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室韶光

第三十五章 首輔大人

叢天杰自從上一次在韶光食肆里吃到記憶里相似的炙肉味道,就一直念念不忘。

這不,趁著休沐,又偷溜出來國子監后門,想要解一解饞蟲。

賀韶光站在柜臺后面,一抬眼看見個鬢發斑白的布衣老者,正站在店門口上下打量,此人正是叢天杰。

上回第一次來,他就覺著這牌匾的筆跡熟悉。只是他生平閱人無數,桃李滿天下,一時想不起來是哪位故人的了。

見柜臺后頭的年輕婦人看著自己,他抬腳進去,尋了個位置坐下。

賀韶光就過去招呼他了。

他來的這會正是半下午的時候,店里都沒人用餐,只有他一桌。

今日官媽媽回家探親去了,剛才賀韶光還在對著賬目頭疼不想算呢。這位的出現也算是暫時拯救她了。

賀韶光手舉著食單,雙手奉上,笑盈盈地讓對方點餐。

叢天杰先是什么也沒看,就要了一份炙羊肉,再摸著胡須翻閱起來。

這看著看著就不免疑問:“怎么不見主食,都是些小食飲子?”

賀韶光指指外頭的天色,示意道:“您這會來呀,我猜一定已經用過午膳了。我這食肆下午的時候就做些點心跟飲品,索性這會子不忙,您要是想用膳,也能給您炒。”說著就要去拿另一份食單。

被叢天杰攔住了:“不必了,你猜的對。”他本也就是想再一嘗炙肉而已。

就著食單,點了個海碗的桂花酒釀圓子。

賀韶光贊了一聲:“您老胃口可真好。”能吃是福啊,吃得多,身體好。

老人家是喜歡聽這種稱贊的,還能吃得下,就證明還沒那么老。

最近他在整理年輕時候的詩文游記,讀著那些文字,仿佛自己年輕了不少。

賀韶光算是夸到他心上了。

后廚跟大堂有一道窗口連著的,叢天杰都可以聽見爐子生火的風箱聲。

不一會兒就等到賀韶光端著盤子,從廚房里出來。

叢天杰先嘗了一筷子炙羊肉。

“這炙肉是你烤的?”

“今日沒什么客人,我就給您親自做了,可還合您的口味?”賀韶光并不知道叢天杰的身份,只覺得他面熟親切。

叢天杰吃著炙肉,甚至比上回吃到的更滿意了,味道更像了。

畢竟賀韶光是親自跟那新疆姑娘學的,賀星兒總歸隔了一道,沒那么熟練。

叢天杰瞇起了眼睛,回味著,很久才放下筷子,或許是相似的味覺感官讓他起了傾訴的欲望。

“你做的炙羊肉和我從前一位舊友很像,這么多年了,還是沒人能復刻出她做的味道。”

賀韶光笑而不語,對這種有來歷的老頭兒的故事,她只需要靜靜傾聽就好。

“西北的風沙是大,但是咱們京城的羊肉可比不上那兒的。嘿,隨便一個牧民都會做炙羊肉。”叢天杰回憶著,除了炙羊肉,他的回憶里還有一位叫做瑪伊莎的卷發姑娘。

瑪伊莎就和她的名字一樣,有著頑強的生命力,感染了她周圍的居民,也感染了迷途中的旅人叢天杰。

叢天杰在那度過了沒有煩惱的兩年,當一封家書召他回京時,他問瑪伊莎愿不愿意和他一起,他以為是他意想之中的答案,卻沒想到瑪伊莎拒絕了。

自此兩人也再沒交集。

賀韶光聽完,微微一笑:“或許瑪伊莎也和您一樣,早就開始了新的生活。她一定和她的名字一樣,像一株強壯的禾苗,頑強不息。”

叢天杰了然:是啊,她從那么艱苦的環境中出來。

陸續有一些客人來了,賀韶光還要去招待他們,叢天杰就坐在位置上靜待了一下午。

暮食前,他留下了足夠的銀兩獨自離開了。

這家店,他以后若是想吃了,還會再來的。

最近生意實在是太火了,飯點的時候賀星兒一個人完全忙不過來,她找到賀韶光,請她支個招。

賀韶光想了想,眼下賀府里倒是有個人可以用。

她向海氏借來了府里廚房上的阿娜爾汗,就是那個教她炙肉的新疆姑娘。作為回報,她也教過她一些中原菜。

此時倒也發揮上了作用。

阿娜爾汗和賀韶光關系好,也是個仗義直言的性子,二話不說就答應了。

賀韶光就把她帶到了賀星兒面前,阿娜爾汗二十多歲了,比賀星兒高了一個頭,身子也健碩許多。

阿娜爾汗瞧著小妹妹,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叫阿娜爾汗,石榴花的意思。”

有了她的幫忙,賀星兒不那么忙了,還能偶爾出來透透氣。

只是薛然每回見了她,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態度似乎比剛開始的時候還要不好了。

賀星兒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小薛監生,偷偷問過白子開。

是了,白子開自從那次之后,總是蹭薛然的“飯卡”,不過也不全叫他結賬,大多數時候他蹭了卡,是會幫薛然一起付了的。

薛然么,也不缺這幾個錢,只是白子開怎么也趕不走,他揣著心事,也就懶得理他了。

白子開聽了賀星兒的疑惑,神秘一笑,悄悄告訴她:“他這是有喜歡的女孩了,只是不知道那人喜不喜歡他。”

賀星兒懵懵懂懂,這和她有什么關系?

白子開看她這樣,就嘆氣:“你想呀,他有喜歡的女子了,怎么還能和其他女子走得太近呢?”

原來是這樣,賀星兒也覺得有道理,只是心里覺得有些失望。

她覺得,應該是從此就失去一個說得上話的好朋友了,所以失望。

不過薛監生還會來吃飯就是了,他們可以只做普通朋友。

阿娜爾汗的開朗幽默馬上就填補了薛然的空白,賀星兒也不那么失望了,整日里就像阿娜爾汗的小跟班一樣。

薛然好不容易想跟她說幾句話,竟然找不到她人。

看著兩個遠去的背影,薛然咽下嘴邊的話。臉色比來的時候更加臭了,白子開一摸鼻子,不敢和他一起了。

嘿,反正薛然這破腦袋,肯定沒這么快想明白自己的心意。他不說,那也不能賴白子開使絆子了。

畢竟他白某還沒心儀的姑娘呢。

于是薛監生,活了十四年,頭一回憂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