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腦門抽取,
滿眼睛輪盤,
劉璃期待地轉身望向小樓外。
門在開,也在閉。
那是肥媽滾出去時候撞開的,倔強地在開了又閉,閉了又開,幅度漸漸小了下來。
站在劉璃的角度看過去,門外停著的靈車,像是被門夾著一樣。
“咕嚕~”
劉璃咽了口唾沫,舉起的腳就有點落不下去了。
她豐富的想象力,
戲精本精的內心戲,
讓她的眼睛仿佛插上了翅膀,又有了穿墻的能力,
看穿了靈車,
看透了冰棺,
看見了里面躺著的痞子美。
慘白……浮腫……
抽取,是怎么個抽取法?
是從她身上摸出來嗎?
那個……摸哪里?
劉璃有些犯了嘀咕,猶豫再三,踟躕不前。
越是深想,畫面就越是纖毫畢現,甚至在腦海中模擬出了手感、氣味……
劉璃,你可以的!
不要這么沒出息。
動起來啊。
沖鴨。
痞子美在等著你,呸呸呸。
不對不對,是尸體,
還是不對,
是抽取,是抽取在等著你啊。
劉璃整個人是凌亂的,
腦子里跟跑馬場一樣,各種賽馬狂飆突進,
腳下卻像是被好幾條大漢哭著喊著抱住了一樣紋絲不動。
這時候,“叮叮叮”的系統提示聲響起,仿佛是有人一把薅住她的頭發,把溺水的劉璃從臉盆里拎了出來一樣。
半透明的面板不用呼喚,自行浮現出來,占據了劉璃的整個視野。
“檢測到新手任務完成。”
“第一個已登記客戶接收。”
“喪葬一條龍系統升級到正式版,更名為——喪葬主播系統。”
“系統升級中,敬請期待!”
劉璃的腦子從混亂到清醒,不自覺地開始了思考。
喪葬主播?
這是主播權重得到了極大提升,跟喪葬并列了呀。
以后光選定客戶,再弄到店里,最后喪葬一條龍,明顯是不夠用了。
還要直播,還要拍視頻?
直播什么呀?
直播賣骨灰盒嗎?
這不是鬧嗎?
劉璃一琢磨一犯愁,生理性的恐懼倒是消退了下去。
只是沒等她鼓起勇氣去摸尸,允兒全副武裝地出現在劉璃面前,一句話就讓她破了大防。
“老板,我先去接待客戶,清洗、化妝還要一定的時間,今天來不及了,明天開始都可以安排葬禮。”
……你早說啊!
……你倒是早說啊!
劉璃風中凌亂。
她完全沒想起來可以等允兒收拾好客戶遺體,再去抽取這回事。
白糾結了。
允兒匯報完畢后,提著工具箱就向靈車走去。
娃娃跑過去幫忙。
“劉~劉老板。”
痞媽怯怯地喚了一聲。
劉璃回過神來,連忙笑著介紹道:“阿姨,允兒是我們店里最好的入殮師,最擅長的就是給死者整修面容和身體,盡可能還原她活著時候的容貌。”
“你盡管放心,肯定給小美整得漂漂亮亮的。”
痞媽聽得連連點頭,眼中重新有了光,握住劉璃的手道:“劉老板,一定要給小美弄得好看些,她最愛漂亮了。”
“錢的事情不用擔心,我有錢,我有錢,來的時候就托人問了價,把縣城的房子賣了,應該夠了……吧?”
痞媽有些忐忑地看著劉璃。
劉璃下意識就要點頭。
喪葬這事,與其說是給死人做的,不如說是為活人做的。
怎么是個夠?又怎么都能夠!
只是,
看著眼前這個未必是很盡責,未必有能力,卻愿意為了女兒的喪葬連房子都要賣了的媽媽,劉璃卻不忍心收錢了。
冷不丁地,劉璃想起了剛剛升級的系統,以及“喪葬主播系統”這個名字,一個猜測從腦海中浮現了出來。
直播葬禮?
好像……有搞頭!
劉璃越想眼睛越亮,總比給粉絲們表演個骨灰盒砍價,棺材試睡啥的,靠譜得不是一點半點。
就這么干!
劉璃反手握住痞媽的手,看著她的眼睛誠懇地道:“阿姨,我們決定給小美最高等級的服務。
從清潔、化妝,到衣著、棺木,再到火葬、入殮……
整個喪葬一條龍,用我們最大的力量,做到盡善盡美。”
痞媽既期待,又慌亂,顫聲問:“那,那需要多少錢?要是房子不夠的話,我再去借。”
說著她手機都掏出來了。
“不用!”
劉璃按住她的手,道:“全部不用錢,只要……”
痞媽緊張地看著她。
劉璃深吸一口氣,道:“我希望小美能成為我們魔都琉璃喪葬店,第一個喪葬直播的客戶。”
痞媽臉上出現抗拒之色:“直播?”
“對,直播!
整個喪葬一條龍的過程,我們會直播給所有的粉絲看,當然,保證不侵犯小美的任何隱私。”
劉璃看到痞媽臉上抗拒之色愈濃,忙又說道:“在所有人的見證下,小美將以最美的樣子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路。”
這話仿佛戳中了什么,痞媽臉上的抗拒之色褪了下去,喃喃出聲:“小美最愛拍視頻,最愛直播了。
她肯定喜歡……
好好好,就直播。”
有了決定后,痞媽心中緊繃著的那根弦松了下來,整個人就顯得疲憊又蒼老,搖搖欲墜的樣子。
這世上,比少年喪父母,中年喪配偶,更讓人悲痛的事情,可能只有老來失獨了。
“阿姨你放心,我們一定盡最大的努力,好好做。”
劉璃扶著痞媽坐下后,把小九和玲奈兩人招過來,道:
“你們來幫我拍個視頻。”
玲奈興奮地取出設備,架好問道:“琉璃姐,我們拍什么?”
“直播預告!”
劉璃站在鏡頭前,將醞釀好的話,一字字清晰地吐出:
“這里是魔都喪葬一條龍店,
我是琉璃。”
玲奈和小九操縱著設備,環拍了小樓內部景象。
“我們要做一件迄今為止,全網沒有人做過的事情。”
“直播,喪葬直播!”
“人有來處,也有歸途。”
“我們要直播的,就是歸途的最后一段路。”
“明天早上10點,
第一場喪葬直播,
不見不散。”
劉璃比了個OK的手勢,那邊玲奈和小九一臉震撼的關機。
喪葬,直播……
劉璃一個突然襲擊,給自己人都干懵圈了。
她沒有再多說什么,目光透過落地窗,看到允兒和娃娃指揮著靈車開往小樓后門。
劉璃輕咬著下唇片刻,似是做了什么決定,先沖著兩小只示意一下照顧好痞媽,然后轉身離去。
“琉璃姐,你干嘛去呀?”
“泡澡!”
“...……”
留下一頭霧水的小秘書,劉璃上了二樓。
二樓,浴室,
浴缸中放滿了水,
融融水汽,朦朦朧朧,
劉璃早早脫去了全身衣服,光著站在浴缸邊上,伸腳試著水溫。
……
一樓,殯殮室,
痞子美被移出冰棺,躺在床上,
允兒在娃娃的輔助下,戴上手套、口罩,
雙手如同按摩一樣,輕柔地摸向痞子美的臉……
……
二樓,劉璃不斷地給自己鼓氣:
“劉璃!劉璃!”
“勇敢些,活人你都不怕,怎么能怕死人?”
“這一關總是要過的,不能靠別人。”
“你可以的,不能逃避。”
她深吸一口氣,一咬牙一跺腳,捏著鼻子整個人滑入浴缸中,一直滑到腳踩到底,全身上下只有頭發還飄在水面上。
一秒,兩秒,三秒……
十秒,二十秒,三十秒……
一分鐘過去!
“嘩”地一聲,
劉璃猛地從浴缸里坐起,大口地呼吸著,任憑水珠順著額前劉海滑落,滑過慢慢彎起的嘴角。
起身走出浴缸,
草草擦干身上,
披上衣服,撥通了小秘書的電話:
“你們在哪?”
“殯殮室嗎?嗯嗯,我馬上到!”
劉璃走路帶風,人已經出去了,浴室的門才重重地關上,發出“砰”地一聲……
……
“砰!”
魔都,水木畫室。
一聲開門聲,引得專注看人作畫的薄少燦爛笑容一斂,橫了一眼過去。
“薄少,鄙人是畫室老板,薄少大駕光臨,蓬蓽生……”
“扔出去!”
薄少不等對方說完,淡淡命令。
幾個黑西裝的保鏢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架起畫室老板就向外拖去,慘叫轉為嗚咽再遠去。
畫室重新安靜了下來。
薄少重新凝神看人作畫。
畫室寬敞、明亮,通體落地窗肆意地放行陽光,將一樣樣的畫具、畫板、畫筆……,以及畫畫的人,看畫的人,都打上了炫目的光。
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獨屬于顏料的味道,深吸一口氣,就像是把梵高的色彩吸進了肺里。
唯一不協調,不自然的是,作畫的人竟是一個瞎子。
老瞎子將畫筆一擲,起身問:“乖徒兒,你覺得怎么樣?”
“師父畫的,自然是好的。”
薄少目不轉睛地看著畫。
那是一幅油畫,
畫的最上層是天幕,一雙無情的眼睛在天幕上睜開,俯瞰人間,仿佛是死神在用目光勾勒出鐮刀,帶著一股漫不經心在揮舞;
巨目之下是高樓。
一棟高樓劃破了天穹,洞穿了云層,好像整個世界都在向著這一棟高樓傾倒。
高樓則在向著樓下的一個女人傾倒。
通體暗沉色調的油畫里,一切都顯得朦朧而虛幻,介于有無之間,只有女人一身斑斕的色彩像是中世紀大教堂頂部,絢爛的琉璃穹頂,又凝實著真實不虛的強烈存在感。
女人,背后浮現出高樓,天穹上睜開雙目?
“師父。”
薄少終于把眼睛挪開,看向老瞎子,問:“這就是你在魔都琉璃身上看到的嗎?”
“當然不是。”
老瞎子矢口否認:“我是瞎子嘛,怎么看?”
他說著摘下墨鏡,應當是眼睛的位置只有兩個窟窿,窟窿里有傷口愈合后的瘡疤,唯獨沒有眼睛。
薄少無言以對。
“把畫處理下,我要寄走。”
老瞎子說了一句,就當起了甩手掌柜。
等畫處理好了,一個順豐同城快遞的小哥被帶到了畫室門口。
老瞎子親自把畫交到小哥手上。
“什么?五塊錢的優惠券不能用在同城快遞?”
“憑什么啊?”
“算了算了,幫我送過去吧。”
畫室門口的一番對話,聽得薄少哭笑不得,緊接著燦爛的笑容一點點地消失,摸著下巴琢磨了起來。
隨后,薄少摸出手機打出去一個電話:
“幫我仔細查查魔都琉璃喪葬店。”
“還有,她們有沒有在招人?
嗯嗯,弄清楚要男的不?”
……
“誰給我寄東西了?”
劉璃奇怪地看了一眼順豐同城快遞的短信通知。
“不管了,正事要緊。”
劉璃深吸一口氣,推開了殯殮室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