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柔

第二百一十九章 藥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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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怪商人逐利,但凡有得機會,誰人又不想逐利?

一味談什么家國天下,蒼生社稷,一次兩次還好,長久下去,旁人既不姓趙,也不領天家俸祿,又不能當飯吃,都是人生父母養的,哪個經受得住?

可以利相誘就不一樣了。

要是只看一事一物,今次似乎耗費龐大到難以承擔地步,然則一旦不僅局限于此,其中所省,又豈是金錢可以衡量?

況且只要操作得當,未必會有多少損失,不到最后一刻,誰來也算不到真正結果。

就后續計劃,趙明枝細細同墨香交代了半晌,等后者領命而去,她得了一二喘息,方才簡單吃了幾口,才撤下飯桌,正想著小憩片刻,就見外頭宮人托著托盤小跑著進門而來。

其人匆匆行過禮,忙把手中東西呈上,口中道:“殿下,前線來的急信。”

趙明枝頓時精神一振,接過一看,果然是木香送來信件,因不是緊急軍情,不能用急腳替,也不知輾轉幾手,是以此時才到。

她拆開粗讀,該信發出時間較早,彼時木香未能得到兩軍相接之處,也未得見裴雍及其所率部隊,但以其目之所視,并無多少狄賊折返情況,仍是晉軍占據上風。

得了木香回信,再對照著去翻看西北方向回探,趙明枝心中這才安定了些。

此時困意已是逐漸上涌,她放下那許多折子同信紙,先還想著要召來幾名皇城司黃門問問城中情況,只實在上下眼皮直打架,有些支撐不住,索性尋到一旁軟榻,躺下睡了一覺。

這一覺好似時間并不長,迷迷糊糊之間,她聽得外頭有人小聲說話,具體也分辨不清,僅有零零星星幾個詞,什么“中丞”、“殿下”、“午睡”云云,于是立時警醒,遽然而坐。

此時外邊日頭已偏,殿中光線都暗了不少。

被強行從睡夢中打斷,趙明枝太陽穴兩端隱隱發脹發疼,胸前也有些微沉悶感,好容易緩和幾息,轉頭去看漏刻,明明只躺了一會,也沒怎么休息到,更不覺得睡好了,可心中一算,竟是過了近大半個時辰。

“是陛下么?”

她又坐了一會,忽的揚聲問道。

“阿姐!”

趙弘隔窗應了一聲。

趙明枝當即下床穿了鞋子,也不用宮人伺候,只叫人先把殿門打開,自己則是匆匆用帕子浸透涼水洗了臉。

等她走出偏殿,趙弘已是進了門,正老實坐在當中木桌邊上,手上雖然捧著茶水,卻連蓋子也未曾揭開,只拿眼睛盯著桌子,好似在看茶盞,又好似在看茶壺,更好似只是在發愣,耷拉著腦袋,如同被掐了芽尖又足曬三日,沒得吃到一滴水的花兒草兒一樣。

趙明枝頭昏沉沉的,腦子轉得便不如平時快,她慢慢坐到趙弘身邊,緩了幾息,待胸口沉悶感覺過去,才笑問道:“怎么了,出去的時候還高高興興的——是沒見著人么?”

“見著了,后頭還轉去孫樞密府上。”趙弘說,“結果個個都不肯消停,不住念叨大道理,說什么今次雖然運道好,天佑大晉,日后未必時時有這樣好事,又說天子當以社稷為重,不當……”

他說到此處,語氣已經越發低悶,只是抬頭看一眼趙明枝,卻把話頭停了下來,生硬地岔開一句道:“楊老夫人本來說要留飯,中丞說他身上帶著病,只怕過了病氣,謝恩后就催我先回來了……”

見弟弟不愿多說,趙明枝也不做追問,就順著他的話頭往下接道:“前次見老夫人,身體還算硬朗,只一向氣弱,聽聞也要日常吃藥,既是撞見,今次又帶了醫官同去,有沒有一并給看看的?”

“看過了,幾個醫官輪著診了脈,也各開了藥方,只說沒什么大礙,是老病了,慢慢養著就好……”

趙弘認真答了幾句,安靜片刻,忽然問道:“阿姐,你說要是人沒有得病,為什么還要說自己病了?”

趙明枝怔了怔。

她聽出這一句說的不是楊老夫人,像是另有所指,因不想叫弟弟先入為主,便道:“個人自有心思,或許有所苦衷,或許別有所圖,或許當真病了,只是強撐著。”

趙弘忍不住小聲嘟噥起來。

“個個都說自己身體不適,可聲音不見小,氣足得很,一點病樣子都沒有,醫官看了,除卻累著,一點旁的毛病也找不出,依我看,但凡平日里少吵嚷幾句,不要日日寫那亂七八糟勸誡折子上來,那病怕是轉眼就能好一半!”

他憤憤不平模樣,雖未把名字點破,可抱怨的究竟是誰,已然一清二楚。

“我看他們才不像是有什么苦衷!也根本不是真病了!”

“早朝時候一下子好幾個告病的,我心里還著急得很,方才去看,唱折子戲的還曉得化個白臉,他們連裝都不肯裝給我看……”

他說到此處,又閉了嘴,過了好一會才道:“現在到處都不夠人手,我聽宮人說,流民棚里同我一樣年紀的小兒都會出來幫忙搬磚抬瓦,官人們這樣大的人了,又為宰為輔的,整日說自己是肱骨,是中流砥柱,緊要時候,偏只會躲!”

“有了這樣領頭,下邊也個個跟著,早間阿姐朝會時候喊人做事,明明都是份內,無一個老實應承的,從前好處沒少討要,事情不見做一樁!”

趙明枝向來不把弟弟當小兒哄,干脆道:“當日你決意北上,朝中可有大臣贊同?”

趙弘搖了搖頭,卻是又道:“可阿姐不是說,若非我來了,京城未必能守,如此來看,當日分明北上回京才是對。”

趙明枝道:“滿朝都不同意,只因你決意強逼,才不得已北上,而今既然你才是對,那誰人是錯?”

被這么猛的一問,趙弘一時之間,竟是答不上來。

趙明枝又道:“京城危急暫解,狄人又走,要是一應官人各歸其位,各司其職,城中井井有條,百廢俱興,百姓安居樂業,無一處麻煩事,世人會怎的想?”

“自然是天子圣明,百官蠹祿。”

“可看朝中文武來看,當日攔阻你北上回京,難道不是對?便如幾位官人今日所說,此行兵行兇險,實在賭那萬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天子應當以江山社稷為重——認真論來,可有哪一句是錯?”

趙弘想要反駁,卻又實在說不出什么厲害話,只是心中總覺事情不當如此,一時更為委屈,半晌,才癟著嘴巴道:“他們一個都沒錯,那錯的又是我了?!”

自然沒有哪里是錯。

趙明枝輕聲道:“世間許多事情,哪怕你我心中曉得是非對錯,也不能說得出來。”

“今次我們弘兒功勞大,膽氣也壯——這樣道理,便是城中孩童都懂得,難道政事堂、樞密院那許多宰輔不懂?”

“可不管他們究竟多么心知肚明,也不能承認,否則又把自己置于何地?”

不等趙明枝繼續往下說,趙弘已經接著道:“不叫我牢記朝中不能沒有宰輔,他們才是天子真正的臂膀,不能有半點被看不起,以后再遇得一回這樣事情,要是我慣了自己做主,色色不聽宰輔勸誡,將來哪里還有他們站的位置……”

趙弘說到此處,忍不住看向趙明枝,道:“阿姐,今日回來,我聽得許多人都這樣議論,雖說不能盲從,可是這說法,其中難道沒有一點道理么?”

他聲音高了三分,眉眼間俱是委屈,道:“我自覺沒有哪里做錯,他們往日總愛叫我多為國朝想一想,多為百姓想一想,怎的今日到了自家頭上,倒是全數變成只為自己想了?合著只有當皇帝的要被勸誡,當臣子就……”

趙明枝知道越是平日里脾氣好的人,生起氣來越是發急,因怕弟弟悶氣不發散出來,憋在心里,要生病灶,想了想,道:“人各有志,你我二人擔憂狄賊雖是一時散去,未必不會再來,自然焦急得很,可在旁人看來,危急已是稍有緩解,難免另生心思……”

“便似你昨夜說,心里其實把阿姐放在最高,旁人全不能及,諸位官人難道不也自有心上最要緊人、物?誰人又能時時把真心換回真心,總有付諸流水時候,甚至遇得狼心狗肺的。”

“你而今身處這般位置,所行所為,信人用人,其實更難,所謂高處不勝寒,莫不如此。”

她見趙弘難過模樣,暗嘆一口氣,道:“凡事豈有總盡如人意的?只要竭盡全力,便無愧于心了。”

“況且——你今日探望,難道只是為圖那幾位回報真心?百官看在眼里,但凡有幾分底線,便知當如何行事,其實已經十分有用,如何還要為其所困,這般為難自己?”

趙弘在趙明枝面前慣素是一副被搓圓搓扁的湯圓樣子,實在不高興了,吐一泡芝麻糖水出來,便算是鬧脾氣了,此時聽她勸說完,又得了褒揚,便把心中不平暫且壓得下去,只那許多不滿,依舊深埋心底,不說而已。

他本身就是極聰明一個人,一點就通,甚至不用旁人再教,轉頭便召了翰林學士入內,擬旨施恩,欲要對當日告病眾官員一一贈藥,本來準備找些人參、鹿茸,因御藥監的庫房早已空了,從蔡州回來得實在匆忙,也未能帶回什么的東西,一時僵在那里。

那黃門官王署隨侍趙弘長大,憂心天子所憂,出主意道:“陛下不如問問公主殿下,看看私庫里還有什么好藥材。”

趙弘想也不想就拒絕道:“阿姐手里哪里還有多少東西,去蔡州時候賜過許多,今次守城,能用的也都用得七七八八,再一說,時時有事就想著找阿姐,我難道只是個拖后腿的?”

王署見勸不動,又看天子煩躁模樣,便道:“殿下又不是旁人,等將來形勢稍緩,再補回去就是,便是不向她討要,另想辦法,也得叫她知道,不要將來從外人口中聽說這事……”

趙弘不肯聽從,思來想去,把自己貼身帶的金珠取了出來,交給王署道:“你悄悄拿出去找個藥鋪,看能不能用這些個珠子換些藥材回來,不要給阿姐曉得……”

王署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只覺這差事辦也不是,不辦也不是,最后只好咬牙拿了金珠出宮。

他日日在天子左右,出入顯眼得很,雖然刻意避人,又怎么可能全數避開,幾乎是前腳踏出藥行,回得內廷,后腳就有人把消息傳到了趙明枝耳中。

傳信的黃門小心問道:“殿下,可是要把那金珠先贖回來?”

弟弟如此行事,分明不愿自己插手,趙明枝又怎會去違背。

她擺了擺手,道:“陛下既然做了分派,你們聽從就是。”

然而小黃門才走不久,趙弘就自家跑了過來。

儀門官一做通稟,他就快步進殿,兩手抱著個小簍子在胸前,擺到趙明枝面前,先喚一聲“阿姐”,才把事情經過說了,又道:“只是而今京中樣樣東西都極貴,一大抓金珠,也換不回多少像樣藥材,我點了半天數目,賜了這個,就賜不了那個……”

他偏過頭,看著桌腳道:“我原本不想同阿姐說,也不愿借家里原本助力,實在丟臉得很,只一下子實在想不到其他法子……”

趙明枝打開掀開那小竹簍子上頭蓋的布帛,果見里頭許多錦盒,隨手取了幾樣出來,都是人參鹿茸等物,質地尋常,放在從前,隨意一間藥材鋪子都有若干存貨,一把金珠其實已是能買來許多,只是打了這許久仗,京城又屢次遭圍,物價飛漲,早不如從前。

她略一思索,卻是不提金銀錢財,只笑道:“幾位官人既然無甚要緊病情,那又何必如此行事?”

“朝中從未苛待臣子,尤其兩府官員每月所得俸祿、補貼,更是豐厚,哪里差你我這一點子藥材?在眾人看來,你本是九五之尊,不管賜下什么貴重之物也不會覺得稀奇,便是今日尋了龍肝鳳膽來,多半也只當應份。”

趙弘一時無言以對,望著面前的竹簍發起愁來。

趙明枝話鋒一轉,又道:“可你既是想要叫天下人看千金買骨,難道只有藥材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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