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這個少年的樣貌的確隨了武安侯父子,但他眼里的狠厲卻更像嗜血的惡狼,沒有一點人味兒。他說用毒,就一定敢用。
馮霄與沈戈對視用目光廝殺許久,最終敗下陣來,咬牙問道,「若我說了,你能發誓放過我的妻兒?」
沈戈不慌不忙地轉動黑色瓶子,「你拿什么跟老子談條件?你若不想說,有的是人上趕著跟老子講。」
馮霄好不容易撐起的骨氣一下就軟了,他絕望道,「禍不及妻兒……」
「呵。」沈戈冷笑,「既然禍不及妻兒,那你這地洞里關押的都是什么人?」
馮霄辯無可辯,閉上眼神長長出了一口氣,才道,「十四年前,曹恒把你從興陽帶出來,卻孤身回到安州,向安王報說你得病死在了路上。安王大怒,令我帶人去取沈彥義的尸首。我把挖出的孩子尸首帶回了安州,安王這才相信沈彥義死了。」
沈戈默不作聲,靜靜聽著。
「這件事也就到此為止了。可誰知去年,安王世子在祁縣烏沙鎮遇到了你,后來他送信回安州,安王立刻鎖了曹恒逼問當年真相。曹恒為了保住妻兒,咬死沈彥義已經死了,安王大怒,命人將他處斬。我與他相交多年,半夜偷偷去給他送斷頭酒時,他才將真相告訴了我。當年他把你從興陽帶到祁縣,因你不哭不鬧十分懂事,令他動了惻隱之心,不忍將你交到安王手中成為棋子,便決定放你一條生路。」
「他路遇山匪搶劫,路邊有幾俱尸首,其中有一俱是兩歲上下的孩子。曹恒便將你迷暈,然后在你腿上砍了一刀放在尸首邊上,帶著那俱孩子的尸首繼續趕路。」
沈戈的手緊緊按住大腿上一寸余長的刀疤,平靜問道,「他將我放在了何處,又將那孩子埋在了何處?」
「將你放在何處他沒說,我也沒問。不過那孩子被他埋在了祁縣郝連寨外觀音廟山下的樹林里。」馮霄睜開眼,萬分真誠地看著沈戈,「我和曹恒在軍中時,最敬佩的武將便是武安侯。所以當年他說你死了時,我就知道是假的。曹恒臨死之前跟我說的事,我也從未告知旁人。我們與沈家并無私怨,不過是各為其主罷了,還請沈公子手下留情。」
各為其主?沈戈把黑色的藥瓶放入衣袖中,起身出了山洞。
莊明立刻跟了出去。肖六上前狠狠踢了馮霄一腳,「各為其主?我呸!良禽還知道擇木而棲呢,你們連鳥都不如!」
馮霄閉上眼睛,平靜道,「這位兄弟還沒成親吧?你沒有妻兒,當然不明白……」
年輕氣盛的肖六又狠狠踢了馮霄一腳,「你的妻兒的命是命,三州十三縣被洪水淹死的數十萬百姓的就不是命?敬佩武安侯?說得好像他娘的去年在祁縣追殺我家侯爺的,不是你們這幫畜牲似的!老子……」
肖四進來攔住肖六,「明哥說先留他一命。」
說罷,肖四蹲下,抬手掐住馮霄的下巴將一粒藥丸塞進他的口中,不打一會兒,馮霄便暈了過去。肖四拍拍手,「六弟要不錯眼珠的盯著他,直到將他交到小將軍手中。」
肖六點頭,壓低聲音激動道,「曹恒當年把小公子放了,沈戈大腿上有刀傷,他肯定就是咱家小公子。」
肖四白了他一眼,東家當然就是沈家小公子,他不是誰是?
用過飯食和藥物后,被關在地牢里多日,早已虛弱不堪的眾人,都圍著火堆睡著了。
沈戈一臉平靜地穿過被火堆照得明亮而溫暖的過道,竟由被馮霄撞開的山墻,到了洞外。
臥在洞外的狼王見到走出來的是沈戈,又閉上了眼睛。
沈戈背靠石壁,坐在狼王身邊仰望滿天繁星,星光與溪水一同映在他的眼底。
狼王覺察到沈戈情緒
不對,睜開眸子盯著他看。沈戈抬手揉著狼王的脖子,也閉上了眼睛。
靜靜看著相互倚靠的一人一狼,莊明這般鐵骨錚錚的漢子,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淚。
第二日辰時沈存玉親自帶著兩百精兵,趕到樹林中時,地洞里的眾人已經醒來用了早飯,楊貽德的老父和幼子也醒來過來,老人家雖然身體虛弱,但臉色已比昨晚好看了許多
地洞里被救的二十多人從地洞里出來,瞇眼適應著強光,身體也感受到了久違的陽光帶來的溫暖,心中最后一點不安也消散了。
昨日率先向沈戈乞藥的婦人,拉著自己的兒子跪在沈存玉和沈戈面前,「妾身溫杜氏,多謝將軍救命之恩。」
孩子也跟跟著磕頭,「溫獻謝將軍救命之恩。」
沈存玉抬手扶起杜氏,沈戈也拉起了溫獻。沈存玉問道,「鄂州長史溫凱東是夫人的……」
「正是我的夫君。」杜氏想到過去的這一個多月,聲音都忍不住顫抖,「他們抓了我和孩子,就是為了逼迫我家夫君,同他一起造反!」
沈存玉笑道,「夫人說的他是?」
杜氏恨得咬牙切齒,「安王!」
一個稍胖的中年男子吼道,「他已經造反了,現在是反王,是逆臣,人人得而誅之。沈將軍,草民乃是鄂州造船商鄭家的鄭九。草民愿傾盡家財,助右侯衛將士踏破安州,生擒逆臣!」
「將軍,草民是沔州東正鏢局的,我爹是總表頭。我們鏢局的鏢師全都加入右侯衛,一起興討安王。」
眾人七嘴八舌,紛紛道出自己的身份和抗擊安王的決心。就連楊貽德的老父親,也顫巍巍地向沈存玉送上感謝和決心,「沈將軍,老父楊貽德愿戰死沙場,為三州十三縣的百姓們報仇。」
「報仇!」
「報仇!」
眾人吼聲雖不大,但卻振聾發聵,這是安王苦心經營十余年,在長江諸州樹立的賢王稱號,倒塌的聲音。
沈存玉聽得暢快,「好!我右侯衛兒郎定不負諸位厚望!」
待將眾人送上馬車后,沈戈命人把馮霄等人拉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