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夜》的歌聲響了起來。
歌詞很簡單、旋律更簡單,但用飽經滄桑喉嚨唱出來,卻別有幾分味道。
聲音之中有故事,故事里面,有著畫面。
像是一陣風吹過,夾雜著酸甜苦辣咸。
張勝認真地聽著。
高亢的聲音之中,充滿著對命運的歇斯底里……
他也聽出了一絲絲的悲哀、一絲絲的絕望。
一曲歌了,流浪歌手阿K猛灌了一瓶礦泉水,隨后看著張勝。
張勝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給吉他袋上塞幾塊錢,也并沒有鼓掌。
這個年輕人似乎全程都很平靜地看著。
“這首歌,你覺得怎么樣?”
“還行。”張勝點點頭。
“我很少唱我的新歌,也沒多少人點我的新歌,我每天都跟人介紹著我的新歌,但是,沒人愿意跟你一樣,全程聽完……”阿K笑著說道。
“全程原創的嗎?”
“歌詞、編曲,全部都是我原創。”
“投過娛樂公司嗎?”
“投過盛世,也投過星光未來……燕京大大小小的公司,我都投過小樣,但,基本上沒什么回音,我也大概知道為什么……”
“為什么呢?”
“我寫得不夠好,缺點才華……”
阿K笑著說出了這句話。
來來往往的行人依舊匆匆忙忙的,他點燃一根煙,目光看著這座繁華的大都市。
他在這個大城市里呆了五年……
但這五年時間,他依舊是一個客人。
什么時候來的,沒人在意,什么時候離開,更沒人在意。
張勝默默地看著阿K。
阿K在笑。
但是,張勝卻沒有在笑,反而表情越來越嚴肅了:“這首歌,我買了。”
“你買了?”阿K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一愣,隨后再次笑了起來:“伱花多少錢買?”
“你覺得它值多少錢?”
“起碼一萬吧。”
“……”張勝聽到一萬以后,并沒有說話。
“八千也行,但低于八千,我就不賣了……”阿K看著張勝嚴肅的表情以后,他也收起了笑容,隱約間覺得這個學生模樣的青年似乎不太簡單。
這個人很奇怪……
明明就這么站在這里跟自己說話,看起來普普通通,但總有一股氣勢壓著他。
“我給你兩萬,買下你這首歌,另外……你覺得你有多少才華?”
“才華?”阿K看著張勝那認真的表情以后,他下意識地目光看向別處。
他明明心中沒鬼,但卻居然不敢跟這個年輕人對視……
真的挺好笑!
“你有多少的創作才華,你覺得,你能比肩誰?”
“我,你這問題很怪,我說我能比那些當紅網絡歌手寫得更好,你信嗎?”阿K企圖用一種自嘲的方式,來讓這突如其來的嚴肅氣氛變緩和一點。
但發現氣氛開始變得越來越嚴肅了。
他的笑容再次凝固,隨后更加地自嘲:“你不信吧?那你還問我,我有多少才華,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我是個歌手,但不是動物園里的動物……”
“你有才華嗎?”張勝依舊盯著他。
“我,算是有吧!”
“你有嗎?”
“我有!”
夜間的風,吹拂而來。
阿K抬起頭,他覺得他遭到了質疑,這種質疑還是來自這么個,比他年輕許多的愣頭青。
他心底突然涌出些許憤怒,更多是不甘心。
“這是我的號碼,今天一整天不要打我電話,明天下午,你給我打個電話……”
張勝拿出衣服口袋里的便簽,寫了一連串號碼,遞給了阿K。
阿K覺得這人莫名其妙,但還是接了這張便簽,看了一眼號碼,看完后,等他再抬頭的時候,他發現這個年輕學生已經帶著那個漂亮姑娘走了。
阿K看著那張便簽,聳了聳肩,不在意地笑了笑,隨后繼續彈奏起了吉他。
遠處……
“張勝,你覺得這個阿K能火嗎?”
“不知道,但歌聽得還是挺有感覺的。”
“兩萬,你真的會給嗎?”
“會給!”
“你能拿到出兩萬嗎?”
“我卡上有。”
“我知道你卡上有,但是,這兩萬塊錢,你賺得非常不容易,你真的要選擇投資他?他真的那么有才華嗎?”
“我不知道,我就是單純覺得這個人挺有故事……”
“啊?就這么簡單?”
“嗯,這么簡單。”
“買下了他的歌以后,你做什么用?”
“做紀錄片的主題曲……”
林夏感覺張勝似乎很陌生。
比一個月前,似乎變得更加得陌生。
一個月前,他似乎有那么一點點神經質,厚臉皮,一個月后,他似乎變得很深沉,一雙平靜的眼睛下,似乎藏著許許多多的故事。
似乎……
比那個什么的,所謂的流浪歌手更有故事。
林夏低著頭,并沒有再問什么。
兩人很快就跟上了前面的同學們……
他們到了燕京的地鐵站。
林夏看到擠得水泄不通的地鐵站,突然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恐慌感。
她跟著所有人排隊買了票,然后,就被人群推著往前走,想停下,卻怎么都停不下來。
她本能地感覺到了緊張。
然后……
地鐵發車了。
地鐵并沒有她想象中那么的嘈雜,大家似乎都很安靜,沒有交流,沒有什么表情的臉上透出相似的麻木……
他們早已習慣了這樣的環境。
林夏看著他們,本能地感覺到了悲哀。
她被人群擠來擠去,幸好張勝擋在她面前,她才沒被擠進人群中……
不知道坐了多久以后,她跟著學生們一起下了車……
夕陽西下。
一天時間又很快過去了。
整個燕京城來到了晚高峰時間。
參與拍攝的學生們分外疲憊,只覺再走一步都是痛苦。
他們早已沒了當初拍紀錄片時候的興致,心情莫名的很陰郁。
曾經這座讓他們極為憧憬,覺得在這里生存就算是出人頭地的城市,此時此刻讓他們覺得殘酷與陌生。
有錢人在這里自然是燈紅酒綠,享受著資本的饋贈。
而普通人……
晚高峰的下班族,永遠都是匆忙庸碌的。
仿佛是一條齒輪,周而復始地轉了一圈又一圈。
攝影社的社長李忠何坐在小飯館里,跟著所有人吃著飯。
這一趟拍攝,他看到了曾經許許多多沒看到的東西……
從某種意義上對他而言,是一種心靈上、信仰上的崩塌。
但這一整天拍攝的東西,也僅僅是紀錄片的一個片段,也許刪減整改以后,這個片段只有幾分鐘。
蕓蕓眾生的臉,或許只是匆匆一瞥。
他們都是普通人,不可能成為主角,哪怕是一部普通紀錄片里的主角。
小飯館外。
林夏坐上了車。
張勝送她回家,她此時此刻同樣非常疲憊。
張勝坐在他旁邊的位置上,似乎在閉目養神,而她明明很疲憊,卻怎么都閉不上眼睛。
她看著窗外……
燕京城燈火輝煌,燦爛如也……
燈光中,她再次看到了一個個行色匆匆的男女。
她漸漸地陷入了深思。
她突然覺得自己之前寫的那本《那年盛夏》并不算什么真正的文學作品。
頂多……
算是一本能看的青春題材。
充滿著所謂對夢想的憧憬、若有若無的孤獨、字里行間的傷痛感……
當這些東西搬到社會層面上的時候,她發現這些東西,反而像是幼稚的小作文。
她想了很久……
也一路看了很久。
很快,車就到站了。
張勝很神奇,一路上都是在睡覺,但是當車停下來以后,張勝立馬就醒了過來。
他陪著林夏走進了熟悉的海曙花園,在門口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他看到一輛車停在門口。
車上,下來一個穿著便服,表情有略微肅殺感的中年女人。
林夏愣住,然后加快了步伐:“媽,你回來了?”
“剛辦完了事情,過來看看順便拿點東西。”
“這么忙?”
“有一件案子比較棘手……”
“哦。”
中年女人看到林夏以后,緊繃的嚴肅臉上多了一絲柔和的笑容。
她摸了摸林夏的腦袋,表情多了些許溫情。
隨后,目光抬頭看著張勝,溫情瞬間消失不見,又帶著些許肅殺感。
她的眼神很銳利,簡單得掃了張勝一遍。
“阿姨好!”張勝看著這位中年女人,下意識地露出一個老實而又誠懇的笑容,打了一聲招呼,面對女人的眼神絲毫沒有任何的躲閃,只有真誠。
“你好……”中年女人回頭看了一眼林夏,然后又看著張勝,敏銳地察覺到了什么東西,不過,隨后露出了一個溫和的表情:“張同學?”
“是。”
“現在上大學了吧?”
“嗯,上大學了。”
“挺好,進來坐會吧。”
“不了,我還有事,下次再來坐。”
“進來!”
“哦哦哦……”
中年女人看了一眼張勝后便回過頭,帶著林夏走了進去。
她的聲音依舊溫和,但帶著一絲不容抗拒的威嚴感,令人忍不住地想立正。
或許……
這是她職業習慣?
張勝看了看外面……
又看了看中年女人的背影。
他總覺得林夏的母親,似乎要跟自己說點什么東西。
最終,他點了點頭,跟在了后頭。
記憶中……
他的前身是見過林夏的母親。
而且是在自己父母跳樓的那一晚,他見到了林夏的母親。
那一晚,對一個普通的學生來說實在是……
張勝回憶起來,一股莫名的哀傷情緒瞬間便往上翻涌。
他心中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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