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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下水道里,上百人屏息凝神,只余狹窄通道里傳來的聲響。
那聲音越來越近,有官兵快要爬過來了。
通道里隱有微光透出,孔大有緩緩舉起手刀,還朝旁邊的伙伴抬臂打手勢。
由于太過緊張,剛有物什鉆出來,通道之外的人便齊刷刷攻擊。
孔大有的手刀猛然砍下,立即感覺到不對勁。
那不是官兵的腦袋,而是一塊盾牌!
“有賊人!”
在通道里爬行的官兵,嚇得連忙退縮,甚至還不忘撤回藤牌。
“戳死他!”
孔大有驚恐呼喊。
這貨是附近幾個區的地下幫會首領,一聲令下匪徒們紛紛動手。
長兵器施展不開,他們手里皆為短兵器,趴在洞口一股腦兒往里面捅。
但屁用沒有,全被藤牌給擋住。
各區之間的通道,大小并不固定。有的超過半人高,有的只容爬過去,孔大有故意選在極窄處動手,卻被官兵一面藤牌就擋下所有攻擊。
“沖出去!”身后的小隊長在喊。
鴛鴦陣里但凡使盾的,必定屬于上士伍長,體格、技藝、膽氣皆為上等。
此時趴在前頭的伍長叫婁慶,他身后退路被官兵堵住,前方出口被匪徒堵住,耳畔還傳來小隊長的進攻命令。
婁慶咬牙發狠,左手橫臂舉盾,右手握刀撐地,頂著各種短兵器的捅擊,一點一點的往前爬行。
匪徒們沒有舉火,前方烏漆嘛黑的。
身后的隊友打著火把,婁慶透過盾牌邊緣,隱隱能夠看到洞口有幾條腿。在腦袋即將爬出去時,婁慶將立著的藤牌,猛地翻轉扣下擋住腦袋,出刀刺向前面一條腿。
“哎喲!”
一個匪徒吃痛后退。
其余匪徒卻是拿起兵器亂砍,基本都砍在倒扣的盾牌上。
婁慶出刀之后,迅速收回,讓藤牌護住裸露的右手。然后握刀的手撐住地面雙腿也發力往前蹭,往前蹭一截再次出刀戳腿。
“抓住盾牌拖出來砍!”
孔大有怒吼道。
或許是因為在地底,這些匪徒非但不用長兵器,手里更是連鈍器都沒有,清一色的使用銳器作戰(也有少數人用短棍的)。
婁慶只覺藤牌傳來一股拉力,連人帶盾半個身子都被拉出。
他的腦袋和肩膀倒是被藤牌護住,背心卻狠狠的挨了幾下,那些短棍敲起來還挺疼的。
“有鎧甲,殺不透啊!”匪徒們驚恐呼喊。
長牌手和藤牌手作為鴛鴦陣的前排,皆著中型札甲外加布甲,頭盔脖頸處甚至還有頓項防護。
即便不持盾牌,也非一群下水道匪徒能對付的!
婁慶的腦袋、肩膀、雙臂藏在藤牌下,任由敵人劈砍砸擊自己的后背,不斷的短距離挺刀刺出。
威力不大,只能扎出些血口子,但這已經足夠了。
被刺傷小腿的匪寇,下意識就往后退。婁慶感覺擊打自己的武器變少,猛地雙腿發力,整個身體都爬出通道,徹底來到下水道的開闊處。
他先全身收攏蜷縮,猶如繃緊的彈簧,繼而使出全力站起撞出。
當面兩人,被婁慶給帶盾撞翻。
其余匪徒舉著兵器亂砍,砍在中型札甲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根本連破防都做不到。
“他娘的!”
婁慶終于調整身體站穩,左臂持盾將一人砸開,右手揮刀再砍翻一個。
后方的小隊長,趁此機會爬出通道,還沒來得及加入戰斗,婁慶已將匪徒們殺得節節敗退。
孔大有幾歲就被拐進下水道,家里什么情況已記不清了。
剛開始不聽話,被打得死去活來。后來漸漸學乖了,由于體格不錯,還聰明伶俐,居然被幫會老大收為義子。
不到二十歲,孔大有已經打遍幫會無敵手,最后火并弄死義父自己上位。
他自負勇力過人,是一等一的好漢。
可今天遇到了個盾牌兵,才發現自己啥都不算。再猛的刀,再妙的招,全被盾牌和鎧甲擋住,便有十分武藝也發揮不出一分。
孔大有試圖刺這官兵的面門,卻被抬盾格開。
旁邊幾把刀劍木棍,紛紛招呼在這官兵身上,然而沒有造成任何實質性傷害。也就隔著鎧甲把人打疼而已,也有一兩把刀劍運氣好,透過札甲縫隙刺破了里面的皮肉。
“嘶!”
孔大有吃痛倒吸涼氣,他砍中對方好幾刀,這官兵屁事也沒有。官兵只砍中他一刀,就差點讓他開膛破肚。
“快跑啊,官兵厲害!”
當面幾個匪徒已嚇得魂飛魄散,不管不顧轉身就逃,外圍無法接戰的匪徒也慌張逃跑。
婁慶雖然有鎧甲盾牌保護,但也被打得渾身疼痛,仿佛骨頭都被砸碎了。此刻見敵人逃跑,他憋一肚子火無處發泄,立即持盾提刀狂追上去。
一個普普通通的藤牌手,就這樣開始追殺上百個幫會匪徒!
這條通道的官兵,僅一個鴛鴦小隊,寥寥十二人而已。
孔大有原本的打算,是糾集上百匪徒,扼守在狹窄通道外,以少打多弄死這隊官兵,誰知卻連一個盾牌手都無法對付。
孔大有帶傷逃到另一處通道,這里可以貓著腰跑過去。
但驚恐的匪徒一窩蜂逃來,反而把通道給卡住了。孔大有只能砍傷身邊兩人,在心腹手下的保護下,肝膽欲裂彎腰鉆洞奔逃。
身后不斷傳來慘叫聲,那是沒擠進洞的匪徒,被追上來的官兵當場格殺。
接連奔逃過兩個區,孔大有又聚集了一幫人。
他們朝著另一處通道逃跑,剛想鉆進去,卻見里面鉆出一隊人來。
“刑五,你怎來俺的地盤了?”孔大有問道。
那刑五的身上也帶傷,哭喪著臉說:“孔大快逃,后面有官兵,俺的兄弟都快被殺完了!”
二人合為一處,朝著側方的通道逃跑。
又逃出幾個區,便跟另一群匪徒碰上,同樣屬于被官兵殺敗的喪家之犬。
孔大有又驚又怒:“怎到處都有官兵?那朱元帥發了多少大兵來無憂洞?”
“怕是有兩三千吧?”刑五猜測道。
三個幫會首領,站在那里茫然無措,完全不知該如何應對。
良久,孔大有說道:“無憂洞大得很,岔道又多。便有兩三千官兵,堵了這處,也會失那處,總有幾處溝渠顧不過來。咱分散了跑,見洞就鉆。俺還不信了,那朱元帥能發兵上萬,搞得所有通道都有官兵!”
三人只能硬著頭皮碰運氣,將自己的手下分散逃跑,十幾個人混為一隊鉆洞跑路。
官兵手里是有圖紙和向導的,但凡遇到岔道區,必留一個鴛鴦小隊駐守。其余小隊則分散追捕,驅趕匪徒狼狽逃竄,就跟狩獵一般有計劃圍殺。
孔大有避過幾次追殺,以為自己逃脫升天。
他剛帶人鉆出一個通道,就見前方站著一隊官兵。
那些官兵屹立不動,連火把都沒打,只守在原地等待匪寇上門。
“沒這么欺負人的,俺跟你們拼了!”
孔大有驚怒交加,徹底失去理智,提刀就往前面沖。
他犯下的那些案子,被抓住了必死無疑!
“結陣!”
“吁!”
小隊長吹響哨子。
十多個甲胄齊備的官兵,對付十多個有兵無甲的匪徒,竟然還他娘的先結陣了再戰斗。
孔大有感覺自己撞上了一堵墻,沒有任何縫隙的銅墻鐵壁。
他舉刀還沒砍出去,一面藤牌就擋上來,接著在視線不及之處,同時有三件兵器殺向自己。
“噗!”
孔大有噴出一口鮮血,聲音含糊道:“俺不服,你們都穿了甲……”
“軍爺饒命!”
還沒被殺死的嘍啰們,這時也不打算逃了,跪在地上瘋狂的磕頭求饒。
營長杜平那邊,此刻卻站在一開闊處沒動。
這個曾經的私鹽販子,在尸橫遍野的戰場都不怵,如今竟被嚇得毛骨悚然。
一支支火把燃起,把四下照得更加明亮。
大量骨瘦嶙峋的尸體,如同死豬一般躺在案板上。有的已被開膛破肚有的被切割分尸,甚至有的籮筐裝滿了手臂和腿腳。
這是一個屠宰場!
由于地面糧食管控地下缺乏食物,他們一直在吃人為生。
大部分“肉人”來自地下,都是已經餓死或餓得快死的。不但自己吃,還割肉去賣,反正冬天能保存很久,這些人肉指不定還賣去了地面世界。
“嘔!”
一個士卒沒有忍住,扶在墻上瘋狂嘔吐。
杜平的胃里也是翻江倒海,就算閉上眼睛不看,空氣里濃烈的血腥味,也能讓他產生強烈的生理不適。他退到其他通道緩了一陣,才自言自語道:“直娘賊,這些混賬都該殺!”
副營長索安民就在附近,聞訊趕來查看情況,很快就退到杜平身邊,一臉怨氣道:“老子就不該過來。”
“今天算長見識了。”杜平咋舌道。
索安民說:“快點搞完吧。這些尸體讓民夫來搬,老子半刻鐘也不想留下。”
杜平踱步回到“屠宰場”,吩咐士卒道:“都退出去,把出口守住就是,打完仗再帶民夫進來收……嘔!他娘的,這里太臭了,老子先撤了。”
軍令一下,士兵爭相逃離,這里仿佛就是地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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