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老太決定送孫女銀項圈
“仨有”說:“娘,您還記得您和桌子老姨去帽兒山給田芯兒批命嗎?人家說,咱家田芯兒八字輕,命短。如有可能,最好弄個長命鎖。您還把對方破口大罵一頓。”
原身印象里倒是對這件事記憶深刻。
那年,田芯兒像招邪般,總是半夜驚醒指著窗外說,有人在惦記她,在看她。
她拎菜刀出去一頓亂砍破口大罵也不好使,沒招了,那年她就托滿桌子四處打聽,咬咬牙去給孫女看了命格。
哪里想到算命的說的全是惡心人的話,又說八字輕命短,又說將來干埋汰活之類的,反正沒一句好話,越聽越惱火,她就惱羞成怒把人家上身的大神打跑了,邊打邊說,削不死你,也差點兒從帽兒山沒回來。
不過,一通亂斗后,說花錢算卦買次膈應那真不是假的,怎么可能會不亂猜疑。
然后仨有給田芯兒買不起銀鎖項圈,就一人做一個桃木劍,說三劍合一,一定能斬妖除魔。
為此事兒,那時候有銀年紀不大,雕刻桃木時沒注意傷了手,現在伸出無名指上還有一個疤痕,就是那時候留下的。
所以家里終于有些余錢了,三個兒子臨去府城前,就和她私下商量說,想去除心里那份膈應,想今年讓娘親過年給侄女添個銀項圈兒。因為這個最好是祖父祖母輩的人所送。再換下侄女那條拴在一起的三個小桃木劍。
那都磨亮啦,許田芯戴了太多年。
而許老太是考慮到這里大戶人家的姑娘是有講究的,比方說富足人家的姑娘,從百日抓鬮的物件,包括這個長命鎖等等一經成長的東西都要留著。直到出嫁那日會整理成一個箱籠,算一件陪嫁帶過去。
她家田芯兒小時候沒啥好玩意兒可帶,又是人家三位叔叔打心眼里提出的主意。難為一個個心粗的跟缸似的還能惦記這件事,咱就不能傷了好不容易動腦的叔叔們,今年禮物才決定買這個。
不過,許老太還是了解自個孫女的,她特意讓三個兒子到府城多逛逛,畢竟豆蔻啦,不是銀子沉實戴脖子上就叫好看,沒讓買那種挺夸張的款式。
所以出乎許田芯的想象。
當銀項圈從盒子里掏出來時,她真挺喜歡的。
細細的銀圈兒拴著一個寫有“百家保鎖”字樣的長命鎖。
“奶奶……”
“喜歡不?”
“我叔他們去府城給我買的?”
盒子上的商標,正是許田芯和許老太去府城那次,曾躊躇不前沒敢進去直播的店鋪名字:聚寶齋。
那時候她們祖孫倆商議,就不進去逛了吧,免得穿太寒酸被人嫌棄數落,被上千人直播瞧見。到時不和人吵嘴吧?那也不是爽文套路啊,人家看直播看的又不是受氣跟著憋氣。
可是想啪啪打對方臉,以當時境況又真的沒那實力。連句“我看了我就買得起”的話也不敢說。
所以不如不進去瞎溜達,惹不起咱躲得起。
沒想到,短短數月,叔叔們替她們祖孫倆進去逛聚寶齋了,還動手買了。
如果沒有以下的話……
許有銀笑呵呵正對家里人說:
“你們不知道,其實付賬時心口也有點兒亂跳來著。畢竟這玩意兒和買糧食不一樣。
我二哥反復確認不能再便宜點兒啦?
我三哥一路用心口窩揣著回來,很怕丟了。
我還不如我兩位哥哥,反復讓小二稱重量,人家嫌棄我煩,說這是鋪子里重量最輕的,絕對不會弄錯。”
沒錯,銀項圈是鋪子里克數最輕的,可是深受許田芯喜歡。別看她給奶奶買大金戒指,她本人卻不太喜歡很夸張的款式。
此時,許田芯低下頭,讓許老太給她解下三個桃木劍。
已經磨黑磨亮用紅線拴的三個桃木劍。
從此猶如新生要換掉,往后的日子會放進盒子里珍藏。
許有糧和許有倉、許有銀有些不好意思上前,娘非讓他們給佩戴。說三位叔叔讓買的,那換掉桃木劍就該他們給佩戴。
最后還是許老二上前一步,并且在給許田芯佩戴象征辟邪、去災、祈福的銀項圈時,還很出乎眾人意料認真說道:“我侄女許家田芯兒,從此會無病無災,長命百歲呦。”
“好!”
許田芯手心緊握桃木劍,脖子套著細細的銀項圈帶著銀鎖頭,鄭重大聲應答的小模樣,惹得滿屋子笑聲。
許老太卻在這時,拄著炕席爬上炕笑容一頓。
她說嘛,孫女送的這個金戒指為何會看著有點兒眼熟。
她現代的兒子在犧牲那年春節,曾給她郵回家一個禮物。
打電話說:媽,以前問你喜歡什么首飾,你總說什么也不喜歡,干活耽誤事兒,梳頭發也刮頭發。
兒子過年不能回家,所以就給你買個素戒,沒買金戒指上帶花的,可能有點兒不好看。不過,里面刻了兒子的生日,也算是訂做款了,您別嫌棄。
咋可能會嫌棄。
那年春節她將金戒指擺在北陽臺上的操作臺上,一邊看著一邊喜滋滋包餃子,沒舍得戴。
沒想到那年春節后,兒子再沒回來,她就更不舍得戴了,直到來了這里金戒指還是新的。
許老太沒想到今年孫女送她的金戒指,里面也和那枚金戒指一樣刻有兒子的生日。
只是能看出來,這里金子喜歡鑲玉鑲啥的,就算是啥也不鑲也不可能太素氣,上面會帶個福壽字樣。孫女只能挑一個相比較最接近的,上面什么字樣也沒有只帶著云紋,里面訂做她兒子的生日。
云紋也挺好,是真的好。
許老太心想:不是有那么一首歌,叫什么:“你說我像云……你說我像夢……你說你要遠行……”
就算再也見不到兒子了,那也全是念想。
畢竟所謂人死,可不是身體沒了就叫作死。只要思念他的人還在,那就不是兒子沒了。
許老太偷偷用戴金戒指的手,笑著抹下眼睛,又特意張開手指晃悠手腕露出金戒指大聲顯擺道:“大寶啊,奶這回可要好好戴,往后給我買啥也不存起來了,都給戴上免得后悔。”
腸子都要悔青,兒子給買的一天沒舍得戴。
一句話,祖孫倆心知肚明對方想表達什么意思,許田芯笑彎眼睛說:“那看來我叔們給您買的,您也會喜歡,更要常常佩戴。”
“啥?”這回許老太驚訝了,沒想到仨個臭小子還是“雙面間諜”。
她托兒子們給田芯驚喜,兒子們又給她驚喜:“買的啥?掏出來看看,你們有銀錢買嗎?”
“娘,您還知道我們哥仨兜里窮啊。”許有銀趁機笑嘻嘻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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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高大兒子站在炕前,掏出非常小顆的金耳環。
“娘,您收下。”許老二說完,回眸找媳婦身影,還不忘將于芹娘也拽胳膊拽到許老太面前。
許老太雙手接過,面上笑容,一點兒不比當初在現代收到金戒指時少。
同樣是春節,同樣是吃餃子時,還同樣是收到兒子的禮物,這回還是三個兒子送的。
于芹娘別看年紀不大,可是操勞和常年造得眼角已經有了細紋。
于芹娘眼睛笑出細紋,正彎腰給坐在炕沿邊的許老太換下耳朵眼上的柴火棍,小心翼翼給戴上。太貴了這玩意兒,還不會佩戴,她有些緊張地喊:“田芯兒,快過來幫嬸娘看看是這么戴的吧?”
許田芯比許老太還高興,急忙說是這樣戴的。
在準備新年禮物時,事實上,許田芯是考慮過全包的,連著金簪也給刻上生日日期反正是阿拉伯數字都給買了。
但是當她三位叔叔私下尋到她,仨人掏出積攢的一顆顆碎銀角,向她打聽她奶收到啥禮物不會罵他們亂花錢時,許田芯就改了主意。
這個主意就是和叔叔們要一起,一點點給奶奶打扮的金光燦燦。
這方面,她不能由于自己掙錢腳步稍稍比叔叔們快了點兒,占著現代知識的便宜就全包。必須和叔叔們一起給奶奶一點點添置才有意義。
她看著那些碎到不能再碎的銀角子,猜到是她給幾位叔叔派私活攢的,或是奶奶平日里讓買個糧食剩的,包括她奶給嬸娘銀角子讓去萬家買醬油豆腐剩的,全湊到一起了。
所以這哪里是銀子啊,這是心意。
她就出主意說,買個金耳釘。
沒想到叔叔們買回來的是耳環,不大點兒,耷拉下來在耳垂上那也是耳環,真好看。
并且問及原因,怎么變了主意沒買金豆豆耳釘,叔叔們還和她說個意義,讓許田芯很動容。
那個意義就是……需要叔叔們親口說出來。
與此同時,許家哥仨又看向一直跟著傻樂的老老太。
“祖母。”
“嗯?”老老太挑眉疑惑,怎么用上正式稱呼。
“這是給您的。”
老老太眼睛盯著金耳環,臉上的笑容霎時僵住:“啥?”
許有糧上前一步,一邊彎腰學他媳婦的樣子,也給他奶耳朵眼的柴火棍摘下,一邊說:“給你老和我娘都買了金耳環,因為聽城里那個賣首飾的小二說……四弟,他原話是咋說來著?”
“他說,其實咱們這里講究耳環是娘家給女兒的嫁妝。哪怕是木頭的也該準備一對。耳環嘛,兒還,準備這個是盼望女兒要多回娘家看看。小二要是不講,我們心粗也不知曉還有這種說法。我看我二嫂也有,是吧?”即使二嫂那對是木頭的,那就證明店小二這番說法不是糊弄人。
三句半的許有倉,揭曉謎底:“你和我娘,你們沒娘家……”
許老太是早在她出嫁時,娘家媽就去世了。
老老太更慘,自小四歲沒了親娘,后娘在她七歲為換十斤白面賣到縣里王員外家當小丫鬟。打那之后再沒娘家。二十二歲王員外為慶祝王老太爺大壽積德,這才放一批人出來,嫁與許玉黍。
所以他們哥仨一咬牙一跺腳,決定買兩副金耳環還差點兒銀錢,把娘給準備住兩間客棧還有一路買飯銀錢全省下了,又從貨款里扣除一點兒才買上。
可見,劉靖棟寫詩說上貨苦啊,他沒撒謊。擋不住他爹還不信,劉老柱說你許嬸子兒行千里母擔憂,一向盤纏準備足足的,我們又不是沒出過門,你咋那么多事兒。
許家仨有的禮物,是想給老老太和他們娘送上那份“盼兒還”。雖然沒人給她們準備過這個,也沒有娘家盼她們還。但是別人有的,咱也要慢慢置辦上,就當了卻當年的遺憾。
在仨個孫兒你一言我一語解釋后,老老太感覺自己無處可躲,因為她想落淚咋辦,還怕大過年的兒媳婦嫌她掉眼淚不吉利。
再說不用人嫌棄,她也不能掉淚啊,咱家有買賣,萬一真有點兒不好影響掙錢。
老老太的表情就有點兒扭曲,怕張嘴露出激動的哭音兒,推開二孫兒要給她戴耳環的手開始四處翻找。
許老太疑惑:“你找啥呢?”
“找我八兩私房銀,都給嘍,都給。”老老太心熱等不了。銀子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兒孫這么孝順還攢那個干啥呀?只有怕兒孫不孝順才會有防備。
這話惹得屋里又是一片笑聲,又犯老毛病了,手里攢兩個就要給別人,好不容易將田地要回來四畝。
“你還是快讓你孝順孫子們給戴上吧,孩子在等著。”
沒一會兒許家又爆發出說笑聲,因為老老太在問許田芯:“可芯兒啊,我戴上帶勁兒不?”
“帶勁兒,美。”
老老太在吃餃子時,一手攥筷子,還一手忍不住摸摸戴上耳環的左耳朵對許老太說:“我的咋瞅著比你的大。”
許老太心想:我的還比你的沉實呢,剛剛給你戴的時候,特意掂過重量,我的可是實心的。
“你是孩子們奶奶,比我的大點兒不是正常?”戴出去也好看,別人只會夸她兒子們很是孝順。
“噗!”老老太咳嗽起來。
“哎呀,你看看高興得笑嗆了吧,要不然咱笑完再吃?”
“那倒不用,嘿嘿嘿,有點兒餓了。”
然而以上并沒有送完。
許田芯送給于芹娘一套人參粉做的擦臉的洗牙的,送給大月姐一套連澡豆都有的,又送給昭昭一套帶著木梳的。
多年后,許昭昭每次過年總要反復提今天,或許今天只有她沒送禮物,這事兒對她是件很遺憾的事兒。
林月是送給許老太一雙進出地炕鋪子的拖鞋,許田芯連比劃再給畫,她給縫制。送給老老太一雙護膝。
而仨飛是特意等吃完餃子才拿出禮物。
“奶,我們哥仨做的木簪,我刻的,大飛拋光,大鳥打蠟,不知你稀罕不。”
大鵬大飛大鳥盯著許老太美滋滋戴上刻有福字樣式的桃木簪,哥仨一起琢磨著:他們想給奶換金的,像剛剛叔叔們和田芯一樣。到底怎樣做才能有那一天。
至于小哥仨給老老太的禮物,也是找到許田芯私聊過,是一個木制蹲旱廁神器。上面用靰鞡草和碎布縫制能拆洗,這樣老老太痔瘡比較嚴重,田芯又暫時沒有手術刀不能給割下去,有這個就能蹲住。
許田芯看著老老太,心想:自己的禮物要晚給,趕明兒給太奶割掉痔瘡。
此時,許有銀端著一大盆凍柿子進屋:“來嘍,柿柿如意。”
許田芯接著也跨個筐進屋:“來嘍,吃石榴,團圓,吉祥,多子多福。”
許家熱炕上,一大家子正看一眼凍柿盆,又看一眼石榴這稀罕物,咱都不知道該咋吃。
“噯?別咬皮,太奶,我還要留皮曬了當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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