一邊,低頭沉思。
“如果你們三個沒有意見,那就按老人的遺囑執行。李爺生前給過我們居委會一份清單,包括他的所有存折和一些金銀玉器,你們三個拿去看看。”
劉主任邊說邊從一個老式公文包中取出一張紙來,攤在桌子上。
“我對一下。”
“應該一樣。”
李忠、李誠迫不及待抓過那張紙和老人原先放好的那些物件進行比對。
李麗還是一聲不響坐在一邊。
“錢好分,金銀玉器怎么分?”
“是啊,金銀玉器貴重程度可不一樣,特別是那玉器,好壞、真假可很難鑒別。”
李忠老婆和李誠老婆各自手捧兩個木漆盒子,不想放手。
“這個你們不用擔心,李爺生前早就想到這一點,已經請專家作過鑒定,每一樣金器、銀器和玉器上面都標好價格。”
劉主任手指木漆盒子。
“老爺子還想的挺周到,大哥,那我們開始分?”
李誠有些等不及。
“好,李雜婆,過來分吧!當著你叫來的這些人分,你總得消停了吧?”
李忠呼喊李麗。
“不用分,要分你們兩個自己去分!我不要錢和金銀珠寶,我只要這間老宅!”
李麗站起身來大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