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見呂大人顫抖著手沖自己的臉上打來,也不閃躲,只是心灰意冷地閉上了眼睛,靜等著他那充滿怒氣的巴掌落下來。
呂文正的手停在了半空,不知道為什么,卻無論如何也落不下去;徐直與楊振見狀,急忙上前緊緊抱住了呂大人的胳膊,一個勁兒地勸解他千萬不要沖動。
呂文正喟嘆一聲,無力地收回了手掌,踉踉蹌蹌地轉身而去;只把凌云冷冰冰地晾在了原處……
在那之后的幾天里,呂文正與凌云便誰也不搭理誰,呂文正亦從不傳喚凌云來書房議事或是安排他去處理案件什么的,凌云也一直悶在郡馬府里不過來。
所以一直到現在,呂文正一肚子的火氣還沒完全消除呢。也難怪此時他忽然聽到侍衛進來稟報說,凌云來求見他,會感到詫異呢!
言歸正傳。呂文正聽說凌云來了,不由臉色一沉道:“他還知道來啊,這可真是不容易啊!”
徐直聽了,心里卻暗暗高興,連忙在一旁打圓場道:“大人,凌統領來的正好啊!那李武武藝高強,狡猾兇悍,不好對付。正好帶了凌統領一并前往,以防不測。”
呂文正覺得有理,雖然心里仍然有些不大痛快,不過還是勉強點了點頭道:“好吧,就依先生之見。”說著,回過臉來吩咐那侍衛道:“你去傳喚凌統領進來吧!”
那侍衛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須臾,凌云低著頭走了進來;默默站在呂大人的書案前,他的臉上有些訕訕的,低聲道:“凌云見過大人。”
呂文正目光疏離地望了凌云一眼道:“凌統領,您貴足踏賤地,屈尊降貴來此,不知有何貴干啊?”
凌云聽呂大人口氣里滿是嘲諷的意味,不由地苦笑一聲道:“聽說大人要去晉陵王府抓捕天梟奸細,屬下不才也想一同前往。”
呂文正唇角一揚,吃驚道:“這可如何使得?凌統領乃當朝郡馬,身份高貴,怎么能去那么危險的地方做如此粗鄙之事?”
凌云有些無可奈何道:“大人,這幾天來凌云已經認真想過了,那日確是凌云出言不遜,忤逆了大人;大人如果對屬下依然心懷不滿,只管訓教就是了,只求大人不要以這種語氣與凌云說話,好嗎?……”
呂文正半瞇的眸子劃過一抹譏誚,“凌郡馬這樣與下官說話,下官可真是受寵若驚,有些承受不起呀!”
聽著呂大人那近乎夸張的、揶揄的語氣,凌云心里一陣難過;他沉靜了一下紛亂的心緒,沉聲道:“大人,那一日凌云去晉陵王府想要接回郡主,不料郡主卻有意刁難,凌云備受折辱,一時氣憤不過,才會口不擇言地對大人說出那些忤逆的話來;如今想來真是后悔萬分。
“一直以來,大人都是對凌云視若子侄,凌云亦是把大人看做父兄與恩師一般;那日之事,無論是非,只說凌云頂撞冒犯大人一事,便是凌云之錯!所以凌云今日來此,便是專程向大人賠罪而來;而大人卻總是以這種口氣與凌云說話,真的令凌云心痛如絞,不知所以……”
凌云越說越激動,忽然撩起衣衫俯身跪在了地上;低垂下眼瞼,幾度哽咽地說不下去了。
呂文正見凌云那痛心疾首的神情,心里亦覺一陣陣的酸楚。他顫微微起身從書案后面出來,一步一挨走到凌云面前,伸出了雙臂緊緊抓住了凌云的臂膀,使出了全身的力氣把他扶了起來。
出神地望著凌云,他的眸中似有細碎的波光在閃動,“凌統領,你不要說了!其實這些日子來本府也很后悔,后悔當初不該那樣對你說話,更不該那樣逼迫你。其實感情這種東西,便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而你與郡主之間的那些事情,也不是簡單的對錯就可以說的清楚的……”
凌云眼睛不覺模糊了,濁聲道:“大人能夠理解凌云的心思,體諒凌云的苦楚,凌云幸何如哉?就是讓凌云立即為了大人去死,亦是心甘情愿……”
呂文正眼底彌漫上一層霧氣,顫聲道:“志超……”
徐直與楊振在一旁冷眼旁觀,只看的一愣一愣的。
此時徐直便走上前,輕聲道:“大人能夠與凌統領盡釋前嫌,那是再好不過了;不過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急需我們去辦,咱們是不是先把眼下的情緒收一收啊?”
經徐直提醒,呂文正方緩過神來,連忙拭去眼淚道:“徐先生所言極是。”
然后他回過臉來,不高興地瞅了凌云一眼,故意提高了音量道:“凌統領,這件事可得怪你了!惹的本府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又是傷心又是流淚的,你這是要把本府往溝里帶的節奏啊!”
凌云豈是吃虧的主;聽了呂大人的話,他不以為然地勾了勾嘴角,立時反唇相譏道:“前有車,后有轍,這怎么能全怨屬下呢?大人要是沒有說出前面那些連諷帶刺的話,能話趕話地逼著凌云說出后面那番話來嗎?”
呂文正氣得一瞪眼道:“你,你倒是得理不饒人啊!……”待要發怒,徐直與楊振急忙上前攔住道:“好了好了,二位不要再鬧了,咱們還是辦正事要緊吧!”
兩人這才壓制了一下火氣,彼此向著對方翻了個白眼,不再說話了。
只惹得徐直與楊振在一邊捂著嘴,強行憋著才沒笑出聲來,心里卻暗暗嘆息:這兩位可都不是省油的燈啊;真可謂針尖對麥芒,得理不饒人哪!瞧著剛才還黯然失神、感天動地的;一轉眼卻又掐上了,真是讓人無語……
晉陵王府。
李武這幾天心情實在是糟糕透了。大哥李炫已經好幾天沒有消息了,起初他只以為大哥是為什么事情所累,一時脫不開身而不能回來;可是一連好幾天過去了,依然是杳無音訊。
他實在沉不住氣了,急忙上報了晉陵王爺。
晉陵王爺聽了,也很擔憂,立即派出各路家丁侍衛四處打探消息;李武自己也整日地奔波尋找,結果卻是“朝朝空自歸”。灰心沮喪之余,他隱隱生出了一種不祥的預感:大哥十之八九是出事了!
當然他還想不到李炫已經死了,并且刑部尚書府的人也已經知道了他們弟兄二人是天梟弟子的事情,否則他怎么可能眼看著大禍臨頭了,還擺出一副‘泰山崩前而不驚’的安穩姿態呢?
今天他剛剛回府,趙威便來找他,說王爺有急事要見他。他不禁有些奇怪,忙問什么事?趙威冷冷道:“小的也不太清楚,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嗎?”
李武含糊地應了一聲,便跟著趙威走了出來。此時的他,心里只覺得亂糟糟的,一邊記掛哥哥的下落,一邊困惑著王爺究竟有何事找他,并未在意趙威看著他時的那種異樣的眼神。
李武隨著趙威來到了客廳。一進門,他的心便驀地一沉!因為他看到刑部尚書府的一干人等都在場:呂文正正襟危坐于晉陵王爺旁邊,徐直、楊振等人神色凝重地侍立其后。
李武心中泛起了疑猜;但事已至此,他也來不及去多想什么了,只好硬著頭皮上前,拱手見禮道:“見過王爺。不知王爺找屬下來,有何吩咐?”
晉陵王爺神色淡漠地瞅了他一眼道:“李武師,令兄可有下落了?”
李武搖搖頭道:“還沒有。”
晉陵王爺雙眉一揚,笑微微道:“本王這次找李武師過來,就是要告訴李武師一個好消息呢——令兄已經有下落了!”
李武又驚又喜道:“王爺此話當真?不知家兄現在何處?”
晉陵王爺意味深長地望了李武一眼,把頭轉向趙仁義道:“管家,你去把李炫李武師請上來吧。”
趙仁義會意地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李武見趙仁義神色怪異,正自困惑不解,只聽大廳外面腳步聲迭起;回頭去看,只見幾個家丁已抬著一副擔架慢慢走了進來,擔架上躺著一人,身上蒙著白布。
晉陵王爺冷笑一聲道:“李武師,這就是令兄。”
李武只覺得頭轟的一下,如遭雷擊一般,臉色立時變得煞白。
他踉踉蹌蹌撲上前,顫抖著手掀開了白布,映入眼簾的是哥哥李炫那張扭曲僵化的面孔;再往下看,尸首胸口處血肉模糊,腥惡難聞,那情形真是慘不忍睹。
由于人已死多時,尸首早已開始腐爛,一陣陣腐臭味直沖鼻子,令人作嘔;兩旁的人一個個都皺著眉頭,十分嫌棄地紛紛后退。
此時的李武卻是悲痛欲絕,撫尸痛哭道:“怎么會這樣啊?哥哥,到底是誰害了你啊?……”
沒有人回答他,也沒有人安撫他。面對如此催人淚下的場面,周圍竟無一人為之動容,他們只是默默地凝視著他,目光冷冷的,對面前的一切似乎無動于衷。
半晌,李武才止住了悲聲;他拭拭眼淚,搖搖晃晃站起身來,一步一挨地走到晉陵王爺面前,哽咽著道:“王爺,請告訴我,我哥哥到底是怎么死的?”
趙甫面無表情道:“這個,你只有問他自己了。”
李武眸光驀地一縮,顫聲道:“王爺這話是……什么意思?”
呂文正接過話茬道:“李武師難道還不知道嗎?李炫乃是天梟組織安插在晉陵王府的奸細,他作惡多端,法理難容,死有余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