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南枝

第六十六章 枝枝是心尖寶貝呀~

第二日,清晨。

灰蒙蒙的天升起微涼薄霧,細雨如絲斜斜飄下來。

未等春盛來叫,蘇南枝便揣著心事醒了。

今日要去祭祀亡母,她身著素衣,用一根白色發帶,將青絲半散半綰,隨后推開了窗,任涼風裹著冷雨打進來。

她想,老天爺既然都讓她重生了。

為何不重生到母親在世之前?

那樣,她就可以看到二十多年未見的母親了啊……

孩提時,娘親總將她抱在懷中哄睡,給她梳妝,對她無底線的疼愛,但凡兄長對她說話大聲了些,都會批評他們。

她八歲時,曾問娘親為何這般疼她啊?別家都重男輕女,只疼兒子的。

娘親將她抱起來放在膝上,一邊給她戴絨花,一邊刮了刮她鼻尖,溫柔笑言:“因為咱家三個兒子,就你一個閨女啊,你就是我們心尖尖上的小寶貝呀”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她還會有兩個弟弟,父母健在、家庭美滿。

四年前,蘇南枝及笄,已有八月身孕的娘親帶著她與幼弟,去老家省親,回京時遭遇極端天氣,船翻了,母親幼弟溺水而亡,出行前太醫便說,母親懷的是男孩啊,唉……

人生總有憾事。

這遺憾,是扎在蘇南枝肉里的針。

不知何時,天光已亮。

父兄與江源已備好所有祭祀用品。

春盛安靜地給蘇南枝撐傘。

一行人去了城北櫻羽山。

山中景色極美,不少世家先祖都埋在此處。

幾十里花樹隨著山脈綿延起伏,其中最多的便是各色櫻花樹,玫粉、艷紅、雪白等色點綴著蔥蘢青山,還有海棠、梨花、芙蓉、木槿等,正值春盛,雨打下來,花片簌簌而落。

行人或多都身著淡色,垂眸低頭。

也有碰上出殯的。

春盛細心地將地上冥錢踢開,怕自家姑娘踩到了晦氣。

走到山頂蘇家莊園,挨個祭奠先祖,最后才來到亡母墓前。

一見到石碑上‘愛妻楚氏’四字,一路沉默不語的蘇正,便將傘傾斜過去,為墓碑遮風擋雨,任涼雨淋濕他瘦削的后背。

兄妹三人跪地磕頭。

蘇家百名仆從陸陸續續跪下。

蘇南枝眼眶紅的厲害,將冥幣一張張放入焚燒的銅盆中,連素日里話癆的二哥都吸了吸泛酸的鼻尖開始擺貢品,向來理智冷靜的大哥點香燭的手也在發顫。

母親是蘇家最溫暖的陽光。

慈善、賢惠、溫柔、治家有方,就連生氣也是和風細雨。

她與幼弟意外身亡的那年,整個蘇家昏天黑地,沒有一絲光。

眾人默哀,緘默不語地完成祭祀。

氣氛隆重沉悶,直到蘇家離開櫻羽山后,都沒有人笑過。

蘇南枝心情抑郁地回了家,吃了蕭沉韞給的丹藥,便關在自己院子里練武,她心情不好,就越想努力變強大,強大到能護住這蘇家,不再發生母親那樣的悲劇。

今日晚膳,蘇南澈、蘇正都沒胃口吃飯,甚至沒上桌,蘇南枝也說乏了不吃,只有蘇南轅唉聲嘆氣地趴在飯桌上,有氣無力地夾菜,興致缺缺時,恰好碰到路過的春盛。

蘇南轅誒了聲:“小丫頭過來,陪我吃飯。”

“啊?奴婢?陪主子吃飯,于理不合。”

“那我也沒少看你陪枝枝吃飯啊!”蘇南轅用筷子敲了敲旁邊的碗,“坐下,陪我吃飯,這是命令,我給你錢。”

見四周沒什么人,春盛只好坐下,陪他吃飯。

蘇南轅心情不好,喝了點酒,便開始大著舌頭,苦澀嘟囔:“你是不知道,母親死的有多慘吶……”

“先夫人不是落水溺亡嗎?”春盛微怔。

舉壺灌酒的蘇南轅猛然驚醒,連忙止住話題,抽自己一巴掌:“我醉了,瞎編的,我醉了就是這個樣子,連自己在瞎編什么都不知道,你別往心里去,更別在枝枝面前講這些。”

春盛懂事地哦了聲。

待二人用完膳,春盛回到院子,發現天黑了,蘇南枝還在練。

春盛心疼地走去為她擦汗:“姑娘,好姑娘,你已經很厲害了,咱們別練了。”

蘇南枝累的手軟,靠在春盛肩膀上,春盛剛要扶著她進屋時,余曄便翻墻進來,特地敲了敲墻:“縣主,春盛姑娘,我能翻墻進來嗎?”

春盛頗為無奈:“余將軍不是已經翻進來了?”

余曄尷尬低咳一聲,面色十分凝重:“縣主。有個事你可能無法接受。”

“什么事?”蘇南枝蹙眉。

“令慈的墓,被那伙盜墓賊,盜了。”

雖然料到余曄夜里來不會有好事,但——

蘇南枝面色陡然冰冷!

盜墓、盜了母親的墓?

余曄察言觀色,謹慎開口:“蘇大人年邁已入睡,你二哥沖動,若得知此事怕會提刀去把賊砍了,你大哥在忙大理寺其他案件,王爺便讓我先同你講。而且……令慈墓內疑點重重。”

疑點重重?蘇南枝心提了起來。

“他在哪里?”

“櫻羽山清查案發現場。”

蘇南枝踩著不太熟練的輕功,便翻墻出去,就看見墻下站著的蕭沉韞。

“王爺?王爺您不是在櫻羽山?什么時候來的,不是說不來嗎?”余曄微驚。

其實是怕蘇南枝受不住亡母被盜墓這消息,蕭沉韞才親自趕來的。

“你的輕功不足以飛到櫻羽山,本王帶你去。”

蕭沉韞沒說別的,便攬著她飛走了。

夜色中,男人臉色稍顯嚴肅。

蘇南枝便知道墓里,或許被賊糟踐的不成樣子。

剛趕到時,遠遠便看見四個守墓人死在血泊中。

若是往常,根本沒人敢盜一品大臣亡妻的墓。

可那一伙盜墓賊猖獗至極,先前就敢盜太傅亡妻的墓,又聽說蘇家富貴,給先夫人陪葬了無數金銀財寶,天黑就竊了這里。

作案專業老練,蕭沉韞趕到這里還是晚了一步。

修葺規整的墓,被斧砍刀撬,破壞的滿地狼藉。

到處坑坑洼洼,棺材從正中劈成三段。

往日蘇家給先夫人楚瑩陪葬的各類珍寶被洗劫一空,就連亡母戴的耳環也被扯走。

娘親生前傾城絕色,死后遺容安詳,體態得體優雅,下葬時爹爹親自給她穿戴斂尸,可是——

盜墓賊錢迷心竅,全然不顧母親體面,粗暴扯走她身上所有的飾品!遺容狼狽,被扔在雜草中,身上爬過蚯蚓、蟲蟻。

“娘親生前最愛干凈,連棺木都是百年不爛的香木。”蘇南枝雙眼赤紅,連忙扔掉蟲蟻,看著那久別經年的熟悉面容,是疼她入骨護她長大的娘親啊……

拼盡全力克制,仍然掩面而泣。

蕭沉韞命人重找來絕佳的棺材,圍了現場,將遺體放進去。

蘇南枝重新斂尸,咬唇落淚,拿來帕子擦拭亡母沾土的地方。

娘親衣領扣到下頜骨處,進了些土,蘇南枝便替她解了兩顆袖子,剛要擦干凈時,忽然手抖的拿不穩手帕——

她瞳孔急劇猛擴!

掩唇驚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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