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咬著筆頭努力做功課,最后幾道題實在是無能為力。
穆青云耳邊聽著她咯吱咯吱地咬筆頭的聲響,瞥了一眼,起身走過去仔細看了看題目,唔,是她最近她剛吃過的小甜餅,兩輛車一前一后出發,一個上斜坡,一個走平路,什么時候相遇。
這題還有相關變種的題目,她才吃了二十多道,美滋滋。
輕輕松松寫下詳詳細細的步驟。
“懂了嗎?”
周元小耳朵通紅,不停地點頭。
穆青云這才滿地地回來坐下,就見賈君浩眼底隱隱泛起笑意。
“笑什么?”
賈君浩莞爾。
“沒什么。”
他只是忽然覺得,穆同學和喬總,還有小方總在某個瞬間有些像。
一時恍惚,莫名思緒飛馳,好像以前聽喬總和小方總,老說過,穆同學是美人。
兩個人說話時有些漫不經心,便顯得極客觀,并不夾雜任何自己的情感。
越是如此,越讓人驚奇。
要說這世上相貌好的,那有很多,清冷款,俊秀款,嫵媚多姿款,可愛款,數不勝數。
穆同學嘛,她五官不壞,有可塑性,可即便她沒荒廢這十幾年,也是生在錦繡里,嬌養到大,五官底子大約也就是中上之姿,或許能成為普通人眼中的漂亮。
最好的程度,也不至于讓喬總他們這樣的人關注,更別說感嘆。
賈君浩以前以為,喬總他們的意思是,穆同學的骨相很美。
賈君浩自己的骨相就好,他師父說,像他這樣的人,屬于生錯了時代,要是生在大災難前期,那也是能成圣人的。
學文能治天下。
學武能亂天下。
學玄能惑天下。
可惜眼下這世道,人世間已經容不得圣人了。
穆同學的骨相也趨于完美,賈君浩覺得,比自己還要優秀,稱一聲美,名副其實。
可最近,賈君浩竟從穆同學這平平無奇的皮相上,看到了些熟悉的影子。
他想起初見喬總和小方的那一日,那天是大年夜,幾家的老人們聚在一起,年輕人也在一起。
說起來,他們幾家做的生意都有些超脫于世俗之外,在人們眼中,或許都不算尋常,但他第一眼看到喬總和小方總,便感覺他們兩個在這些不同尋常的人群里,依舊格格不入。
他們有自己的世界,與外面的世界之間隔著深海巨淵,難以跨越。
賈君浩忽然閉了閉眼,伸手托住額頭,嘆了口氣。
穆青云:“噗。”
王萌萌其實看得挺隱晦,目光輕飄飄,躲躲閃閃。
可其實她要大大方方地看,賈君浩的感覺還能好得多,如今她這樣看,那卻是鋒芒在背,難受的要命。
往常賈君浩遇見這樣的眼神,那都是直接拔刀的。
可惜在這兒不行。
王萌萌湊過來,小聲道:“阿青,你喜歡這樣的?”
穆青云:“……”
最近,她在學校里還有一點麻煩,好像所有學生都在蠢蠢欲動,都覺得大家已經長大,就應該開始談戀愛了。
現在一小部分人覺得她還是喜歡趙陽。
另有一部分人說,一中的張嵐喜歡她。
別說王萌萌,就是多少有些高冷的方茉,對此也頗為關注。
穆青云想了想:“不喜歡,太老了。”
王萌萌一想也是:“那你喜歡什么樣的男生?”
穆青云忽然發現,在這些小孩兒心里,這居然還是一件挺重要的事。
想了想,她就忽悠她:“三義士那樣的吧。”
王萌萌:“哇!”
三義士其實并不是只有三個人,只是最重要的人物是三位罷了。
明國百年前最后一位太子殿下,劍神穆長風,史官樓英,以及傳說中的,昆侖秘境守門人喬寒。
這三位在大災難時期,曾被人稱為三賢士,至于后來怎么就成了三義士這樣更接地氣的說法,就眾說紛紜,有很多個版本了。
但是這三個人成名時都是風度翩翩少年郎,光論他們的容貌,當時就有很多文人墨客都撰文夸贊過。
王萌萌驚嘆,果然不再提要給穆青云介紹個男朋友的話。
想在周圍認識的人里找出能與三義士媲美的,哪怕王萌萌帶著濾鏡看,也實在找不出,趙陽都不夠格。
放了學,王萌萌叫上周元和方茉笑道:“阿青,去殺一局?”
穆青云還沒說話,喬傾的公務車就到了。
‘黑西裝’今天變成了‘白色小禮服’,而且換了一副妝容,黑邊眼鏡也變成了金絲眼鏡,從成熟的職業精英款,搖身一變,變得年輕知性很多。
穆青云攤攤手。
王萌萌了然:“也別老打工,我看阿青你爭取獎學金沒什么問題。實在不行,就讓穆叔叔出出血,到底學習更重要。”
穆青云含笑應下,就上了車,車拐了彎,這才接上賈君浩。
‘黑西裝’看了眼賈某人,不由笑了笑,心道不語公子居然還挺配合。
車直接開到喬氏大廈的二十二層,從專用電梯下來,穆青云從玻璃廊道處俯瞰,就見整個喬氏大樓是蜂巢一樣的結構,無數員工在各個樓層間穿行,每個人都一副忙碌模樣。
喬傾看起來也很忙。
穆青云穿過玻璃廊道,一眼就見喬總的辦公室外間,圓桌旁邊除了喬總外,還坐了四個人。
其中一個,她記得姓樓,當初穆青云在參商城救樓方,這位樓小姐曾帶著一位姓金的先生去過一次。
一開始鬧了一點小小的不愉快,后來到沒和樓小姐打過交道,那位金老先生到是很有趣,好像被喬總‘征召’做了‘穆青云改頭換面’智囊團的一員。
賈君浩就說過,他準備教案時,就是金先生最積極,不拿工錢都樂意賣力氣。
穆青云一走到門前,樓小姐一眼便見到她,倏然一笑,滿臉燦然。
腳步微頓,穆青云一時覺得有些荒誕。
她和樓小姐之間,可不值得這一笑。
“就是她?”
樓小姐身邊還坐著個人,是個男人,可身上穿了一件很特別的粉白色花袍子,從衣領到袖口到衣擺,鑲嵌的各類花朵最起碼有幾百朵,手里還捏著個金算盤。
此時這人盯著穆青云,上下打量,目中流露出些許驚訝。
“這孩子歸魂借氣……不對。”
這人一句話未說完,就忽然閉了嘴,沉吟片刻,好似還想再說點什么,卻忽然一驚起身,茫然地四下看了看,整個人打了個哆嗦道:“我們小祖宗哪去了?”
喬總本來都走到門邊接穆青云,這會兒腳步一錯,轉頭四顧,目光在博古架上,沙發上,高高的書柜上逡巡。
“通知,關門關窗,所有樓層封閉。”
身邊的助理連忙去做。
他好歹神色鎮定,在場的其他人卻是個個花容失色,樓小姐整個人趴到了地上,伸長了脖子往沙發底下看,她那條小黑裙拖曳在雪白的地毯上,宛如一朵盛放的黑玫瑰。
花袍子跌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面色清白,雙手死死地揪住胸口的衣襟。
此時卻無人注意。
穆青云目光在混亂的會議室里打了個轉,陡然轉頭盯著花袍子。
別人或許聽不到,可她有了絕對音準以后,耳力一并增強了許多。
這些人的呼吸聲在她耳邊交錯,形成一首合乎天然的樂章。
現在樂章倏然亂了一寸。
辦公室里從上到下都仿佛焦頭爛額,穆青云只好自己走到花袍子面前,見他臉青脖子紅,嘴巴半張,眼睛凸出,淚水盈滿了眼眶,便繞到他背后,一手捏住他肩膀,一手找準后背——
砰砰砰!
連捶了三下。
“咳咳咳咳咳!”
花炮子一口噴出好幾塊細碎的花生碎,劇烈地咳嗽起來。
眾人:“……”
花炮子沙啞著嗓子比劃:“小祖宗!”
大家連忙轉身繼續去找。
眼看他們亂成這般,穆青云眨了眨眼,遲疑道:“你們找的,是不是只貓?”
喬傾驟然轉頭。
花袍子和其他人也看過來。
穆青云訕訕一笑,舉起胳膊延到背后,手從寬松的校服衣領里伸進去,不多時,掏出一只藍金拿破侖。
這小貓崽子個頭很小,卻是圓滾滾,四肢張開,癱成一張餅一般掛在穆青云的手里,軟綿綿的——“喵嗚!”
花炮子頓時抖得和得了帕金森一樣撲過來要接。
小貓崽子掛在穆青云手里時乖乖巧巧,花炮子一上手,它頓時揚起短短的小腿,啪啪兩巴掌甩過去。
花炮子:“……”
在座的幾位客人臉色都隱隱發綠。
還是喬傾走過來接了小貓,遞給花炮子抱好,眾人這才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