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陳平安是真知道還是裝明白,馬苦玄確實被詐了一下,趁著馬苦玄隨之心念微滯、稍稍一愣的縫隙,陳平安如獲大赦, 籠鳥脫困,迅速移步后撤一步,漣漪陣陣,身后憑空開啟一道門戶,陳平安身形沒入一處被那周密比喻成蠶繭的山水秘境中,就此離開劍氣長城這處幻象天地。
視野中瞬間失去了那一襲扎眼的鮮紅顏色,馬苦玄看不真切,卻是沒有半點著急神色,周密卻是一眼看出了門道,解釋道:“用上了搬山手段,是讓山來就我的神通,他那一步挪動,只是故意為之的障眼法。簡而言之,他在自家地盤上,可以隨時切換秘位置境,比起縮千里地脈于方寸間,要更直截了當, 更隱蔽。尋常同境之爭,立于不敗之地。”
馬苦玄說道:“光陰有限,廢話少提, 帶我追上去。”
周密笑著點頭, 往自己輕輕頭上一拍,便有三花聚頂, 幻化為一頂好似將白玉京、仙簪城、托月山等地拼湊而成的金色道冠, 氣象萬千, 馬苦玄收斂身形如芥子大小,化作一條虹光, 掠入道冠中,如一尊遠古神靈坐鎮天庭中央。周密定睛一看,循著陳平安道氣留下的那條蛛絲馬跡,大步流星,雙手硬生生扯開一道門扉,閃身進入其中,來到了一處小橋流水人家的繁華市井,附近就有個醬園子,街上凡俗只要靠近周密,便如積雪消融,自行化作虛無。
周密一揮袖子,便有一股磅礴氣機橫掃出去,這處天地之內所有行人、建筑、山頭悉數被削掉“上半截”,周密再跺腳,此地“下半截”人間便好似鰲魚翻背,處處崩塌凹陷,竟是眨眼功夫便淪為廢墟,萬物一并化作齏粉塵埃, 飄散天地間,極遠處, 一粒光亮一閃而逝,周密微微一笑,找到了,端坐在金色道冠中的馬苦玄手掐劍訣,便有一條劍光在空中如龍走水,掠出了“山頂”,劍光軌跡看似蜿蜒曲折,實則是暗合一條光陰流水的河道,等于是順水直下,故而這才是最直最近的道路。
一線劍光便在千萬里之外,砸中那粒躲閃不及的光彩身形,后者以拳罡對劍氣,負隅頑抗,一攻一守,當場濺射出一朵水花。
馬苦玄明顯聽到那家伙罵了一句娘,罵罵咧咧,如一頭喪家之犬,狼狽竄入別地藏身,繼續避其鋒芒,先拖延時間,再尋求破敵之法。
周密說道:“對方估計已經確定我并非周密真身了。”
若真是周密以馬苦玄作為銜接天地的人身渡口,來此算計陳平安,不至于這么大費周章,在劍氣長城那邊就已經收尾了。
馬苦玄惱火道:“我還以為你最后那番言語,是只有你才能說得出口的話,可以讓他更加認定你是真身,不曾想反而讓他起了疑心?”
周密微笑道:“是你畫蛇添足了。我當時就提醒過你見好就收,本該一假到底,便是全盤真實。就像一幅手法細膩的工筆山水畫,偏要捕筆一朵寫意花卉,任誰見了都覺得不妥。”
言語之際,周密早就一步跨出,這次是直接以身軀撞破兩座幻象天地間的屏障,越界換地,周遭出現琉璃崩碎般的絢爛畫面。
大雨滂沱,一支逃難車隊,泥濘道路上,兩旁散落著可能是自己滾落、也可能是被車夫仆役推下的箱子,許多打開的箱子,摔出書籍,這些傳承有序、鈐印眾多的善本,熬過了火災、蟲蛀,卻逃不過這場兵劫,在這兵荒馬亂的世道,比古董更不值錢的,大概就是書本了,又重又換不了錢,不丟它們丟什么。
頭頂金冠的周密蹲下身,拿起一本沾滿黃泥的軟爛書籍,馬苦玄催促起來,趕緊揪出陳平安的行蹤,周密讓他不急,快速翻開書頁,伸出手指在一個“陳”字上邊按住片刻,之后又在別頁找到其余平安兩字,再輕輕抖腕,一本號稱一頁價值一兩金的善本就這么被抖落殆盡,只余下三個金色文字,懸在半空中。
周密隨后輕輕跺腳,用上了類似召請神靈、敕令土地的手段。
那三個金色文字搖搖欲墜,神采黯淡,最終變成毫無光亮的灰燼,隨著雨水墜入泥地,卻仍是不見陳平安身影。
馬苦玄捧腹大笑道:“是你火候不夠,還是陳平安這家伙的金身,太沉得住氣?”
周密笑了笑,便又地上挑了幾本書,重新從白紙黑字的書中,湊成“陳平安”這個名字。
再快速從書頁上翻出“落魄”和“山”,再分別從“神隱”中取隱字,“宦游”中取官字。
免得再次出丑,周密干脆還將“劍氣長城”與“驪珠洞天”和“泥瓶巷”一并組詞拼出。
如此一來,周密身前便懸空了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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