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老先生雙手都在哆嗦,顯見已經猜到了幾分。
果然,溫先生硬著頭皮說道,“我們難逃的時候,差點被蠻人追上,只能進了山林,碰到了李兄弟他們一個村子的人。因為寒冬不好趕路,就結伴在山里住了幾個月。
“有一日,突然村里孩子丟了,眾人著急的時候,有山匪射箭送信,要糧食和銀子。村里沒有銀子和糧食,又想救孩子,就迅速追上去,反殺了山匪,救了孩子。而這玉佩就是在山匪那里找到的。”
郭老先生心里還存了一分希望,上下牙齒都在打架,依舊堅持問道,“是不是山匪只搶了東西,我兒他們還平安嗎?”
溫先生望向李老四和劉鏢頭,李老四深吸一口氣,搖頭斷了老爺子的念想。
“我們見到的四男四女四個孩子,總共十二口都被害了,我們親手安葬的。”
郭老先生當時就從椅子上栽下來,昏厥不醒人世。
郭青瘋了一樣竄過去,抱了郭老先生,望向眾人,眼里滿滿都是恨意和惱怒。
“你們知道就知道,為什么要說出來!誠心想害死我大伯嗎?”
眾人都是聽得皺眉,但都以為他是擔心的厲害,才這般無禮。
一時,眾人幫忙把郭老先生扶起來,張神醫也抽出隨身帶的銀針,麻利給老頭兒扎了七八針。
郭文浩到底年紀小,嚇得厲害,抱著點心,哭得可憐。
佳音趕緊過去抱了他,小手拍著他。
郭文浩許是沒想到佳音會哄他,有些吃驚,倒也忘了方才的害怕。
很快,郭老先生就醒了過來,第一件事就是找孫子,結果見到孫子被胖丫頭抱著,并沒有什么驚恐之色,他長長松了一口氣,眼淚就嘩嘩淌了出來。
“我就知道,這么長時間,他們都沒找來,就是兇多吉少,但總盼著他們能有個好運氣,突然就出現在眼前。沒想到,還是…還是沒躲過啊!”
老來喪子,白發人送黑發人,人間最慘之事也不過如此了。
眾人都是跟著心酸,紛紛勸著,“山長,還是要堅強,您還有小孫子要撫養長大。”
佳音牽著郭文浩走了過去,郭老先生一把抱了小孫子,哭得哽咽。
“文浩,爺爺只剩下你了。”
郭文浩不明白怎么回事,但也知道跟著爺爺一起哭。
郭青站在一老一小身邊,神色好像也很悲戚,但佳音個子矮,一抬頭就能看見他眼底的冷酷和怨恨。
她驚了一跳,下意識倒退兩步。崔夫人還以為她是被郭老先生嚇到,立刻抱了她退到人后。
佳音抱了崔夫人的脖子,怎么都忘不了郭青的眼神。
佳音趴在郭夫人耳邊,小聲說道,“師姑,他好可怕!像壞人!”
崔夫人聽得一愣,不等說話,郭青卻扭頭看過來,眼底殘余的一抹怨恨讓她心里咯噔一下。
許是見佳音不過是個一兩歲的孩子,崔夫人也沒什么異樣,郭青就沒太在意,繼續低頭勸慰郭老先生祖孫。
“大伯,您還有我,我父母過世的早,以后大伯就是我的父親,我一定會好好孝順大伯,好好把文浩養大。”
“好,好。”郭老先生拍拍侄兒的肩膀,抹了眼淚,顯見他對這個侄兒還是很滿意的。
崔夫人緊緊抱了佳音,半點不敢撒手,末了想了想就讓仆婦們重新上了熱茶。
郭老先生喝了幾口,又緩過幾分,于是同李老四和劉鏢頭行禮道謝。
“多謝二位義士,為我兒他們安葬。二位義士能說說他們是怎么死的,可有遺書和遺物留下?”
李老四趕緊還禮,然后斟酌著說道,“山長節哀,您的家人被山匪劫持后,關在地窖里,天氣太冷,許是受不住凍死了。”
郭老先生又掉了眼淚,兒孫們免了皮肉之苦,卻依舊死的凄慘。
李老四趕緊說道,“他們并沒有遺書留下,但有幾箱子書扔在半路,被我們撿了回去。我侄兒和溫先生選了幾本,一直在學習,其余都好好封在我們落腳的山洞里了,只等以后有機會再取回。”
說到這里,家仁就從懷里拿出一本書,雙手捧到郭老先生面前。
郭老先生翻看書頁上,大兒子的私印,還有他的題字都在,忍不住抱了書又痛哭起來。
李老四又拿出兩張紙,“山里沒有棺材等物,只能用衣箱,分男女下葬。下葬之人的長相年紀特征,還有箱子標記都寫下來了。山長請收好,它日去起骸骨的時候,容易分辨一些。”
郭老先生哆嗦著手接過,堅持跪倒磕頭,“多謝義士安葬大恩,郭家必有厚報。”
“山長言重了,我們若是再早去幾日,興許還能救下他們,可惜”李老四扶了郭老先生,想起那幾個自盡的女子,心里嘆氣。
眾人繼續安慰,到底勸著郭老先生恢復了很多。
他早有猜測,這會兒知道兒孫們死的不算太受苦,也被安葬了,家里藏書更是保住了,多好都算個安慰。
郭青許是怕大伯更傷心,催著告辭。
郭老先生再次同眾人道謝,才牽著小孫子離開。
許是感謝佳音方才的安慰,郭文浩走到門口,又扭頭跑回來,翹腳塞給佳音一個小小的木雕馬。
小木馬很光滑,雕刻的很精致,顯見是他的心愛之物。
佳音原本想拒絕,但看見郭文浩眼里的純真和羞澀,她下意識就接了過來。
眾人都是忍不住笑了,就是郭老先生好似都輕松了一分。
“難得文浩有個喜歡的小妹妹,讓孩子拿著玩吧,以后住的近了,他們也能一起玩耍。”
崔夫人帶著佳音行禮道謝,然后一起送了郭老先生出門。
眼見一家三口上了馬車,眾人都是目送良久,才嘆了氣回去重新落座。
“可憐白發人送黑發人。”
“是啊,一個遷都,害了人家破人亡。”
“幸好,山長的侄兒看著還算孝順。”
劉老爺子喝了一口茶,勸慰眾人,“也不必太擔心郭老先生,聽說這一段時日,他已經聯系老友,打算重開泰華書院了。想必時日久了,傷痛淡去,總會好起來。”
溫先生聽了,就問道,“這是好事,若是離得近,等書院建好,倒是可以讓家仁去讀書。原本該我每日親自教導,但初入朝堂,有些繁忙,恐怕會耽擱了家仁。正好,以后家仁進書院可以認真學習,我在旁指點,豈不是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