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yingsx第五百九十五章劍氣長城巔峰十劍仙第五百九十五章劍氣長城巔峰十劍仙←→:
范大澈今天一身細碎傷痕,在酒鋪那邊喝著酒,怔怔出神。
陳三秋也好不到哪里去,受傷不少。
說好的五人合力,在寧府演武場的芥子小天地當中,圍殺劍仙納蘭夜行。
結果除了陳平安,陳三秋,晏琢,董畫符,加上最拖后腿的范大澈,就沒一個有好下場,傷多傷少而已。
晏胖子回家繼續練劍,董黑炭又不知道去哪兒瞎逛蕩,然后吃吃喝喝,買這買那,反正所有的賬都算在陳三秋和晏琢頭上。
范大澈說道:“三秋,我突然有些害怕成為金丹劍修了。成了金丹,就不會有劍師扈從。”
陳三秋笑道:“那我比你好些,投胎好,姓氏大,家里有錢有人,哪怕成了金丹,還是有家族劍師幫著護陣。開心,真開心,我先喝一個。”
陳三秋果然自己舉碗喝了一口酒。
陳三秋如今也發現了,與范大澈這種心細如發的朋友,言語不如直截了當些,不用太過刻意照顧對方的心情。
范大澈跟著笑起來,道:“陳平安答應下次大戰打起來,我就跟隨你們一起離開城頭,那么他陳平安就是我的劍師嘛。”
這么多次的演武練劍,范大澈就算再傻,也看出了陳平安的一些用意,除了幫著范大澈砥礪境界,還要讓所有人嫻熟配合,爭取在下一場廝殺當中,人人活下來,同時盡可能殺妖更多。
陳三秋舉起酒碗,磕碰了一下,“那你范大澈了不起,有這待遇,能讓陳平安當扈從。”
范大澈又倒了一碗酒,抹了把嘴,“這么一想,就又愿意當金丹劍修了。”
范大澈壓低嗓音道:“陳平安如今竟然是五境修士了,又是剛好在咱們劍氣長城破的境,為何他自己不來酒鋪嚷嚷?”
陳三秋笑道:“估計是不太好意思宣揚吧,畢竟尚未洞府境。”
范大澈搖頭道:“他有啥不好意思的。”
先前一起在這邊喝酒,陳平安站起身敬酒所有客人,語重心長來了一番言語,諸位劍仙啊,你們怎么還不破境,別與我客氣啊,這有啥好客氣的,喝著咱們劍氣長城最便宜的酒水、吃著最好吃的陽春面、不收錢的醬菜,卻遲遲不破境,這就是蹲茅坑不拉屎啊,你們對得起我鋪子的酒水嗎,對得起酒鋪楹聯和橫批嗎?你們再不爭氣點,以后光棍來此喝酒,一律加錢!
當時所有酒客都給說懵了,總覺得哪里不對勁,可好像較真到最后,例如推敲那句蹲茅坑不拉屎,還是自己吃虧。
其實這些還好,最讓人跳腳罵娘的,還是押注董畫符主動掏錢這件事,大小賭棍們,幾乎就沒人贏錢,一開始大家還挺樂呵,反正二掌柜跟那晏家小胖子都跟著賠錢極多,后來唯一在明面上贏了錢的龐元濟,來酒鋪這邊笑瞇瞇喝酒,于是就有人開始逐漸回過味來了,加上那個坐莊的元嬰老賊,可不就是先前莫名其妙寫出了一首詩詞的王八蛋。
狗日的,好熟悉的路數!
所以今天陳平安就沒跟著陳三秋和范大澈去鋪子喝酒,而是去了一趟劍氣長城。
去的路上,分賬后還掙了好幾顆谷雨錢的陳平安,打算下一次坐莊之人,得換人了。例如劍仙陶文,就瞧著比較憨厚。
在城頭那邊,陳平安沒有直接駕馭符舟落在師兄身邊,而是多走了百余里路程。
期間遇到一群下五境的孩子劍修,在那邊跟隨一位元嬰劍修練劍。
旁觀這類練劍,并無忌諱。
陳平安就坐在城頭上,遠遠看著,不遠處還有七八個小屁孩趴那兒吵架,剛好在爭吵到底幾個林君璧才能打得過一個二掌柜。
能夠登上城頭玩耍的孩子,其實都不簡單,非富即貴,或是天生有那練劍資質的。
像妍媸巷、靈犀巷這些地方的孩子,就不會來這邊,一來城池離著劍氣長城太過遙遠,尋常市井孩子,腳力不濟。再者城頭之上,劍意沉重,劍氣濃郁,體魄孱弱的孩子,根本扛不住這份煎熬。這就是人生,有些人,從小如魚得水,有些人越長大,越水生火熱。
有個孩子瞧見了坐在旁邊的陳平安,扯開嗓子喊道:“二掌柜,你來說說看,你是不是一只手能夠打五個林君璧。你要是點個頭,以后就是我元造化的朋友了!”
陳平安沒有轉頭,只是揮揮手,示意滾蛋。
那個名字意思不算小的屁孩,不愿死心,繼續問道:“三個呢?三個總可以吧?!”
陳平安笑道:“沒打過,不清楚。”
元造化喊道:“那我去幫你下一封戰書?就說二掌柜打算用一只手,單挑林君璧、嚴律和蔣觀澄在內的所有人!”
陳平安站起身,來到那個雙手叉腰的孩子身邊,愣了一下,竟是個假小子,按住她的腦袋,輕輕一擰,一腳踹在她屁股上,“一邊去。你知道寫字嗎,還下戰書。”
元造化站穩后,惱火道:“我識字可多!比你學問大多了!”
陳平安笑道:“吹牛不打草稿這幾個字,會不會寫?”
元造化說道:“會寫,我偏不寫。其實是你自己不會寫,想要我教你吧?想得美!”
她明顯是個孩子王,其余孩子們都同仇敵愾,紛紛附和元造化。
陳平安一屁股坐下,面朝北邊的那座城池,手腕擰轉,取出一片竹葉,吹起了一支曲子。
元造化聽過之后,不以為然道:“不好聽。”
其余孩子們只好一起小雞啄米。
元造化見陳平安不搭話,反而有些失落,他只是雙手輕輕拍打膝蓋,眺望北方,城池更北,是那座商貿繁榮、魚龍混雜的海市蜃樓。
陳平安突然笑問道:“你們覺得如今是哪十位劍仙最厲害?不用有先后順序。”
元造化白眼道:“沒有個先后順序,那還說個屁,沒意思。你自己瞎猜去吧。”
陳平安打算起身,練劍去了。
如今跟師兄學劍,比較輕松,以四把飛劍,抵御劍氣,少死幾次即可。
元造化伸出手,“陳平安,你要是送我一把折扇,我就跟你泄露天機。”
陳平安笑道:“算盤打得可以啊。”
元造化伸開雙手,阻攔陳平安離開,眼神倔強道:“趕緊的!一定得是字寫得最好、最多的那把折扇!”
陳平安原本不想理會,突然記起一事,便坐回去,道:“你先講,我看心情。”
元造化竹筒倒豆子,一鼓作氣道:“老大劍仙,董三更,阿良,隱官大人,陳熙,齊廷濟,左右,納蘭燒葦,老聾兒,陸芝。就這十個了!折扇拿來!”
陳平安站起身,還真從咫尺物當中揀選出一把玉竹折扇,拍在這個假小子的手掌上,“記得收好,值好多神仙錢的。”
元造化打開折扇,挺喜歡的,只是扇面上的字有些少,她也認不得幾個,便怒道:“換一把,我要字多一些的。”
陳平安又按住她的小腦袋,輕輕一擰,將她的腦袋轉向一旁,笑道:“小丫頭片子還敢跟我討價還價?見好就收,不然小心我反悔。”
元造化合攏得手的那把折扇,繞到身后,又伸手,“那我再跟你買一把最多的折扇!”
陳平安笑問道:“錢呢?”
元造化一本正經道:“老大劍仙,董三更,阿良,隱官大人,陳熙,齊廷濟,左右,納蘭燒葦,老聾兒,陸芝。從今天起,再加上一個二掌柜陳平安!這就是我們劍氣長城的最強十一大劍仙!”
陳平安樂得不行,又給了她一把確實很多的折扇,笑瞇瞇道:“小丫頭可以啊,能夠從我這邊坑走錢的,你是劍氣長城頭一號。”
元造化哪里會計較這種“虛名”,她這會兒兩手皆有折扇,十分開心,她突然用打商量的語氣,壓低嗓音問道:“你再送我一把,少點沒得事,我可以把你排進前十,前五都可以!”
可惜那個傻乎乎的二掌柜笑著走了。
不過走之前,取出一枚小小的印章,呵了口氣,讓元造化將那把少的折扇交給她,輕輕鈐印,這才將折扇還給小丫頭。
把一群孩子看得面面相覷。
那位元嬰老劍仙傳授劍術告一段落,在陳平安走遠后,來到這幫孩子附近。
元造化正趴在墻頭上,眼前攤開兩把折扇,在那邊使勁認著字,她當然是喜歡那把密密麻麻寫滿扇面的那把扇子,瞧著就更值錢些。
老人卻彎腰打量著那把更少的折扇,啞然失笑。
大都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彩云易散還復來,心如琉璃碎未碎。
前邊那句,是浩然天下極其有名的詩句。
后邊的,狗尾續貂,都什么跟什么,前后意思差了十萬八千里,應該是那個年輕人自己胡亂編撰的。
不過到底寓意是好的,一改前句的頹然悲苦意味,只能說用心不錯,僅此而已了。
老劍修咦了一聲,蹲下身,看著那方不太顯眼的朱印,笑了起來,有點意思。
印文是那“人間多離散,破鏡也重圓”。
一想到元造化這丫頭的身世,原本有望躋身上五境的父親戰死于南邊,只剩下母女相依為命。老劍修便抬頭,看了一眼遠處那個年輕人的遠去背影。
不管怎么說,與以往那些學宮、書院的讀書人,還是不太一樣的。
不是說前者不愿做些什么,可幾乎都是處處碰壁的結局,久而久之,自然也就心灰意冷,黯然返回浩然天下。
陳平安到了左右那邊。
左右問道:“這么快就破境了?”
陳平安點頭道:“已經是練氣士第五境了。”
左右說道:“治學修心,不可懈怠。”
大概天底下就只有左右這種師兄,不擔心自己師弟境界低,反而擔心破境太快。
陳平安無奈道:“有師兄盯著,我哪怕想要懈怠也不敢啊。”
左右冷笑道:“怎么不說‘哪怕想要在劍氣之下多死幾次也不能’?”
陳平安便知此次練劍要遭罪了。
桂花島渡船上的桂花小娘金粟,實則是桂夫人的唯一嫡傳弟子,十年前是什么境界,如今還是,畢竟瓶頸難破,所以這次跨洲渡船停靠倒懸山,桂夫人故意讓她在倒懸山多散散心,山海相依,是一處得天獨厚的風水寶地,不但如此,桂夫人此次還給了金粟一顆谷雨錢作為零花錢,與弟子笑言,見到那些惦念了將近小二十年的心愛物件,就莫要猶猶豫豫了。讓金粟嚇了一大跳,想要拒絕,桂夫人卻擺擺手,同時叮囑了金粟一句,齊先生與他弟子兩人,都是第一次登上倒懸山,記得盡量幫襯。
金粟也沒多想。
那齊景龍與弟子白首,并沒有報上師門,金粟便當作是出門游學的儒家門生與書童。
北俱蘆洲是出了名的劍修如云,但是師徒二人都無佩劍在身。
此次他們乘坐桂花島遠游倒懸山,因為聽說是陳平安的朋友,就住在早已記在陳平安名下的圭脈院子。金粟與師徒二人打交道不多,偶爾會陪著桂夫人一起去往小院做客,喝個茶什么的,金粟只知道齊景龍來自北俱蘆洲,乘坐骸骨灘披麻宗渡船,一路南下,中途在大驪龍泉郡停留,然后直接到了老龍城,剛好桂花島要去倒懸山,便住在了一直無人居住的圭脈院子。
師父桂夫人不說對方修為,金粟也懶得多問對方根腳,只視為那種見過一次便再不會碰頭的尋常渡船客人。
家世如何,境界如何,為人如何,與她金粟又有什么關系?
只是師父交代下來的事情,金粟不敢怠慢,桂花島此次停泊處,依舊是捉放亭附近,她與齊景龍介紹了捉放亭的由來,不曾想那個名字古怪的少年,只是見過了道老二親筆撰寫的匾額后,便沒了去小亭子湊熱鬧的興致,反而是齊景龍一定要去涼亭那邊站一站,金粟是無所謂,少年白首是不耐煩,只有齊景龍慢悠悠擠過人群,在人頭攢動的捉放亭里邊駐足許久,最后離開了倒懸山八處景點當中最沒意思的小涼亭,還要抬頭凝視著那塊匾額,好像真能瞧出點什么門道來,這讓金粟有些微微不喜,這般惺惺作態,好像還不如當年那個陳平安。
好在金粟本就是性子冷清的女子,臉上看不出什么端倪。
加上身邊還站著幾位關系親近的桂花小娘,此后三天會結伴游玩,金粟想起小心翼翼藏起的那顆谷雨錢,便有了些笑意。
那個白首倒是實在到了缺心眼的地步,大大咧咧一路牢騷,埋怨“姓劉的”耽誤自己去那座雷澤臺了。
少年不尊稱齊景龍為師父,也不喊齊先生,偏偏一口一個“姓劉的”,其實挺奇怪。
帶了這么個不知尊卑、欠缺禮數的弟子一起遠游山河,金粟覺得其實這個齊景龍更奇怪。
離開了人山人海的捉放亭,金粟按例詢問齊先生是否有心儀的客棧,靈芝齋客棧風光最好,就是貴,所以許多桂花島的熟客,一般都會住在那座鸛雀客棧,之前陳平安便是如此,只是客棧不大,位于陋巷深處,不太起眼,也不算多好的客棧,好在價格實惠。齊景龍笑著說勞煩金粟姑娘領我們去鸛雀客棧。
白首一百個不樂意了,剛要瞎嚷嚷,給齊景龍轉頭看了眼,少年便將跑到嘴邊的言語乖乖咽回肚子,只敢腹誹。
一行人到了那座果真躲在陋巷深處的鸛雀客棧,白首看著那個笑臉燦爛的年輕掌柜,總覺得自己是給人牽到豬圈挨宰的貨色,所以與姓劉的在一間屋子坐下后,白首便開始埋怨:“姓劉的,咱們北俱蘆洲的劍修到了倒懸山,不都住在倒懸山四大私宅之一的春幡齋嗎?住著小破地兒做啥嘛。咋的,你覬覦那幾位桂花小娘姐姐們的美色?”
齊景龍倒了兩杯茶水,白首接過茶杯一飲而盡,繼續絮絮叨叨:“姓劉的,我真要與你說幾句肺腑之言了,哪怕是那個最好看的金粟,姿色也不如對你癡心一片的盧仙子吧?哦對了,春幡齋的主人,聽說早年與水經山盧仙子的師祖,差點成了神仙道侶,你怕有人給盧仙子通風報信,趕來倒懸山堵你的路?不會的,這位盧仙子,又不是彩雀府那位孫府主,不過要我說啊,喜歡你的女子當中,姿色,當然是盧穗最佳,性情嘛,我最喜歡孫清,大大方方的,卻又有些小小的含蓄,三郎廟那位,實在是過于熱情了些,眼神好兇,見了你姓劉的,就跟酒鬼見著了一壺好酒似的,我一看你們倆就沒戲,根本不是一路人。”
齊景龍笑道:“將來返回太徽劍宗,要不要再走一趟龍泉郡落魄山?”
白首立即閉嘴,裝聾作啞,似乎依舊覺得不穩妥,還擰著性子,客客氣氣給姓劉的倒了一杯茶。
么的法子,白首現在一想到某個心狠手辣還愛裝蒜的黑炭,他就頭皮發麻肝兒疼。
不曾想我堂堂白首大劍仙,第一次出門游歷,尚未建功立業,一世英名就已經毀于一旦!
去他娘的落魄山,老子這輩子再也不去了。
狗日的陳平安教出來的好徒弟!
落魄山這地兒,與他白首估摸著是八字不合,命里相克,何況一聽名字就不吉利,不去了,打死不去了。
齊景龍想起一些自家事,有些無奈和傷感。
此次離開北俱蘆洲,既是齊景龍暫時無事,三位劍仙的三次問劍太徽劍宗,他都已順利接下,所以就想要走一走浩然天下的其余八洲,而且也有師祖黃童的暗中授意,說是宗主有令,要他立即去一趟劍氣長城,宗主有話要與他交代。齊景龍豈會不知宗主的用意,是有心想要讓他齊景龍在相對安穩的大戰間隙,趕緊走一趟劍氣長城,甚至會直接將宗主之位傳給自己,那么隨后最少百年,就不用再想以齊景龍自己的名義、純粹以北俱蘆洲新劍仙的身份,參加劍氣長城的殺妖守城。
太徽劍宗其余事,都交予韓槐子一人便足矣。
白首再不敢說那男女之事,識趣換了個話題,“咱們真不能去春幡齋住一住啊?我很想去親眼瞧瞧那條葫蘆藤的。在山上,我與好些師弟師侄拍過胸脯,保證替他們見一見那些未來的養劍葫,見不著,回了太徽劍宗,我多沒面子。難不成我就只能躲在翩然峰?我沒面子,說到底,還不是你沒面子?”
春幡齋是倒懸山四大私宅之一。
名氣最大的,當然還是皚皚洲劉大財神爺的那座猿揉府,純粹是用神仙錢堆出來的金山銀山,猿揉府劉氏家主年輕時與那位道家大天君的恩怨,更是流傳廣泛的一樁笑談。
中土神洲宗修士建造的梅花園子,傳聞園子有一位活了不知多少年月的上五境精魅,當年園主為了將那棵祖宗梅樹從家鄉順利搬遷到倒懸山,就直接雇傭了一整艘跨洲渡船,所耗錢財之巨,可想而知。
春幡齋,是北俱蘆洲一位失意劍仙打造而成,經常接待家鄉劍修,只是齋主卻從來不會拋頭露面。
最后一座水精府,是一座海上宗門仙家的別院,聽說這些年靠著近水樓臺,收攏了那條蛟龍溝的殘余底蘊,宗門聲勢暴漲。
像太徽劍宗宗主韓槐子、祖師堂掌律祖師黃童,以及之后趕赴倒懸山的浮萍劍湖宗主酈采,都曾下榻于春幡齋。春幡齋內種植有一條葫蘆藤,經過一代代得道仙人的栽培,最終被春幡齋主人得了這樁天大福緣,繼續以靈氣持續澆灌千年之久,已經孕育出十四枚有望打造出養劍葫的大小葫蘆,只要煉化成功,品秩皆是法寶起步,品相最好的一枚葫蘆,一旦煉化成養劍葫,傳聞是那半仙兵。
山上法寶或是半仙兵,哪怕是同一品秩的仙家重寶,也有高下之分,甚至是極為懸殊的云泥之別。
一件半仙兵的養劍葫,幾乎可以媲美道祖當年遺留下來的養劍葫,故而當以仙兵視之。
那位北俱蘆洲劍仙遠離家鄉,帶著那株葫蘆藤,來到此處扎根,春幡府得到倒懸山庇護,不受外界紛擾的影響,是極其明智之舉。
只不過十四顆尚未徹底成熟的葫蘆,最終能夠煉化出一半的養劍葫,就已經相當不錯,春幡齋就足以名動天下,掙個缽滿盆盈,最關鍵的還可以憑借七枚或者更多的養劍葫,結交最少七位劍仙。說不定憑借這些香火情,春幡齋主人,都有希望直接在浩然天下隨便哪個洲,直接開宗立派,成為一位開山鼻祖。
所以白首才會對春幡齋如此心心念念。
何況陳平安那只朱紅色酒壺,竟然就是一只傳說中的養劍葫,當初在翩然峰上,都快把少年眼饞死了。
若是自己也能與陳兄弟一般無二,拿一只養劍葫裝酒飲酒,行走江湖多有面兒?
只不過陳兄弟到底還是臉皮薄了些,沒有聽他的建議,在那酒壺上刻下“養劍葫”三個大字。
齊景龍點頭道:“會去的,先逛過了其余七處景點再說。如今外鄉人想要從倒懸山去往劍氣長城,極難,我們需要春幡齋打點關系和幫忙擔保。”
在落魄山很是失魂落魄的白首,一聽說有戲,立即還魂幾分,興高采烈道:“那你能不能幫我預定一枚春幡齋養劍葫,我也不要求太多,只要品秩最差最低的那枚,就當是你的收徒禮了?太徽劍宗這么大的門派,你又是玉璞境劍修了,收徒禮,可不能差了,你看我那陳兄弟,落魄山祖師堂一落成,送東送西的,哪一件不是價值連城的玩意兒?姓劉的,你好歹跟我陳兄弟學一點好吧?”
其實少年也就是瞎扯,沒想著劉景龍真會答應,養劍葫這種千金難買的劍修至寶,尤其是品秩夠高的養劍葫,劍仙都未必擁有。因為養劍葫這類鳳毛麟角的存在,比方寸物和咫尺物更加尷尬,劍修境界高了,養劍葫的品秩低了,反而耽誤本命飛劍的溫養,可能夠讓劍仙都瞧上眼的養劍葫,何等可遇不可求。
但是白首怎么都沒有想到那個慢慢飲茶的家伙,點頭道:“我開個口,試試看。成與不成,我不與你保證什么。若是聽了這句話,你自己期待過高,到時候大為失望,遷怒于我,結果藏得不深,被我察覺到跡象,就是我這個師父傳道有誤,到時候你我一起修心。”
白首頭一回不反感姓劉的如此絮叨,大喜過望,驚訝道:“姓劉的!真愿意為我開這個口?”
姓劉的,渾身的臭毛病,只有一點好,言出必行。
齊景龍反問道:“在祖師堂,你拜師,我收徒,身為傳道之人,理該有一件收徒禮贈送弟子,你是太徽劍宗祖師堂嫡傳劍修,擁有一件不俗的養劍葫,裨益大道,以堂堂正正之法養劍更快,便可以多出光陰去修心,我為何不愿意開口?我又不是強人所難,與春幡齋硬搶硬買一枚養劍葫。”
白首愣了一下,嘀咕道:“我這不是見你出門都不帶錢的,根本不像是個大方的人嘛。”
齊景龍笑道:“一個人大不大方,又不只在錢財上見品性。此語在字面意思之外,關鍵還在‘只’字上,世間道理,走了極端的,都不會是什么好事。我這不是為自己開脫,是要你見我之外的所有人,遇事多想。免得你在以后的修行路上,錯過一些不該錯過的朋友,錯交一些不該成為好友的朋友。”
白首疑惑道:“你是不是明知道春幡齋不會賣你養劍葫,只是借此機會,跟我嘮叨這些大道理!”
齊景龍笑道:“修行之人,尤其是有道之人,光陰悠悠,只要愿意睜眼去看,能看多少回的水落石出?我用心如何,你需要問嗎?我與你說,你便信嗎?”
白首雙手捂住腦袋,哀嚎道:“腦闊兒疼。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在落魄山那邊,少年還是學到好些鄉野俗語的。
齊景龍也不生氣,笑著飲茶。
白首突然問道:“姓劉的,以后都要跟著金粟她們一起逛街啊?多沒勁,這些姐姐逛街起來,比咱們修行還要不怕勞累,我怕啊。”
齊景龍說道:“老龍城符家渡船剛好也在倒懸山靠岸,桂夫人應該是擔心她們在倒懸山這邊游玩,會有意外發生。符家子弟行事跋扈,自認家法就是城規,我們在老龍城是親眼見過的。我們這次住在圭脈小院,跨海遠游,衣食住行,一顆雪花錢都沒花,總得禮尚往來。”
白首雙手抱胸,說道:“這樣的話,那我就多陪陪姐姐們好了。若真有符家人暗中使絆子,可別怪我展露劍仙風采了。”
齊景龍笑問道:“說說看,怎么個劍仙風采?”
披麻宗渡船在牛角山渡船停靠之前,少年也是這般信心滿滿,后來在落魄山臺階頂部,見著了正在嗑瓜子的一排三顆小腦袋,少年也還是覺得自己一場武斗,穩操勝券。
白首惱羞成怒道:“姓劉的,我到底是不是你弟子啊?!”
說到這里,少年有些眼神黯然。
那個說話不著調、偏能氣死人的黑炭丫頭,是陳平安的開山大弟子。自己其實也算姓劉的唯一嫡傳弟子。
陳平安如今練氣士境界,還遠遠不如姓劉的。
結果他在落魄山那么慘,自己沒了面子,多多少少也會害得姓劉的丟了點面子。
齊景龍輕聲道:“我沒覺得自己的弟子不如人。”
白首漲紅了臉,氣呼呼道:“姓劉的,你少自作多情啊,我如今都沒真心實意把你當師父!”
齊景龍正色道:“與他人爭道,總是輸贏皆有,與己爭勝,只分贏多贏少。那么我們應該如何取舍,白首,你覺得呢?”
少年趴在桌上,哀嘆不已,真羨慕那個皮膚黑心更黑的小丫頭片子,她的師父三天兩頭往外跑,不會在身邊經常嘮叨。
不過這都不算什么。
最可怕的一件事,是那黑炭賠錢貨,臨別之際,竟然賊開心,說她有可能也要去一趟劍氣長城見師父,關鍵要看種夫子何時動身。她也不管白首愿不愿意,直接幫著他做好決定了,下次雙方只文斗,不武斗啊。
白首一想到這個,便窩火糟心。
寧姚依舊在閉關。
陳平安煉氣之余,就在演武場上,放開手腳,與納蘭夜行捉對廝殺。
沒有范大澈他們在場,傾力出拳出劍的陳平安,芥子小天地之中,那一襲青衫,完全是另外一幅風景。
白嬤嬤如今習慣了在涼亭那邊看著,怎么看怎么覺得自家姑爺就是劍氣長城最俊的后生,其次是那百年不出千年沒有的學武奇才。至于修道煉氣一事,急什么,姑爺一看就是個后發制人的,如今不就是五境練氣士了?修行資質不比自家小姐差多少啊。
這天在鋪子不遠處的街巷拐角處,陳平安坐在小板凳上,嗑著瓜子,總算說完了那位喜好飲酒齊劍仙的一段山水故事。
馮康樂覺得有些意猶未盡,便問陳平安關于這位老頭兒劍仙,還有沒有其它的神怪傳奇,陳平安想了想,覺得可以再隨便編撰幾個,便說還有,故事一籮筐,于是起了個頭,說那年輕劍仙夜行至一處老鴉振翅飛的荒郊古寺,點燃篝火,正要痛快飲酒,便遇上了幾位婀娜多姿的女子,帶著陣陣香風,鶯聲笑語,衣袂翩翩,飄入了古寺。年輕劍仙一抬頭,便是皺眉,因為身為修道之人,凝神一望,運轉神通,便瞧見了那些女子身后的一條條狐貍尾巴,于是年輕劍仙便痛飲了一壺酒,緩緩起身。
說到這里,陳平安便打住,來了一句最惹人煩的且聽下回分解。
陳平安去酒鋪依舊沒喝酒,主要是范大澈幾個沒在,其余那些酒鬼賭棍,如今對自己一個個眼神不太善,再想要蹭個一碗半碗的酒水,難了。沒理由啊,我是賣酒給你們喝的,又沒欠你們錢。陳平安蹲路邊,吃了碗陽春面,只是突然覺得有些對不住齊景龍,故事似乎說得不夠精彩,么的法子,自己終究不是真正的說書先生,已經很盡心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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