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女提刑

第220章 言韞的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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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地方共有五處。”

見她盯著挖尸的空地,言韞淡淡說道:“此處埋得最多,如今才挖到一半兒。”

昔日言氏世子高坐大理寺,翻閱案卷,筆墨揮灑間定人生死,從無除卻法理之外的多余情緒。

要不是這次巡查南境,清查官場,親臨其境,恐怕他這一生都不會接觸到這些平凡與鮮血,苦痛和無奈。

如今他心里的大義和責任比那些冰冷的教條更多了些溫度。

“那些看守的人呢?”

經營暗娼館,何賜文必不會親自現身,自有人代為管理,素嬈問道。

“影刺看押收監,在錄問口供。”

“聽說他們趕到時,這宅子里還有來消遣的人。”

她看向言韞,“這些人怎么處置?”

“一并關押,屆時按律懲處。”

言韞言簡意賅。

“其中不乏身有官職之人,還有過往與此地來往的,清查起來,必有大動蕩。”

“云州也該動一動了。”

這個答案,素嬈心中早有猜測,真正聽到時,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那夜鏡泊湖游船,受陸珩之邀,言韞身處漢陽城的消息暴露于人前,再加上顧城及銀雪衛趕赴而來,他將在漢陽城有大動作。

這是遲早的事。

素嬈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都準備好了嗎?”

“差不多了。”

言韞云淡風輕的說著,秋風過,語氣不自覺摻了一絲寒涼。

漢陽城的情況與上林不同。

上林郡眾人除卻宋岱巖外,其他官員多數是受賄貪污,涉及命案者少,量刑各有輕重。

而漢陽一樁暗娼館案,官員狎妓、虐殺幼童等,勢必會拉下一大批人。

更不要說隼部的探子在云州各郡查到的礦稅缺漏、圈地侵田,以及其他問題。

這次要流的鮮血,遠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多。

素嬈正想著,就聽言韞突然開口,“盛京那邊傳來消息,命我全權處置,有罪者,按律就地處決,明旨已八百里加急,昭告天下。”

這般處事是何等決絕!

素嬈不由得心里一驚,側目看向他,少年的側顏弧線冷峻,似一把鋒芒將出的刀刃,殺氣畢現。

世人皆知言世子性冷涼薄,如秋水般冷清卻又平和,鮮少有真正動怒見血的時候。

這次,一卷風云起,鮮血濺九州!

他目不斜視,淡聲問道:“素嬈,你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接受官場的殘酷,廝殺,算計,準備好踏上那前往盛京的青云路,準備好應對將來隨時可能出現的殺機與危險。

準備好,與他并肩而行了嗎?

素嬈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那堆砌如山的白骨混著泥土,在飛揚的草屑和灰塵里,逐漸放大。

他們暗中追查這么久,走過一處處廢墟,查過一樁樁血案,白桃、趙秋、玉娘、宋瑾瑜、石毅、甚至是后來的金善語、霍箏、蘭草……

從私礦案到古佛寺,湖底沉尸到天香樓被燒,歷經艱辛,為的就是撥亂反正,還云州乃至天下一個清明。

如今初心不改,志愿仍堅。

素嬈聲音綿軟卻有摧金斷玉之力,她道:“早就準備好了,迫不及待。”

兩人簡短的對話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影刺依舊任勞任怨的挖地,每一鏟落下,便會翻出一樁命案。

素嬈想起一事,“那些過了年歲而被送走的孩子呢?”

“還在追查,但,生還希望不大。”

何賜文將她們送到那些鬼地方伺候有怪癖的客人,本就沒打算留下活口,就算能熬過非人的折磨,最終也會死在傷重不愈之下。

他們的境遇比最下等的娼妓還慘,后者尚有價值,而他們,死亡才是解脫。

這個結果在意料之中。

素嬈抿了抿唇,輕嘆道:“我去整理下那些尸骨。”

換在以往,這樣費時耗神又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她絕計懶得沾手,可看著層層疊疊的白骨,細小而短,有那么一瞬間,她想起了一些舊事。

姐姐臨死前說想回家。

可她不知道家在哪里,只好背著她一直走,走到尸體變冷變臭,腐爛流膿……

她那時才知道,原來人死了也是想回家的。

落葉歸根。

玉娘不遠千里送宋瑾瑜回京,而這些孩子,他們應當也想回家,回到親人身旁。

目送素嬈離開,棲遲道:“姑娘似乎對這些孩子……很是特殊……”

要把堆積如山的骨頭一個個分離出來,辨別年紀,找到歸屬,再完整的拼接在一起,這需要很大的精力和時間。

以往姑娘也有憐憫之心,卻不會做到這種程度。

言韞望著那抹衣角消失的方向,眼底意味莫名,思索了片刻,輕道:“將其他閑置的人手調來,供她差遣。”

這意思,難道是要他們幫著姑娘分揀尸骨?

“公子,這樣會不會太……”

棲遲一時找不到合適的字眼來形容,人死如燈滅,再做這些有什么意義?

“屬下的意思是,就算將所有尸骨拼湊起來又能怎么樣?難道還能讓他們回家……”

說到這兒,棲遲驟然反應過來,錯愕道:“姑娘她真打算替他們找尋家人?”

“不行!”

他皺眉道:“分揀尸骨我們勉強可以幫手,但類似顱骨復原之類的手法外人無法插手,姑娘再厲害也是一個人,血肉之軀哪里經得住這種消耗?”

人死如燈滅,何必白費功夫。

言韞意外的瞥了眼棲遲,看來這次的教訓倒是讓他清醒了些,知道擔心人了。

沉默半響,他道:“隨她去吧。”

“為什么?”

棲遲想不明白,以公子的性子,必然不會舍得她這樣勞累才對。

聞言,言韞眸光微閃,他雖然不清楚她的異樣和執著從何而來,但此時對她來說正是最好的機會。

他一向不喜歡解釋,看在棲遲的用心上,難得多說了兩句。

“之前的案件中她的功勞唯有局中人知曉,但這遠遠不夠。”

要想破除陳規,以女子之身站上朝堂,除了君心之外,還有民意。

陛下那邊自有他去周旋,然而民心所向才是最難的,她若能辦成此事,素嬈之名將隨著暗娼館和何家的罪孽一道公諸于天下。

這是比任何言語都更加有力的證據。

棲遲心思不如竹宴那般活絡,卻也不是個愚鈍的,經過這一提點,他頓時明白了言韞的用意。

宋岱巖和私礦案是給朝廷和陛下的交代。

暗娼館則是云州官場清洗的裂口,亦是她以女子之身插手刑案,四海揚名的開端!

民心所向不可違,公子這是要替她造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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