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傳霖聽凌云忽然話鋒一轉,問起了“何成麟”的事情,遂不冷不熱道:“師弟是個聰明人,怎么連這么點淺顯的道理也參不透?”
凌云眉心微微蹙起,沉吟了一下道:“我明白了。何成麟既然已被刺殺,這個所謂的侯爺府大公子的身份便沒有什么價值了,李瑞允也正好可以趁此機會拋棄這個假面具了。”
應傳霖點點頭道:“凌統領果然是心思通透啊!”
“那飛云山莊慘案也是李瑞允一手制造的?”
應傳霖直言不諱道:“不錯,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凌云默默地點點頭;微微垂下清眸,遮住了眼底劃過的一片黯然,一股酸楚的滋味油然涌上心頭。
由飛云山莊慘案,他不由又想到了練南春,這個曾經與他定下終身卻跟他有緣無分、他深深至愛著的美麗深情的伊人……
一陣難言的沉默。兩人情緒低落地品著茶,清茶入口,苦澀的滋味在嘴里久久縈繞著,揮之不去。
過了許久,凌云才緩緩道:“現在我也終于明白了很多事情。”
“什么事?”
凌云道:“關于丁夢軒的那些解不開的謎底。”
應傳霖目光炯炯凝視著他道:“現在你解開了?說來看看。”
凌云道:“先是關于她與所謂的鬼魂相會之事。”
“哦?”
凌云道:“那所謂的鬼魂其實就是李瑞允。他利用丁夢軒對侯爺府大公子的一片癡情,玩弄她的感情,玷污她的清白。”
應傳霖木然道:“還有么?”
凌云道:“他還對她說,殺死她丈夫的人其實就是凌云,從而制造我與她之間的矛盾。”
應傳霖涼涼地道:“事實不正是如此么?”
凌云白了他一眼,接著道:“后來當他發現丁小姐懷了他的骨血,而常青公主又逼迫丁小姐墮胎時,為了保住他自己的孩子,他才讓人劫持了丁小姐——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棋差一招,功虧一簣。”
應傳霖不冷不熱道:“這可都是承蒙師弟的厚賜啊!”
凌云不理會他的冷嘲熱諷,微微蹙了蹙眉道:“只是現在我還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
“什么事?”
凌云道:“丁夢軒那個貼身侍女琦玉的事情。”
應傳霖臉色倏的一變,陰鷙的眸光也隨之沉了下來。
凌云瞥了一眼應傳霖陰沉的臉色,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又不緊不慢道:“按說丁夢軒與侯爺府大公子夜夜相會,侯爺府里的人總會有所覺察才是;特別是丁夢軒的貼身侍女,她天天侍奉在少夫人身邊,即使再如何的遲鈍,這么大的動靜,想來也不會瞞過她的;可是,當常青公主問及她這件事情的原委時,她卻說什么也不知道——師兄,你不覺的這件事情很奇怪啊?”
應傳霖閉口不答,卻反問道:“常清公主詰問琦玉的事情,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凌云嘴角往上一揚,淺笑一聲,沒有說話。
應傳霖恍然道:“哦,我竟然忘了,浣玉郡主與常青公主姑侄情深,無話不談——想來此事一定是常青公主告訴的郡主,然后郡主又告訴的你,是不是?”
凌云鼻子微微哼了一聲,沒說話。
應傳霖帶著幾分酸溜溜的意味道:“師弟,你說你的命怎么會這么好啊?榮華富貴,嬌妻美眷,而且郡主還對你這么體貼……你的師兄可真是要羨慕嫉妒死啦!”
凌云劍眉一揚道:“應傳霖,你說夠了沒有?”
應傳霖輕輕嘆口氣道:“好吧,不說這些了,說正題罷;師弟,你方才說了這么多,不會是在懷疑我吧?”
凌云冷笑一聲道:“你以為呢?如果不是你應武師設計安排,從中斡旋,李瑞允又怎么能夠如此順利地進入侯爺府的深宅內院,肆無忌憚地與丁夢軒約會——而侯爺府里那么多的侍衛精英,竟然無一人覺察呢?”
說到這里,凌云停頓了一下,又抬頭望了望只是沉吟不語的應傳霖,不急不緩地說道:“尤其像琦玉這樣的貼身侍女,對此事亦是守口如瓶,打死也不肯泄露半個字……師兄,我可真是佩服你震懾人心的威力與處理事情的能力啊!”
應傳霖臉色晦暗,有氣無力地垂下頭去。
凌云見他一臉沮喪,卻并不打算就這樣放過他;他凌厲的眸光灼灼如電,綻出冷厲的寒芒,“告訴我,丁夢軒現在哪里?”
應傳霖面無表情道:“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嗎?”
凌云冷冷道:“即使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一次不成總有第二次,應傳霖,你到底把丁夢軒劫持到哪里去了?”
應傳霖道:“你就那么肯定劫持丁夢軒之人是我?”
凌云道:“還是方才那句話:否則一切就不會那么巧合了:正好何大人不在府里,而侯爺府大部分精英人物也都外出公干了——試想,如果不是你應武師,誰會把時機與分寸掌握的如此到位?”
應傳霖只是低頭飲茶,并不發一語。
望著應傳霖那冷漠疏離的神情,凌云忽然心里一片悵然,幽幽道:“師兄,還記的你我當年在天山習文練武時的情形嗎?那個時候我們兩個親密無間,情同兄弟,食則同桌,寢則同榻。
“那一次我們一起上山采藥,當時我年紀尚幼,功力與師兄相比自是差遠了,一不小心蹬翻了一塊山石,失足滾下山崖,若不是師兄不顧一切地出手相助——”
應傳霖瞳孔微微一縮,顫聲道:“你不要說了!……”
凌云卻剎不住感情的閘門,情緒激動道:“當時我的腳也扭傷了,腫的老高,那么遠的路,都是師兄背著我回去的……”
“我叫你不要說了!……”應傳霖臉上的肌肉劇烈抽搐著,歇斯底里地吼道。
凌云的眼角淬礪鋒芒,仿佛要將他那隱晦的靈魂給剜出來似的,斷然道:“我要說!昔日我們情同手足,轉眼卻成了陌路仇人,為什么?我不明白,像天梟這樣的組織,你怎么會為它賣命?李瑞允是怎樣的人難道你不清楚嗎?你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么?師兄,你告訴我,是他們在要挾你,還是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他們的手里?”
應傳霖臉上青筋暴起,他再也遏制不住自己那洶涌澎湃的情緒,刷的一下寶劍出鞘。
在一片驚呼聲中,長劍那冷厲的寒芒已逼上了凌云的心頭。他猩紅著一雙幾乎要瀝出血來的眸子,切齒道:“凌云,你要是再多說一句,我就殺了你——”
茶館中所有人那驚駭的目光都齊刷刷聚焦到這邊來。眾人或驚異,或惶恐,或好奇地望著,不知道這邊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凌云那雙清朗疏離的眸子漠然望著面前那冷森森的劍鋒,劍光輝映下那個復雜痛苦的眼神,目光凝然,不發一語。
應傳霖呆了半晌,方輕嘆一聲,無力地撤回長劍,苦澀道:“其實,你哪里知道我心中的苦處……”
凌云聲音懇切道:“師兄,到底有什么事,你只管說出來啊!”
應傳霖表情空茫地垂下眼眸,喃喃道:“你不明白,你不明白……”說著,他顫巍巍起身離座,像逃一樣沖出了茶館。
凌云默默望著他遠去的背影,半晌無言。
他在苦苦思索著:師兄到底有何難言之隱?李瑞允到底使用了什么樣的卑鄙手段來要挾師兄,令他欲說還休,而心甘情愿為天梟賣命?……
說書的都是有話則長,無話則短。
光陰荏苒,轉眼又是一年的春天。陽春三月,春暖花開,柳樹依依,郊外燕語呢喃,游人絡繹,正是踏青尋芳的好季節。
卻說刑部尚書府的大小姐呂秋月,聽著彩明、秀明幾個丫頭滿懷陶醉、眉飛色舞地描述著城外原野上那片美麗旖旎的風光,早已按捺不住歡心雀躍的心情,興沖沖地徑自來找江春,軟語呢喃地癡纏著,要他陪著自己出去游玩采青。
江春自然也是少年心性,喜歡游歷賞玩的,何況如今還有佳人美眷陪伴在旁。
美人美景,賞心悅目,又將是一件如何愜意向往的事情。
只是當呂秋月來找自己的父親請假時,卻碰了一鼻子灰。
呂文正堅決秉持自己一貫的端方守禮、嚴謹整肅的家風,堅決不允許呂秋月一個女孩子家家的私自外出。
“大家閨秀,拋頭露面的,又成何體統?難道你還嫌以前給你爹惹的禍不夠多么?好了,不必羅嗦了,退下罷!”
“爹!……”呂秋月小嘴撅的老高,還想再說什么,呂文正已冷冷哼了一聲,板著那張萬年不變的冰山臉,踱著方步拂袖而去。
只留下呂秋月一人在后面咬牙跺腳卻無計可施,“真是個老頑固,死腦筋,不開竅……”
呂秋月垂頭喪氣地回到后花園里。在那里,江春、彩明、秀明等人正滿懷期待地等著她的好消息。
得知呂秋出師不利的消息后,他們不由垂頭喪氣地耷拉下了腦袋,一個個的愁眉苦臉,哀聲嘆氣。
這時,聰敏機靈的彩明如水的眸光一轉,想出個主意,“小姐,你何不去找找浣玉郡主?郡主生性灑脫,又活潑好玩;如果能讓凌統領陪她同往,她一準會答應的!
“如果由她出面去向大人請假,想來大人是不會駁她的面子的。到時候再請郡主順便為你們求求情,就說郡主覺的只有他們二人出游有些冷清了,很希望讓你們陪同前往——想來大人就不會不答應了吧?”
“你呀,真是個鬼機靈!”呂秋月秋眸流盼,笑著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然后,她便急匆匆來到刑部尚書府東臨的郡馬府找浣玉郡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