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趕緊吆喝道,“兄弟,你是大榕樹還是小王村的啊?別怕,我們家孩子有些淘氣,是不是嚇到了?”
但那人卻死死低著頭,不肯說話。
有村人突然說道,“不對啊,村長,我怎么看著這人有些眼熟?”
眾人越發仔細打量來人,這人身高同李老四差不多,有些瘦弱,衣衫褲子臟污的不成樣子,頭發更是一縷縷黏在一起,遮蓋了眼睛和大半張臉。
難道是哪里來的流民,活不下去了,被營地里的飯菜香味引過來的?
村長就道,“打一碗飯菜給他,都是苦命人,咱們見到就幫一把。”
立刻有婦人去尋了陶碗盛了飯菜,但端給那人,那人卻不肯接。
婦人只好放到地上,“吃吧,我們也沒什么好東西,但幫你一碗飯還成。”
那人卻突然噗通跪了下來,放聲大哭。
“嗚嗚,村長,我終于找到你們了!嗚嗚,我錯了,求你們收下我吧。”
眾人聽得聲音耳熟,下意識湊到跟前,那人撥開臟污的頭發,抬起臉,驚得眾人都是變了臉色。
“胡胡老三?”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當初因為見死不救,自私自利,被趕出隊伍的胡老三。
村人一頭扎進幾百里大山的時候,他們還想貼上來,再次被拒絕后,就再也沒消息了。
沒想到,如今居然在這里又見到了。
這是什么惡緣,還是說他陰魂不散啊?
村長緊緊皺了眉頭,“問道,你是怎么找到這里來的?其他人呢?”
胡老三哭得越發傷心了,“我們當初被堵在城門,沒有銀子過不去,后來就有人來抓苦力,老四和石頭他們都被抓去了,婦人孩子們都跑散了,找也找不到。”
許是想起媳婦兒子,他幾乎要哭得昏死過去,腦袋磕著身下石頭梆梆響。
“嗚嗚,大娃啊,我的兒子啊,就那么跑沒了。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牙子抓去了!是爹沒用啊,就是出去討飯也該扯著你啊,怎么就把你丟了!”
眾人都是聽得心里泛酸,這一場南遷,對于朝廷來說不過是兩個字,但對于百姓來說,卻是一場浩劫,多少人家妻離子散。
有人心軟,就勸道,“別哭了,只要人活著就好,以后總有機會找到孩子。”
“是啊,退一萬步說,人牙子抓了孩子過去,總要讓孩子活著才能賣錢,說不定現在大娃就在新都享福呢。”
胡老三抹了眼淚,頂著磕紅的腦門,可憐巴巴望向村長和眾人。
“大叔,我知道錯了,以前都是我不好。能不能留下我?我會多干活,一天給我一個餅子餓不死就成,只要讓我落腳兒。嗚嗚,在外邊像野狗一樣,誰都能打我罵我,我活不下去了!”
眾人互相看看,都是冷了臉。
雖然說一個村子住了多少年的鄉親,平日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也算親近。
但逃荒路上,大家本該有力往一處,互相幫助求活命。這一家子卻自私自利,吃著李家借他們的糧食,卻對李家見死不救,讓人太心寒了。
如今他們二十多口都死傷散落,只剩了這么一個,確實可憐,但這不是眾人原諒他,重新接納他的理由。
村長這人嫉惡如仇,最厭惡的也是自私自利的人。
因為戰場上,一起搏命的兄弟,就是彼此最信賴的依靠,誰有私心,往往就會害死所有人。
所以,他是打心眼里不愿意留下胡老三,琢磨著怎么開口把人攆出去。
李老二一直在仔細觀察胡老三,這會兒就先開了口。
“村長叔,咱們說好村里不再進人,如今也不好剛立了規矩就破壞。這樣吧,先讓胡兄弟回去,咱們商量一下。”
村長立刻點頭應下,“行,咱們商量一下。胡老三,你明日這時候再過來吧。”
村人很是聽話,轉眼就散去,繼續吃飯了。
胡老三許是沒料到這樣,還想說什么,卻沒人愿意聽了。
他只能爬起來,畏畏縮縮的走了。
李老二立刻喊了李老四和劉鏢頭,“胡老三不對勁,他頭發和衣衫臟污,但手腕和脖子卻是干凈的。而且他若是當真流落在外,乞討為生,給他飯菜,他居然沒急著吃,顯見是吃飽了過來的,或者是嫌棄飯菜不好。”
村長也反應了過來,“對啊,他就直接走了,飯菜都沒看一樣。這哪里像流浪多日,吃不飽的樣子!”
趙叔忍不住開罵,“這小子難道是跑回來算計咱們的?抓他回來,看我不打折他的腿!”
李老四卻道,“我跟上去看看,總要弄個清楚明白再說。”
“去吧,看看他在哪里落腳,是不是有什么壞心?咱們如今占了熱泉這個寶地,不知道多少人眼紅呢,小心無大錯。”村長點了頭。
劉鏢頭不放心,站出來說道,“我也一起去,遇事有個照應。”
“那好,我們走了,回來再說。”
李老四和劉鏢頭立刻追了出去,小心跟上了胡老三。
村人遠遠看著,不知道他們去做什么,問起來,李老二就說,“木料不夠了,他們去看看附近哪里能砍樹,也省點兒銀子。”
村人也就不再問了,吃過午飯就繼續忙碌開了。
結果,天色都黑下來了,李老四和劉鏢頭還沒回來。
眾人都是有些惦記,特別是李老太,抱了孫女張望好半晌了。
崔夫人走過來,接過佳音,笑道,“嬸子,晚上讓福妞跟我住馬車吧,我摟她睡一晚。”
李老太也是笑起來,“行,這丫頭跟你親近,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閨女呢。”
崔夫人不等再說話,李老四和劉鏢頭總算回來了。
眾人下意識圍了過去,七嘴八舌說道。
“你們可算回來了,這是去了哪個山頭?大伙差點去找你們了,就怕你們在山里碰到什么老虎黑熊。”
李老四擺擺手,掃了一眼抱著佳音的崔夫人,然后說道,“把村長和趙叔他們請來,我們有事要說。”
崔夫人不知是不是錯覺,總覺得李老四那一眼有些古怪,讓她心頭咯噔一下。
很快,村人里就聚到了山谷中間,圍著篝火坐好,望向李老四和劉鏢頭。
李老二開口就問道,“胡老三是不是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