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如今有兩位丞相,王綰和李斯。
老王綰雖是儒學之臣,但卻是久在大秦為官的三朝元老,很得嬴政信重,故而位居右丞相。
而李斯,則是左丞相。
與后世的以左為尊不同,秦是以右為尊。
也就是說,老王綰是壓著李斯一頭的。
說通俗點兒,兩位丞相見面,李斯要先向老王綰行禮,然后才是老王綰向李斯還禮,甚至可以不還禮。
李斯是削尖腦袋往上爬的主兒,老被人壓一頭心里怎么可能會安穩,早惦記往上再進一步了。
如今相位將要從兩個變成五個,雖說權利是均攤了,可只要能坐上首相之位,那還是很爽的,那便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
旁人見了,都要先行禮,然后再看心情,決定是否回禮!
那話怎么說來著,寧為雞口,無為牛后!
嬴政任命五相之前,必然要將五相人選,都招致駕前奏對一番,看看誰更合適心意。
只要準備充足表現夠好,本該坐次相位子者,說不得便能坐上首相大位。
有此,李斯莫說只是裝病,他便是真病了,恐怕也要爬起來,搞出一份治國大略,去爭一爭那首相之位!
嬴政和趙高君臣二人,琢磨著拿裝病的李斯逗悶子之際,趙子虎則也在忙正事。
徐福和他的老伙伴們,寫了一份出海需用清單,送到了趙子虎手中,其上林林總總,羅列了出海需要的人手、艦船、糧草、甲械……甚至是,童男童女,金銀珠寶,絲綢布帛。
趙子虎在悶熱的車駕中,將自己脫的只剩一件怪異兜襠布,認真展看徐福送來的出海需用疏。
不時,他會提起筆,飽蘸朱砂濃墨后,把一條條需用劃掉。
被劃掉的,自然是不需要的,或已經有的,比如艦船人手,童男童女、金銀珠寶……等等。
徐福也在車廂中,本是想等他看完,再給他解釋每一條需用,此時見他提筆劃掉許多需用,不禁暗暗咧嘴,想打斷又不敢。
最后,趙子虎展看完出海需用疏,又在竹簡末尾添了上了數筆,才將之蓋上博士官印,重新遞還給徐福道:“行了,徐先生你看看如何,有什么不懂的便問我。”
徐福自然不跟他客氣,立即接過被趙子虎涂改過的出海需用疏,仔仔細細觀看一遍。
而后無奈問道:“公子為何將艦船人手劃掉?若無艦船,以及操使艦船的人手,如何能出海?”
趙子虎一邊拿著大蒲扇扇風,一邊隨口解釋道:“昨日,我已經為由哥兒挑選了三百余善水善舟船的禁軍銳士,由哥兒的父親丞相李斯,也給他指派了上百位賓客家臣輔佐。”
“如此,出海隊伍,便已有四百余人,無需其他人手了,否則太多也是累贅。”
“至于艦船……”
“現今之艨艟樓船,實在不宜出海遠航,我為你們設計了一種新式海船,由哥兒昨日已率領隊伍,先一步趕往東海之濱,去抓緊時間督造了。”
“待御駕趕到東海之濱時,你便能見到新式海船!”
徐福聽得滿臉無奈,有心想說一句,伱既然已有計較,又何須我與同伴們,再寫什么清單?
這不是耍弄人,讓我們白忙活嗎?
當然,想是這么想,他可不敢跟這位惡名昭彰的宗室頑虎駁嘴,只得違心的揖手道:“公子思慮周全,老夫等人不如也。”
說著,才又話頭一轉,遲疑道:“公子難道也已經備齊了童男童女、金銀珠寶、絲綢布帛嗎?”
趙子虎搖頭,很干脆道:“沒有。”
徐福聞言,卻是已經懶得無奈了,只是問道:“既無準備,公子為何劃掉?”
趙子虎反問:“為何不劃掉?讓爾等出海尋仙問藥,又不是出海建國避世,哪里用得著這些東西?”
徐福聽得心頭一跳,莫名的心虛之感,瞬間充斥全身。
所幸,他乃是靠忽悠為生的超級大忽悠,倒也不至于被趙子虎這貌似無心之言,給嚇到變顏變色。
是以,他心中雖然發虛,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嘿然道:“公子此言差異,若真能尋見海外仙人,吾等求取長生不老之藥,又怎好兩手空空呢?”
趙子虎端起涼茶啜飲一口,撇嘴道:“既是仙人,又怎會在乎這等俗禮?若在乎這等俗禮,那多半也不是仙人!”
這邏輯,倒是對頭。
但徐福也有他的邏輯,立即道:“俗禮雖俗,卻乃誠心之所致,若連誠心也無,仙人怎會贈藥?”
趙子虎放下漆杯,丹鳳眼微微瞇起道:“若真能尋得仙人,你便告訴他,求藥者,乃大秦始皇帝陛下,有一統華夏平息數百年亂世的大功德。”
“他若還不肯贈藥,你便讓由哥兒出手,試一試長生不老的仙人,是不是也不死不傷,是不是不懼刀斧劍戟,再一把火燒了他的仙島洞府……”
徐福聽得目瞪口呆,面皮止不住的抽搐。
這爛慫娃子,真是混賬的可以啊!
你兩手空空去求仙問藥,沒有半點誠意倒也罷了,人家還不能拒絕是嗎?
拒絕了,你便要喊打喊殺!
如此求仙問藥,縱然海上真有仙人,那得多有受虐傾向,才肯把仙藥相贈啊!
“若惹怒了仙人,施展大神通又該如何?”
徐福回過神后,卻仍是不依不饒,道。
趙子虎隨口道:“若那仙人,真有大神通,你們能逃回一個是一個,回來告知我,待我與父皇親自前去,把大秦國庫給他用海船拉去,給其賠禮道歉!”
徐福:“……”
徐福徹底沒話了,他不是傻子,大抵已看出來了,這宗室頑虎,根本沒有求仙問藥的心思。
此番出海,恐怕只是借用自己與同伴們的航海本事。
至于,這頭爛慫頑虎到底憋著什么壞屁?
他卻是猜不透,更不敢多問!
“若無旁的事,徐先生便先下去歇息吧,在御駕中多呆幾日,我有一海上尋航之物,正命匠營打造,待造成之日,便傳授先生使用方法。”
趙子虎扔下蒲扇,一邊讓趙佗幫自己穿戴鎧甲翎冠,一邊隨口囑咐道。
他要去追上王離率領的后軍,趕往下一處宿營地,去習武練劍了。
徐福揖手,便要識趣告辭。
但臨下車之前,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回頭道:“敢問公子,出海遠航為何非要帶上大量黃豆,還要發成豆芽食用?”
趙子虎在后面添上那幾筆,便是要他在糧秣中,多加帶大量黃豆,海上航行之時,則發成黃豆芽食用。
其用意……
“當然是預防壞血癥!”
趙子虎下意識解釋道。
徐福茫然:“何為壞血癥?”
趙子虎砸了咂嘴,道:“你與同伴以往出海尋仙問藥,最長時間為多久不食菜蔬?”
徐福速答道:“兩三月有余……”
趙子虎啞然,也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只追問道:“可有身患惡疾者?”
徐福點頭:“自然是有。”
“都是什么癥狀?”
“有偶感風寒者,但更多的是一種怪病,病發之后全身無力,筋肉骨骼疼痛,牙齦腫脹出血……”
“甚至,身體其他部位也有出血,嚴重者直至死亡……其狀可怖!”
徐福說到最后,似乎是想到了那些慘死之人,忍不住嘆道:“想來,那便是仙人施展的神通,不愿讓吾輩打擾清凈修為,故而降下懲戒。”
“后來,我們無奈返航,回來之后便好了,惡疾皆不藥而愈!”
趙子虎聽得哭笑不得,心說你們這群騙子,還真是連自己都騙,怪會找借口安慰自己。
“仙人才沒心思,拿你們一群凡夫俗子開涮,你們那種怪病,純粹是因為吃不到新鮮菜蔬所致。”
“至于回到岸上不藥而愈,只是因為你們能吃到菜蔬鮮果,所以便好了。”
趙子虎認真解釋道。
徐福茫然又疑惑道:“公子如何懂得這些?此說從何而來?”
趙子虎怕他不當回事,便又嚴肅道:“想要長生不老,求仙問藥是一種門路,自身修煉也是一種門路,我以往便比較推崇自身修煉……”
徐福聽得要翻白眼了,你娃小小年紀,恐怕平日胡鬧還不夠,哪會有什么修仙的心思?
真拿我當老糊涂哄騙嗎?
趙子虎大抵也注意到,老家伙面上若有若無的鄙夷,便停住話頭不再胡扯,切入正題道:“你只需知道,人吃五谷菜蔬,也需輔以肉食,否則便要身體匱乏,氣力不濟。”
“反之同理,人在海上,或許不缺魚肉果腹,但卻缺少新鮮菜蔬,時間久了,身體難免要出毛病,最初是氣力不濟,再久則病癥加深,直至慘死。”
“上古賢祖傳下來的飲食之道,是有其道理的,相輔相成缺一不可,缺了,便如陰陽不全,天崩而人死!”
這話,有點玄學那味兒了。
但偏偏徐福就吃這一套,聽得連連頷首,心悅誠服的揖手道:“公子博學,徐福受教了。”
趙子虎擺了擺手,示意他該干嘛干嘛去。
徐福再次揖手一禮,挑開車駕席簾,下車離開。
趙佗為趙子虎戴好束發翎冠,聽到外面徐福腳步聲遠去,便嗤笑道:“此等招搖撞騙之輩,竟是連自己也騙,著實可悲可笑!”
趙子虎莞爾道:“你豈不知,騙人先騙己的道理,否則自己都不信的事情,如何能去騙得了別人。”
“對了,我觀你每日紅光滿面,有什么修養身體的長壽之道嗎?”
這位南越武王,可是熬死了始皇帝,熬死了漢高祖,熬死了文宣二帝,硬生生熬到漢武帝時期的主兒。
要說長壽,縱觀華夏歷史,把正經的皇帝全算上,把不正經的草頭王也全算上,斷然也找不出第二個,比他更長壽的為君者。
“呃……”
趙佗撓了撓頭,他哪有什么長壽之道,只是為人比較自律而已,踟躇道:“公子今晨,不是傳授了相里青一套減肥之法嗎?佗平日大抵便是那般自律,大差不差!”
趙子虎恍然:“怪不得,你能活百歲。”
趙佗咧嘴,揖手道:“佗借公子吉言了……唔,這是公子,掐算佗運道時,順手掐算出來的嗎?”
趙子虎白他一眼:“你剛還說徐先生招搖撞騙,連自己都騙,現在你不也是相信這些虛無縹緲的說頭嗎?”
“那不一樣,占卜之道,古已有之。”
“有何不一樣?求仙問道,也是古已有之,甚至可能更早,都是自欺欺人,誰也不比誰高尚!”
午后時分,趙子虎在趙佗和百余銳士扈從的擁簇下,與好大哥王離率領的后軍一起,趕到了下一處宿營地。
趙子虎離開御駕便撒歡,一路上射了不少的野禽野獸。
他玩的興起時,甚至用新得的方天畫戟,戳死了一頭被銳士們從山林中驅趕出來的野羊。
而代價,則是他被反作用力,頂的摔下了馬背,好懸沒把趙佗嚇死,虧得他騎術精湛,也懂得如何應對落馬進行卸力,否則非得摔個骨斷筋折不可。
趙子虎起身后,嘀咕了一聲:沒有馬鐙和高橋馬鞍,真特么的不得勁兒!
趙佗驚魂未定,再三勸他莫要再玩這種險招。
戰馬,終究不是戰車,在馬上玩兒技擊之術,純屬給自己找罪受!
哪怕是在戰場上,不到萬不得已,秦軍的騎兵銳士們,也都是以騎射為主。
用上技擊之術時,那就是生死光頭,不用便要被人近距離捅下馬了!
趙子虎對此,自然滿口應承,他也不想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玩一次就夠了。
真想玩,還是等以后,要搞匈奴的時候,把馬鐙和高橋馬鞍搞出來再說。
介時,一次把匈奴和月氏、東胡全都打殘,讓大秦輿圖變成只因的形狀,往后想咋玩就咋玩!
現階段,莫想有的沒的,還是老老實實的練習馬下武藝,重中之重先把近身纏斗之術練好,如此才能玩相里月……
“公子,此地混亂,民夫役卒往來不絕,咱還是換個僻靜地方習練武藝吧。”
趙佗看著那些揮舞鍬鏟,配合后軍安營扎寨的民夫,皺眉道。
今天遇到個事,心態略崩,不對,很崩!等空了找時間吹個牛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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