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

第二百六十四章 皎皎云間月,灼灼葉中華

第二百六十四章皎皎云間月,灼灼葉中華第二百六十四章皎皎云間月,灼灼葉中華←→:最新網址:aixiaxs

牛要吃草這種事情,總是天經地義的,哪怕那頭牛已經早就不是尋常的青牛,吃得也不是尋常的草。

中年道人看了一眼山道,平靜道:“這里的靈草有藥圃那邊的好?”

正啃著一株藥草的青牛哼唧了一聲,含糊道:“要是放在以前,那肯定沒有,但是現在可不一樣,這些藥草不知道多少年了,那還能是一般的藥草?”

中年道人漠然道:“再不錯,也比不上那藥圃里的東西。”

聽著這話,青牛一臉恍然大悟,連連點頭,“還是真人有慧根,也是,這路邊的藥草,哪里比得上那藥圃里正經種下的東西。”

中年道人倒也不計較這青牛言語里的問題,只是指了指山頂,問道:“那座大殿,便是這戎山宗的宗門大殿?”

青牛搖搖頭,輕聲感慨道:“我也不知道,真人,您知道的,像是我這樣的妖獸,是沒什么地位的,這座大殿我也沒去過,不過真人您真知灼見,肯定能知曉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中年道人微微蹙眉,想了片刻,說道:“去那處藥圃。”

他不在這里多耽誤時間,主要還是得去找到那藥圃。

倘若那藥圃里有仙藥,那就是最緊要的地方。

青牛嗯了一聲,小跑起來,沒有朝著那座大殿而去,而是沿著遠處的山道,繞著山腰去了另外一側。

很快,兩人便穿過了茂密的林子,來到了一片花海里。

“真人,那藥圃是重地,平日里為了防止一般的修士在那邊亂來,是有一座陣法的,當然了,過了這么多年,不見得這陣法是不是還在,但是如果還在……想來依著真人的境界,也肯定不會在意的,畢竟真人這樣的人物,哪里會在意這些……”

青牛討好般地笑了笑,在那五顏六色的花海里走著,有些感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這么多年了,這片花海竟然也還沒有什么變化。”

中年道人神情平靜,對這些言語全然不理會,只是看著花海盡頭。

這片花海好像很長,不知道要什么時候才能走到盡頭。

青牛慢悠悠向前,心情有些放松。

不知道過了多久,中年道人才抬起頭,緩緩開口說道:“能走到盡頭嗎?”

青牛聽著這話,有些緊張地仰起頭問道:“真人您這是在說什么?”

中年道人一雙眼睛里沒有什么情緒,只是抬頭看著某處,說道:“這座大陣好似很簡陋。”

青牛繃緊身軀,有些不解問道:“真人您說有大陣?”

中年道人沒有理會它,只是丟出一張紫色的符箓,看著符箓飄蕩起來,朝著遠處而去,如同一張風中落葉,卻一直都沒有下落,而是朝著遠處一直飄蕩而去,不知道過了多久,便消失在花海里。

“真人您這是什么手段?”

青牛有些好奇地問道。

中年道人平靜道:“小手段,只是若是你還要耍什么心思,我便真要殺了你,讓你和這座不知道多少年前便沒了的戎山宗一起葬入歷史的塵埃里。”

青牛聽著這話,沉默了很久,最后不再往前走去,而是在某處停下,牛蹄在地面刨出一個小坑,才緩緩說道:“真人到了這里面,還能殺人嗎?”

它的聲音很輕,但內容卻極重,落下之后,花海里的那些花仿佛都安靜下來了。

中年道人還是盤坐在它的背上,仿佛根本就沒有聽到它說的這些話,而是依舊淡然。

青牛忽然不耐煩的哞了一聲,后腿用力一蹬,開始在花海里奔跑起來,不少鮮花此刻都被它踐碎,看著極為凄慘,一地都是踩碎的花瓣。

但坐在它背上的中年道人除去道袍被風帶起之外,沒有什么別的分別。

他很平靜,沒有任何反應。

不知道過了多久,青牛終于氣喘吁吁地停下了。

背上的道人還在背上,它卻沒有了什么力氣。

“真人……果然很無恥。”

它想起了一些事情,看到了自己的鼻環。

中年道人說道:“我不想殺你,你之后不想去觀中也無妨,只是在此間,你得帶我去該去的地方,也不要生出心思要殺我,你不過是頭畜生,想那么多做什么,人心是你能算計的?”

青牛有些委屈,但還是選擇趴在地面,不再動彈。

“真人,您還是殺了我吧。”

青牛吐著舌頭,這會兒看著就像是一條狗。

中年道人說道:“靈藥對你沒誘惑力?”

青牛不說話。

中年道人平靜道:“一頭牛而已,講這么多情誼做什么。”

青牛嘆氣道:“真人,話可不能這么說,那個和尚對我挺好的,我雖然是頭牛,但也是頭好牛。”

中年道人搖了搖頭,將那之前找到的降魔杵丟出來,然后從青牛身上走了下來,站在花海里,這位境界高妙的道人平淡道:“再想想,我再給你一刻鐘,我不欣賞你的所謂情誼,我只要一個結果。”

看著那斷掉的降魔杵,想起那個和尚,青牛沉默了很久,然后一口將其吞到了肚子里。

“真人……你其實是個好人。”

中年道人沒理會他,只是朝著前面走去。

“真人這里的陣法,我也解不開,我也不知道陣眼在什么地方,這真的不怪我,我當年在山中沒有什么地位,他們都把我當作是一頭牛。”

“你本來就是一頭牛。”

“真人,我不能是妖嗎?”

“一頭妖牛。”

“真人你這么會說話,沒有什么朋友吧?”

“我不需要朋友。”

“真人,你能活到現在,真的全憑實力。”

在那座破舊的道觀里,生得好看的觀主看著那片晚霞,平靜道:“我那個師弟,實在是太驕傲了,從小便覺得自己是世上最了不起的人,所以不覺得世上有什么人可以做他的朋友,這樣的認知讓他在這些年里,一直都沒有朋友。”

在他身后的道士聽著這話,有些奇怪道:“可掌律真人的朋友,不該有觀主您嗎?”

觀主搖搖頭,淡然道:“我只是他的師兄,師父只是他的師父,你們只是他的后輩。”

這句話說得很有意思,但意思不深,自然那道士都能夠聽懂。

“那掌律真人這些年活下來,還真的有些苦。”

那道士有些感慨,輕聲道:“無人可以和掌律真人說些真心話,那么肯定憋得慌。”

觀主說道:“他大概也不在意,他一心在大道上,想要在某日走到前所未有的境界,所以這些年修行極為刻苦,走到忘憂境,又踏入大自在境界,然后他停下了腳步。”

那道士有些猶豫,想要問問為什么,但不知道為什么,卻還是沒有開口。

觀主輕聲道:“大自在之后的境界,這千年以來,有誰走過去了?”

“那境界是否存在都不見得好說,他不得不停下,能是什么事情,不過他哪里甘心呢?像是他這樣的人,一輩子都不想輸,自然也就想要再往前走去,這些年他一直借著閉關而云游世間,我當然知道,我只是懶得理會他。”

觀主輕聲說道:“他只是把我當師兄,我又怎么能不把他當作師弟。”

道士笑道:“觀主您真是個好人。”

觀主笑了笑,轉移話題問道:“云間月那小子這一次破開境界,便是一位彼岸境界的強者了,之華如今還沒破境吧?”

那道士點點頭,輕聲說道:“是的,葉之華在崖畔看了好多天的景,看起來并沒有踏出那一步。”

觀主說道:“這兩個人,現在再見面的時候,就很有趣了。”

道士皺眉道:“事情都過了這么多年,云間月難道會因為破境之后,便有不同。”

觀主有些不耐煩,然后隨手便給這道士腦袋上一巴掌,這才說道:“云間月那小子是因為想明白了些事情,才破境走到了這里,你當他是因為什么才破的境?”

道士有些委屈道:“就想通了些事情,就能渡過苦海?”

觀主感慨道:“這便是天才啊,你當什么是天才,不過我還見過更天才的。”

道士靜靜聽著。

“當初我那師弟一直想不明白為什么師父要將觀主之位傳給我,所以一直很苦惱,所以在苦海里熬了些時日,但后來他很快便走過苦海,來到了彼岸,你當他是想通了?他想通個屁,就是強行熬過去的,就是到了現在,他都想不通為什么觀主是我不是他。”

觀主嘖嘖道:“不過我也想不通。”

聽著這話,道士扯了扯嘴角,這話在他聽來,便是很沒有道理的話,像是觀主這樣的人,哪里會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為什么會是觀主。

他這么說,就是不要臉!

觀主知道這家伙在想些什么,倒也不在意,只是看了看遠處。

一道輕微的聲音忽然在山中響起。

是渺渺大道之音。

有人的聲音在山中響起,“云師兄回山了!”

隨著這道聲音響起,山中一下子便歡快起來,無數的聲音響起,盡數都是贊嘆和歡呼聲。

道士聽著這聲音,感慨道:“云間月那家伙還是很招人喜歡。”

觀主笑道:“招不招別人喜歡我想他肯定不在意,他在意的應該是招不招之華那丫頭喜歡。”

道士笑瞇瞇道:“依著觀主您的意思,今朝便是好事要發生?”

觀主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身形一閃而逝。

云間月臉色蒼白地出現在山腳,山道上便早已經有不少道士在這里等著了。

這些都是同代的師弟師妹們,都是癡心觀的道士,都是來迎接他的。

“恭賀云師兄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踏足彼岸境界!”

山道上的癡心觀道士們大笑著開口,聲音歡快,聽著便覺得歡喜。

云間月朝著山道走去,笑著點頭,輕聲道:“諸位師弟師妹好生修行,有朝一日也會如此。”

有和他關系相近的弟子開口問道:“云師兄,這趟出門,可有什么經歷要和我們講講?”

云間月早些日子便云游世間,其實早在萬柳會之前,大概也有兩三年時光了,自然不只是在那崇明山的經歷而已。

云間月點點頭,隨口便說起追殺一頭妖物的經歷,這兩三年里,他殺了許多為禍人間的妖物,自然不是為了那些百姓,但這樣的事情卻還是事實。

他一路朝著前面走去,一直有人在開口說話。

“云師兄,在崇明山到底是有什么東西,這一次觀中都沒派幾個人過去,就是因為云師兄就在那邊。”

“云師兄,渡過苦海走到彼岸到底是個什么樣的過程,能不能仔細說說?”

“云師兄……”

在山道上,聲音此起彼伏,云間月微笑著給出所有答案,但就在快走到山道盡頭,踏入那座破舊道觀的時候,他忽然停下,看著身側的一個道士問道:“師姐呢?”

云間月是這一代癡心觀弟子里最出彩的兩人之一,但卻不是大師兄,在這一代的弟子里,有不少弟子都是他的師兄師姐。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口中的師姐只能是那個人。

那位葉師姐。

所以一時間,很多人都笑了起來。

“師姐這些日子常常會在黃昏時刻在崖畔看景,不知道今日會不會在那邊,云師兄要過去看看?”

那道士臉上有一抹好奇的神色,當然更多的還是打趣。

不過沒人會想著云間月點頭,畢竟在癡心觀里,上下無數人都知道云間月喜歡葉之華,但他們也都知道那位葉師姐好似對這位云師兄沒有什么興趣。

這兩個人的關系,說也說不清。

“既然回山,自然要去看看師姐的。”

出人意料的是云間月還是點了點頭。

好些弟子都有些錯愕,但隨即又笑了起來,想著這位師兄大概是也就在一旁遠處看看,和往常一樣。

云間月卻沒有理會這些想法,而是徑直朝著崖畔而去。

好些弟子在他身后看著他的背影,感慨不已。

“云師兄和葉師姐,明明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道門雙壁,兩人要是結為道侶,自然是極好的事情,就是不知道葉師姐到底是什么想法,是全然對世間的男女之事不感興趣,還是說就是不喜歡云師兄。”

“可別這么說,要是對男女之事不感興趣也就算了,要是真的就是不喜歡云師兄,那云師兄得多傷心啊。”

“是啊,云師兄這么好的男人,葉師姐都不喜歡,真不知道葉師姐到底會喜歡誰?”

“啊,要是云師兄喜歡我的話,我命都能給他。”

“不要臉,云師兄明明喜歡我!”

“才不是,是喜歡我!”

一群女弟子忽然爭論起來,整個山道都嘰嘰喳喳的,像是有一群歡快的鳥兒。

其余男弟子聽著嘈雜的爭論,心想怪不得很多師長都不愿意找道侶,寧愿孤獨一生,這些女子如此吵鬧,哪里有什么好的?

所以云師兄喜歡葉師姐,是因為葉師姐話少不吵鬧?

原來如此。

想通這一點的年輕道士們暗暗下定決心,以后要找道侶,便要找那種話少的女子,要不然此生便再也不找道侶!

云間月來到崖底,站在一棵青樹下,靜靜看著崖畔那邊。

如今那邊晚霞映照半邊天幕,殘陽如血,很是好看。

只是很可惜,那個女子并沒有出現在這里,那片崖畔空空蕩蕩,此刻沒有人。

那個女子沒有出現在那里。

云間月眼中閃過一抹失望,但卻沒有離去。

他可以等著。

是的。

這會兒那個女子沒有出現在那里,不代表著之后她也不會出現在那里。

晚霞走了有月光。

月色也很好看。

云間月站了一會兒,身邊忽然出現一道身影,是個很好看的中年道士。

“觀主。”

云間月連忙行禮,很是認真。

對這位癡心觀觀主,沒有人敢輕視。

畢竟整個道門,無數修士,面對他,都要畢恭畢敬地叫上一聲觀主。

觀主看了他一眼,笑瞇瞇問道:“還是準備在這里等,看看那丫頭?”

云間月搖搖頭,說道:“不僅是看看。”

觀主有些意外,嘖嘖道:“所以真是想通了,不怕失望?”

云間月苦笑道:“既然有期望,自然是害怕失望的,不過不去試試,怎么知道結果?”

觀主贊賞看了云間月一眼,笑道:“既然有此想法,那么彼岸便不是終點,想來要不了多久,觀中便能多出一個忘憂修士。”

云間月點了點頭,作為天才,他如果連這點自信都沒有,那也就不配被稱為天才了。

“掌律真人……”

雖說之前已經讓寧歸道人傳訊回來了,但是云間月還是不放心,想要說些什么。

觀主看了他一眼,搖頭道:“世上的事情我不可能全知,但觀中的事情,我自然知曉,他也沒隱藏什么,我怎么會不知道。”

云間月微微蹙眉,有些擔憂道:“掌律師叔到底是在做什么?”

觀主搖搖頭,示意這件事不用再說,轉移話題道:“這次回山,多待些時日,才入彼岸,境界需要穩固,沒事便不要出山了。”

云間月輕聲道:“出海那件事,觀主您已經有了人選?”

觀主笑道:“那樁事情我有定論,你不必擔心,癡心觀不能輸,但也不是每一件事情都需要你去做,那實在是太無趣了。”

提及輸贏,云間月忽然有些為難,但很快就坦然說起和陳朝的那一戰,兩人交手,未分勝負,但在境界不同的時候,這不分勝負,其實便是輸了。

觀主毫不在意,說道:“大梁朝蟄伏這么多年,自然有很多地方是很了不起的,那位在神都的皇帝陛下,即便是我,也很難說能夠穩勝他。”

聽到這話,云間月真的是有些震驚,他一直把眼前的觀主看成是自己心中最強大的人物,在世間所有修士里,他從來沒有想過還有誰能夠比他更強。

觀主看著云間月,便知道他的想法,淡然道:“哪里有所謂舉世無敵的說法,不去說那位大梁皇帝,便是那位一直沒有蹤跡的劍宗之主,便容易對付?一位走到忘憂盡頭的大劍仙,到底有多恐怖,你難道真的知道?”

世間劍修兩脈,劍宗作為日漸凋零的那一脈,如今可沒有多少人知曉那宗門里到底有多少恐怖的劍修,也自然不知道那位劍宗之主又是何等境界。

“我曾在年輕的時候和他有過一戰,和你一般,未分勝負,走到如今,他是什么境界,我已經不知道,但一位大劍仙發起瘋要殺人,我不見得能攔住。”

觀主感慨道:“這個世上啊,規則定下便定下了,大家都還在講規則,是因為違背規則的代價太大,可要是有朝一日,大家都對這所謂的規則不在意,或是就非得發瘋,你能怎么辦?按住他可不容易。”

云間月沉默片刻,輕聲道:“可那位大梁皇帝,不過一介武夫,為何觀主也沒把握?”

觀主看著他,沒好氣笑道:“你們這些家伙,平日里一口一個粗鄙武夫地叫著,就真當是武夫真的粗鄙了?崇明山那一戰,沒看到那位鎮守使的可怕?”

這樣一說起來,云間月馬上便想起來了,之前在崇明山,那位鎮守使打殺那位鐵云真人,還真是沒耗費多少工夫。

“其實為什么要對這些武夫有這么多惡意,北方三千里的那條長城上,要不是有他們,咱們的日子過得能這么舒心?大梁朝的強大,方外好些修士會擔憂,但若不夠強大,才有得我們忙的。”

觀主揉了揉額頭,今天說了好些話,他其實有些倦,但有些話,是一定要告訴這些年輕人的,因為沒有人會一直活著,當有一天他們死去的時候,這座道觀也好,這個道門也罷,還是這個天下,都要給他們。

云間月認真道:“謝觀主教誨。”

觀主點點頭,若有所思道:“萬天宮那幫人,已經和大梁朝有了關聯,太平道這些年也漸漸有了些枯木逢春的意思,那個小姑娘雖然年少,不見得以后不會了不起,很麻煩,這些麻煩,你得好好去看著,以后都解決了才是,至于那個少年武夫,很有意思。”

云間月只是沉默,等到片刻之后,他剛想開口,便看到崖畔那邊有個女子走了出來。

觀主笑了笑,消散開來。

云間月站在青樹下,仰頭而觀。

那女子沒有看他,只是看著遠去的殘霞,此刻天色已經快要暗下去了。

云間月看了許久,臉上滿是笑容。

他自然不是在笑別的,只是看著那女子便覺得歡喜。

在那上古遺跡里,在那湖畔,他看著那個女子,很是高興。

那些女子都是她。

想了很久,云間月忽然朝著前面走去。

遠處一直都有些年輕弟子,在看著這邊,很多年前,云間月便一直站在那棵青樹下看著葉之華,但很多年過去了,葉之華知道云間月一直都在,卻一直都沒有什么反應,云間月也一直沒有朝著前面走去。

但誰能想到,到了如今,云間月卻離了那棵青樹。

“云師兄今日要做些什么?”

“云師兄動了!”

“云師兄當真動了!”

隨著幾道驚呼聲傳出,數道身影離開這里,將這個消息傳遍了整座癡心觀。

不多時,更多的身影來到這邊,就在這里看著。

“這一次云游,云師兄開竅了?”

“什么云師兄開竅了?他的心意大家都知道好吧,他這會兒是想要做個了斷?”

“我看不見得,或許就只是想要做個了斷。”

“云師兄啊,說不定要失望的!”

崖下忽然聚集了很多人,不少人在這里開口,雖然隔得很遠,但是聲音還是傳了過來,飄到了云間月的耳朵里。

云間月不在意這些事情,他只是沿著山道往上,走了不久,便來到了那崖上,離著葉之華,便只有數丈距離。

然后云間月停下,看著那些殘留的晚霞。

崖下無數人此刻都仰著頭看著他們。

葉之華沒有轉身,她只是看著遠處的殘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這兩人是道門雙壁,在很多年前便已經是道門有名的年輕天才,很多年前,便有無數人把這兩人看做是天作之合,就連癡心觀里的那些長輩,都覺得要是這兩人結成道侶,那么生下的孩子也是很了不起的天才。所以很多人都想他們走到一起,但事情哪里這么簡單。

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們之間仍舊沒有什么別的事情發生,師姐還是師姐,師弟依舊是師弟。

云間月再有想法,面對這樣的葉之華,也說不出什么來。

但如今好像是不同了。

眼前的云間月大概是覺得這樣的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沒有什么意義,要在這會兒做些別的事情了。

但葉之華會接受嗎?

會有很好的結果嗎?

所有人都不知道。

所有人都在等待那個結果。

觀主站在遠處,身側早就多出了好些面容滄桑的老道士,這些都是癡心觀這一代或是上一代的道士,有些人甚至連觀主都要叫一聲師叔。

“看起來這個小娃娃要去飛蛾撲火一次,然后會不會就此道心碎去?”

有個面容滄桑,滿頭白發的老道士擔憂道:“這個娃娃平日里因為喜歡那個女娃娃而顯得道心堅定,可偏偏那個女娃娃便是他內心最為脆弱柔弱的地方,真要是捅破窗戶紙,沒有好結果,不見得他會接受這個結果,道心碎一地,也是有可能的事情,我觀中這么個天才就此隕落,你這觀主可做得不好。”

那老道士有些生氣,聲音微顫,雖然是訓斥,但還是不溫不火。

觀主有些無奈道:“師叔,這年輕人的事情,便讓年輕人自己去解決,我等能做些什么?”

老道士冷哼一聲,“你是觀主,那娃娃說不定便有可能是下一個觀主,就這么折了,你能接受,我可不能。”

另外也有道士幫腔道:“的確是這般,咱們癡心觀雖然現在還是道首,但不能不未雨綢繆,萬天宮也好,還是別的宗門也好,不是對我們虎視眈眈?就拿崇明宗來說,一個二流宗門,也敢覬覦道首之位,真是不知死活!”

“我癡心觀這一次什么都沒做,但崇明宗便已經覆滅,想來他們也是知曉了輕重,以后不敢生出心思了。”

“李師兄此言差矣,他們不過是會更小心一些,哪里會說從此便不再做些什么動作,這種之后藏在暗處的手段,其實才更是麻煩。”

“反正不管怎么說,云間月這個娃娃道心不能崩,若是真被拒絕了,到時候你們這幾個老家伙都得去開導一番!”

有老道士冷哼道:“開導?如何開導?你們這群人年輕的時候有過道侶?喜歡過女子?都是一心苦修的家伙,能搞得清楚其中的事情?”

“說起道侶這件事,這不還站著一個?老子可還記得,當年為了那樁破事,差點把癡心觀拆了一半,把整個修行界都驚動一半!”

說起這個,觀主覺得有些不自在,趕忙開口說道:“各位師叔,事情哪里就這么糟糕了?說不定會是好的結果,我們拭目以待便是,哪里需要在這里擔憂?”

“我不管,反正你得負責把這顆幼苗好好護著,要是沒了,老子就彈劾你,重選觀主!”

那老道士一臉理所應當,好似重選觀主這種事情,是說來便要來的。

觀主一臉無奈,實在是不知道該怎么說。

作為癡心觀觀主,他在道門也好,還是整個方外也好,都受人敬重,但外人哪里知道,正是因為這癡心觀底蘊深厚,無數強者,前代甚至更前代的師長們都不見得已經離世,雖說他們不說都能比眼前的觀主更強,但是他們輩分在這里擺著,觀主的身份可壓不住。

觀主苦笑著搖頭,“師叔們平日里苦修,今日何來在這里浪費時間,依著我的想法,師叔們趕緊再回去吧,莫要耽誤這大好時光?”

“苦修什么?”

一個白眉飄蕩的老道士穿著灰色道袍,面容愁苦,“走不過那個境界,我也沒幾日可活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一件趣事,還不能看看?”

聽著這話,那些輩分極高的道士們都沉默了,不再說話。

生死從來都是大事,哪怕他們輩分再高,能看的道門典籍再多,若是自己不能破開那個境界,之后自然也是要身死道消的,他們活了那么多年,或許還能活些年,但總是會死的。

這是誰都無法說清楚的事情。

觀主也輕聲道:“陳師叔,既然到了這般,何不云游世間一番,山中風景看夠了,世間風景難道不去看看?”

那白眉老道士漠然道:“真到了那一日,我自然回去北邊看看,找個大妖打上一架,最好能把他隨便帶走,也算是我修道一生,為這世間人族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了。”

觀主不再說話,此刻除去沉默之外,再無別的法子。

這里一下子很安靜。

所有人的目光再度放到了那邊。

云間月沉默了很久。

看著那朝思暮想,日日夜夜都想著的女子,一直沒有開口,也沒有向前。

此刻殘霞已經不存,遠處的天幕上,明月漸漸出現。

那明月在云中浮現,看著很是好看。

葉之華還是沒有轉身。

她的確是在看景。

即便那么多人都在看她。

云間月深吸一口氣,忽然開口道:“師姐。”

他的聲音很輕,如同山間的風,清澈的月。

葉之華沒有轉身,更沒有理會。

這樣的事情,云間月不是第一次遇見了。

第一次應該是他十六歲的時候,第一次開口,但葉之華卻沒有理會他。

那會兒那個清冷的女子,便住到了他的心里。

住了這么多年,她還是這般,云間月覺得有些糟糕。

于是他又再次開口,聲音大了些。

“師姐!”

葉之華還是沒有轉身,但是微風已經起了,吹動她的發絲,那些青絲在風中微微而動,看著就像是云間月看不懂的情絲。

云間月往前走了兩步,距離葉之華更近了些。

崖下的年輕弟子們緊張起來。

如今云間月來到這里,來到葉之華身后,已經是這么多年沒有過的事情了。

這是第一次,或許也是最后一次。

云間月將兩人的距離拉到不足一丈,此刻葉之華要是轉身,就一定能夠看到云間月額頭的汗珠,以及他有些微微顫抖的手。

天地之間,能讓云間月緊張到這個樣子的,大概也就只有這位女子了。

“師姐。”

這是云間月第三次開口,聲音變得有些清脆,但好似沒有了之前的緊張,變得隨和了些。

但還是很溫柔。

葉之華終于轉身,看到了云間月。

同為道門雙壁,兩人自然相識,只是這么多年,葉之華對云間月也沒有說過什么話。

實際上她對整個世間,也都沒有說過什么話。

她看著云間月,眉眼之間沒有什么情緒,但也不顯得漠然。

云間月笑了起來,然后從懷里拿出一朵白花。

那朵白花被裝在琉璃瓶子里,此刻不僅沒有枯萎,反倒是在月光的照耀下,變得更為好看。

“我看到了這朵花,覺得這朵花很好看,于是便想帶回來給師姐。”

云間月溫聲開口說道:“十六歲的時候,我在觀中見到師姐,覺得師姐也很好看,我很歡喜,于是便想一直看著師姐。”

這兩句話都表達同樣的意思,我想做些什么,我要做些什么。

葉之華看著那朵白花,有些好奇。

那朵白花很好看,她在世間沒有看到過。

云間月繼續說道:“而后那些年,觀中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歡師姐,但師姐沒有什么反應。”

葉之華聽著這話,把目光從那琉璃瓶子上移開,看向云間月。

云間月生得不丑,甚至很好看,加上他的氣態,其實說是謫仙一樣的人物也不為過,宋長溪一直被說成道門年輕一代里,極有姿態的存在,但實際上在云間月面前,也要黯淡幾分。

云間月和白花相比,很難說誰更好看。

“后來我想,師姐不說,沒有反應,那便是不喜歡,那便是拒絕,但我沒覺得什么不好,師姐可以不喜歡我,我還是可以喜歡師姐,這種事情,沒有什么對錯,我無法強求師姐,師姐也沒辦法阻止我喜歡師姐。”

山風吹過,云間月額頭上的汗水已經干了。

此刻他一點都不緊張。

“我這趟出門,這才想明白了一個道理,喜歡師姐是要告訴師姐的,師姐喜不喜歡我,也是要給我一個答案的,全憑著自己去猜,那是不好的事情。”

云間月笑了起來,說道:“所以我這趟回到觀中,來見師姐,便是想要師姐給我一個答案,喜歡和不喜歡,總要有一個。”

說到這里,其實該說的話差不多也就說完了。

現如今該輪到葉之華開口了。

但這位在觀中一直清冷聞名的女子,卻沒有立即開口。

崖下的那些年輕弟子們把這些話聽得很是清楚,便很是錯愕。

他們沒有想過,原來云師兄這一趟回山,不只是看看葉之華,他是真的有那么多話要去說。

葉之華看著云間月,說道:“我以為你還要蠢很多年。”

云間月苦笑不已,也有些慌張,他哪里想得到自己這師姐一開口,居然是說這個。

他想過師姐會有的一萬種反應,但沒想到是這個。

“想要知道答案,便去問,這么簡單的道理,你居然想了這么多年,其實說你悟性不錯,我是覺得有些奇怪的。”

葉之華很平淡,看著云間月,說道:“不過還不算晚。”

云間月激動起來。

這話的意思,大概不是拒絕?

但好似也沒有同意。

“花很好看,我收下了。”

葉之華看著云間月,意思很明確。

云間月趕緊將那琉璃瓶子遞過去。

但葉之華只是微微蹙眉,并沒有伸手去接。

她看著云間月,說道:“拿去洗洗。”

云間月有些錯愕。

葉之華平淡道:“你也去洗洗,換身衣服。”

來了,久違的萬字章節,七夕快樂,談戀愛啊談戀愛!

最新網址:aixiaxs

←→新書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