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累的房氏聽了女兒的話,立刻精神了,雙手合十虔誠謝菩薩,“多謝菩薩保佑。信女歸宣州后定派人來重修此廟和烏沙鎮的觀音廟,為您重塑金身。信女也會每月齋戒,前往宣州觀音廟為您老人家供奉香火……”
隨著母親的話,林如玉仿佛聽到家里的銀子嘩嘩往外流的聲音。不過,林如玉前后兩次落難都是宿在觀音廟內,的確是受了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的保護,才讓她免受風吹雨淋之災,脫難之后重修菩薩廟也是應該的。
房氏叨念完摟著女兒歡喜了片刻,又擔憂起來,“你二叔做事素喜張揚,他親自來尋咱們必會弄出很大陣勢,怕是會惹上不必要的麻煩。不過,他不知咱們在何處,不弄出些動靜也尋不到咱們的下落……”
林如玉接過話茬,“所以,咱們要在二叔來之前做足準備,待他的船到了,咱們要確保能平安、順利登船。”
“嬌嬌說得對。已經過子時了,咱們先睡覺,明日再想辦法。”話雖這樣說,但房氏雙眼睜得大大的,沒有一點睡意。
后半夜,外邊又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屋內也開始滴滴答答漏雨,萬幸的是放床的這一塊房頂沒漏。房氏給女兒蓋好被子,起身用木盆、破桶、喝水的粗淘碗等物接住雨水。屋外的沙沙聲和屋內有節奏的滴滴答答聲,催生了房氏的睡意,她張嘴打了個哈欠,緊挨著女兒睡了。
第二日眾人早起用飯后,房氏用女兒昨夜做的抹額遮住額角的傷,端坐堂屋內,見了高家三兄弟,許下二百兩鏢銀,并先付了十兩的定金。
這位宣州大戶人家的夫人衣著素樸,頭上也沒金銀首飾,但言談舉止卻比郝連寨最有錢的周老爺家的大婆,還氣派了十倍不止,高家哥仨徹底信了沈戈的話,恨不得把房氏當財神供起來。
洪水過后他們能不能過上好日子,全靠這位女財神了。
哥仨中最會說話的高二虎磕完頭起身,剛想說幾句好說,一抬眼看到站在房氏身邊胎記臉小丫頭,嚇得又差點跪在地上。
房氏是財神不假,但財神她閨女一定是惡鬼投胎來的……
沒見她臉上還有閻王爺親自給蓋的戳呢!
高家三虎退下后,房氏將林家二叔十日內會帶船來尋她們的消息,告訴了眾人。小阿衡聽到二叔要來了,開心地跳高高,馬三叔、生子和大福也跟著喜笑顏開。
沈戈見林如玉面容平靜,便知這消息是她告知房氏的。林如玉的夢雖作數,但日子卻不一定靠得住。譬如這場洪水就提前了十日,所以林家二叔能不能在十日內趕到還未可知。
就算林家二叔不來,水流穩定些后,上下游的商船、漕船也該來了。只要有大船經過,他們就能想辦法上船。
沈戈微微一轉傷口開始愈合的左臂,林如玉給他的刀傷藥和五百兩銀票,還在郝連寨碼頭的石頭下壓著呢,上船之前,他一定要把包袱拿回來。
房氏與馬三叔商量道,“在等船這幾日,咱們一要確保一日三餐,二要些安排,以免有人進廟后沖入東院,搶奪咱們的院里的東西。三叔您看咱們該如何安排?”
馬三叔也在想這些事,“既然只待十日,咱也沒必要冒險進寨尋柴米油鹽了。院里現有的米面蔬菜,再挖些山珍就能撐十日。從現在開始,我、高家哥仨、沈戈、大福,要輪流開始守院,每班至少兩人……”
一通安排下來,房氏負責做飯,小阿衡從廟里割草喂兔子,其他人或輪守,或出去采摘山珍、砍柴。有傷在身的沈戈不出寺,在東院養傷、守院。
林如玉以采草藥為由,跟著馬三叔、大福、生子和高三虎出寺。尋竹鞭筍、采蘑菇、砍柴和挖草藥等事,要趁著雨小時趕快弄。除了防痢疾、消炎、退熱的草藥外,蕁麻草、滴水觀音、漆樹等植物,也是林如玉找尋的目標。
這些植物的汁液以一定比例搭配,噴灑在人的肌膚上,很快能產生刺癢的感覺,令人抓狂。若是盆到眼睛、口鼻之內,效果更是明顯。
這,是林如玉能想到的,防身退敵的最好助力。
鉆到一棵一人多高的滴水觀音下,林如玉用匕首劃破滴水觀音的莖,將頸內流出的白色汁液通過竹管,流入掛好的葫蘆中,又轉身去劃下一棵滴水觀音。
“二妹——”正在挖竹鞭筍的馬三叔轉頭見不到林如玉,慌忙喊了一聲。
“我在這兒呢。”林如玉站起身搖了搖胳膊。
“別走遠了,別滑下坡摔著。”馬三叔叮囑了一句,又讓一個竹鞭筍也沒找到的大福去跟著林如玉。
“大哥別動,這些大葉子流出汁液有毒。”見到大福大咧咧走進來,林如玉連忙喚住他,將背簍里的昨晚縫好的手套取出來,給大福戴好,又塞給他一把割草的鐮刀,“大哥幫我去割那邊的蕁麻,手套不能摘,不能讓蕁麻汁碰到肉皮。”
“哦。”戴著手套的大福新奇地握了握拳頭,提起背簍走向林如玉指的那一片蕁麻。
林如玉見他割得有模有樣,便放下心繼續收集滴水觀音的汁液。
“二妹。”
“嗯,怎么了?”不大一會兒,林如玉聽到大福喊她,便從滴水觀音下鉆出來,走向提著鐮刀站在蕁麻邊發愣的大福。
待到了近前,林如玉也愣了。
這片蕁麻坡下有個半丈多深的石縫,石縫里竟側躺著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老者身上穿的綢衣已被劃破、濕透,混著血的雨水自他腿邊流下,在蒼白色的石頭上蜿蜒出一道觸目驚心的線條。
血線之下一丈外,一個背插匕首的灰衣人趴伏在地上。見這這灰衣人的衣著,與埋伏追殺安自遠的人很是相似,林如玉的目光便落在了他頭插的竹簪上。
正這時,石縫內的老者忽然睜開了雄獅般的雙眸,轉頭準確望向林如玉和大福所站的方向。
此人雖受傷狼狽趴在石縫內,但目光依舊壓迫感十足。林如玉握緊匕首,抬胳膊擋住大福向后退了一步。
看清站在坡上的是兩個娃娃后,已是強弩之末的老者氣勢陡變。他費力翻身仰躺在石縫內,雙目似是透過細如牛毛的雨幕望見了遠方,低喃道,“鳳華樓的……蟹黃包,老夫終是等不到了……”
林如玉漂亮的眸子瞬間睜大,上前一步不確定地追問道,“您老剛說的是……鳳華樓的蟹黃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