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朝公主說的話,對于虞蘭云來說,幾乎就是定罪。
若擔著這份罪名,不說是她,就算是她的父親,也沒什么好的將來。
虞蘭云怎么承受得住這么大的罪。
六公主笑了,只是笑意淡冷,讓人更能想到她的身份,就算是最溫和、最平易近人的公主,那也是皇家的公主,高高在上,俯視眾生。
不只眼前的虞蘭云比不得,虞兮嬌同樣也是比不得的,只不過這種時候,虞蘭云已經跪下了,虞兮嬌卻還能站在一邊替她解釋。
“六公主,當時當地,就算云族姐能傳消息,恐怕也傳不到哪里去,又有誰能救縣君!”虞兮嬌道。
長睫下眸色平靜若水,只微微帶了些苦澀和難過。
那種時候,征遠侯已經不在了,連唯一還能護著這對母女的安國公府,也很巧的沒了,當時留給虞蘭萱的唯有死路,更何況她那時候還已經被下了毒,早就沒有回天之力,她也怨過虞蘭云。
但最后真心覺得沒什么大用。
六公主不滿:“就算不能救,還不能偷偷把人放了?”
“當時當地,我猜想寧氏母女,應當早早的就看死了三房的吧。”虞兮嬌沉默了一下,后道。
大房全關起來,二房的人不會有動靜,唯有三房,又是一屋子膽小怯弱的,雖然虞蘭云比他的父母厲害,所謂的怯弱更像是手段,不過在寧氏面前,還不夠看,回想過那段時間的虞兮嬌清楚的知道。
虞蘭云沒有救助她們的能力。
她能把母親救出去,也動用了以往所有的力量,明面上就只有一個丫環、一個婆子,但其實暗中和二房周旋的人不少,既便如此,她也只能放出娘親一人,而她還得在后面縱火自焚,用自己的死給娘親求一條活路。
“寧氏母女有這么厲害?”六公主的話聽著緩和了幾分。
“這就不清楚了……聽說寧氏后面還有人。”虞兮嬌苦笑著搖了搖頭,目光落在面前破敗的院子里。
看到墻面拼出來的血紅色大字,看到清理出的地面上的字體。
每一個都是她前世所寫,再一次看到,才發現竟是兩世為人。
當時當地,她只想著若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有,也要留下痕跡,留下對寧氏母女的指證,以及虞仲陽害了爹爹的事情……
重新站在這里,她仿佛能感應到當時當地,那種絕望無助的心情,她找不到任何一個可以幫助她的人,她只能寄托于那種萬分之一的可能,可能他日自己和爹爹的冤屈能重見天日,可能……會有人因為爹爹的身份,為自己和爹爹報仇。
眼底酸澀,唇角卻是微微的勾出一絲冰寒的弧度,她終究還是等到了。
縱然還沒有找到寧氏背后最深的那個人,至少……她已經把直接動手的人先覆滅了。
“寧氏是寧妃同族,往日關系也不錯,寧妃應當也沒想到寧氏會是這么一個人。”六公主的目光在虞兮嬌的臉上轉了一圈后,忽然道。
虞兮嬌搖頭,沒答話。
這事所有人都知道。
“那日征遠侯的事情出來,父皇派人斥責了寧妃,聽說寧妃還在大太陽下被罰跪了。”六公主忽然笑了。
虞兮嬌沒接嘴,這種事情就不是她一個宣平侯之女該置吻的。
“起吧。”六公主看了看還跪在地上的虞蘭云,不是很感興趣的道,對于這種沒說兩句,就膽怯跪下的世家千金,她實在是沒什么興趣。
虞蘭云怯生生的站起,退在一邊,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既然已經到了地方,宣平侯府的下人開始擺放簡單的祭臺。
兩處,六公主一處,虞兮嬌一處,六公主的正對著之前的院門,雖然燒的差不多了,但清理后依稀還是能看得出一些的。
虞兮嬌擺在邊上,那些用碎的墻磚拼起來的“血字”前,比起清理出來的地面,這一處看著就沒那么齊整了,字跡也不完整,時不時的缺了點邊角筆畫,甚至于有時候一個字就沒了。
有些地方要靠想像才能知道意思,幸好地面上的還算完整,大家對照著看,還是能知道其中的意思的。
香燭擺上,有丫環過去燒黃紙,六公主拿了三支香,對著當中低頭行禮,而后嘆了一口氣,親手把香插到了面前的香爐上,之后才退回來。
虞兮嬌做了同樣的步聚,也退到六公主身邊。
“當時,你就在這里被沖撞的?”六公主看著眼前裊裊的燒紙的煙,頭也不回的問道。
“我……不知道,就是覺得有些不舒服,回去后整個人難受。”虞兮嬌搖了搖頭。
“都說虞三姑娘是真的中了邪,具體的就這些?”六公主詫異的回頭。
虞兮嬌苦笑不答,這種事情多說多錯,她不覺得自己需要解釋什么,今天這位六公主來的就很突然。
問的就更仔細,仿佛對自己“中邪”的事情極感興趣,一問再問……
“如今的征遠侯,死的死,散的散,真的就只剩下唯一的世子了,聽說他現在還在齊地,堂兄有沒有跟你說起此事?”六公主感嘆道,抬眼看了看周圍,感覺整個征遠侯府都是荒敗的。
虞兮嬌無奈的搖搖頭。
“虞三姑娘竟是什么也不知道嗎?聽聞堂兄這一次原本要給虞三姑娘沖喜的,說這種沖喜的事情,皇家子弟從來沒做過,堂兄說結果不重要,過程才是真的好玩,若不是父皇攔他,堂弟就真的要做糊涂事了。”
六公主繼續道。
虞兮嬌長睫無力的落下,低下了頭,任誰聽到“結果不重要,過程才好玩”這話,都不會高興。
什么是結果,虞兮嬌的生死。
什么是過程,“沖喜”是過程,是一個好玩的過程,、
這代表封煜對虞兮嬌的冷漠和無情。
“虞三姑娘,你不必在意堂哥的說話,他的心是好的,只是不太會說罷了。”六公主柔和的拉起虞兮嬌的手,安慰她道。
此時又是一位溫柔、可人的公主,仿佛方才扎虞兮嬌心的不是她似的。
虞兮嬌笑了笑,很是有些勉強,輕搖了搖頭:“六公主,祭拜完了,還是先去瑤水閣休息吧。”
“再等一等。”六公主放下虞兮嬌的手,搖了搖頭。
上前兩步,走到燒紙的丫環身邊,對她擺了擺手,丫環退開,六公主親自上前,拿起面前的一疊黃紙,放入火盆中,“虞蘭萱,我們兩個雖然并不多見面,但其實神交已久,我一直在等你出孝后,好好跟你說說話,說不得那個時候我們就是很好的閨蜜了。”
“可惜,你終究自焚而亡,若我早知道你被人陷害至此,我必會親自過來救你,可惜……現在說什么都是遲了的,虞蘭云,魂兮歸來!”
六公主的聲音不高,幾乎算是喃喃自語的,但在場的誰都聽到了。
虞兮嬌眼中閃過一絲驚訝,若不是她就是虞蘭萱,連她自己也覺得六公主神交已久,兩個人是相當莫逆。
六公主能為她做到這種程度,是虞兮嬌自己也沒想到的。
那她……是為了什么……
虞蘭云的目光,同樣震驚不已,她從來不知道六公主和虞蘭萱有這樣的交情在,心里五味俱全。
六公主終于站了起來,往后退了幾步,跟著她的宮女忙上前替她拍打裙擺上的黑灰,六公主搖了搖手,宮女退后。
“虞蘭萱喜好箜篌吧?”六公主沒回頭,只淡淡的問道。
大晉女子喜歡最多的是古琴和古箏,虞蘭萱喜好箜篌其實也是在征遠侯過世之后,守孝其間,得了一架箜篌,很是喜歡,也就在那段時間,時不時的調弄箜篌,有著古琴底子的她,學箜篌也簡單許多。
這事知道的人其實并不多。
守孝三年,基本不見客,虞太夫人和寧氏也盡量不提起她們母女。
“是……二姐喜好箜篌。”虞蘭云看看虞兮嬌,見她沒有替自己答話的意思,忙道。
虞兮嬌不動聲色的站在一邊,聽著,這位六公主來的奇怪不說,種種跡象都表明另有所圖,只不過現在的征遠侯府,還有什么可以讓這位六公主可圖的?
“虞蘭萱的箜篌彈的如何?”六公主繼續問道。
“二姐……彈的很好。”虞蘭云小心翼翼的道。
“你二姐有幾架箜篌,不知道我能否看一看?”六公主回過頭看了一眼整個人一直處在驚慌失措中的虞蘭云,心平氣和的問道。
“可……可以,但是……”虞蘭云結結巴巴的道,“二姐喜歡的箜篌現在在……嫁妝里,嫁妝里的東西……不能動。”
全被封印了起來,雖然現在還放在征遠侯府內,但征遠侯府的人不能隨意的動。
“府里什么都沒了?”六公主反問。
“我……我不太清楚。”虞蘭云低下頭,當時做主的是寧氏母女,虞蘭燕相同了一些什么她全然不知。
“我們去看看吧,說不定還留有一架。”六公主笑道,抬腿往來路回去,之前正是從虞蘭萱的院子過來的,但當時沒進去。
虞蘭云一邊吩咐人去重新娶鑰匙,一邊急忙跟上。
虞兮嬌落在最后,若有所思的看著這位六公主的背影,裙角上還沾著黑色的煙灰,卻并不清理。
堂堂一國公主,看著就有些狼狽,為什么不清理?沒在意?還是特意留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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