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夫

第二百八十七章 雨中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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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尊參天法相極為巨大,俯視城頭之時,更是漠然,滔天妖氣在那邊不斷灑落,最后落下人間,但卻沒能落到城頭之上,柳半壁同樣有劍氣沖天,一條條浩蕩劍光從城頭而起,殺向那巨大法相。

整個景象,無比駭然!

參天法相一拳擊碎數道劍光,看著灑落而下的劍氣,沒有任何情緒,但隨著柳半壁一躍而起,手中長劍在天地之間,從下往上,拉出一道肉眼可見的璀璨白線!

好似這一劍,便要將天地縱向撕扯開一條巨大口子,將整片天地,一分為二!

之前那一戰,柳半壁便是如此,將那名為青松的大妖法相斬開,震驚了妖族的大片修士。

黑袍大妖如今又是撐開法相,其實就連他自己,都在思考,如今自己這么做,會不會重蹈覆轍。

下一刻,那道璀璨劍光已經切過,感受著其間的洶涌劍意,黑袍大妖做了個讓人意想不到的決定,就是撤去法相里的大部分氣機,整個人脫離法相,落到了遠處。

那道璀璨劍光撞入那道法相,沒了那黑袍大妖的手段,自然如同切豆腐一般,輕松便將其撕開。

法相破碎,天地之間,有浩蕩氣機四處崩散,發出如同雷暴一般的聲響!

柳半壁重新落到城頭,腰間長劍,再度歸鞘。

“這就怕了,沒意思啊。”

柳半壁取下腰間酒葫蘆,喝了一口,皺眉道:“這般打架,我喝酒都覺得喝不痛快。”

劍修帶劍,因劍修喜好,大多數劍修并不喜歡提劍在手,而是御劍對敵,故而劍修佩劍,便有了一個所謂的飛劍之稱,只是直到如今,還是有少部分劍修,并不喜歡御劍對敵之事,他們更愿意手中有劍,有妖處便殺妖。

柳半壁很多年前拜入書院,原本想的是做一個濟世的讀書人,他天賦不低,悟性也好,主要是人品端正,因此早早便被院長看中,收為弟子。

只是讀書數載,看到了那史冊上血淋淋的歷史,那人族曾經遭受的滔天苦難,柳半壁便再也讀不進去那些圣賢道理,于是在稟報院長之后,轉而學劍,更是前往劍氣山,去取了佩劍銜蟬,而后遠赴北境,便再也沒有回過神都。

這位院長弟子,在城頭廝殺多年,劍氣沾染了無數血腥,如今的他,早就已經踏足劍仙境界,但身上便再也沒有其余劍仙有的飄然之感,他出劍的路數,不算瀟灑,但卻更是實用,就像是在戰場上熬了許多年的老卒一般。

實際上,當他踏上戰場之后,也已經當真是一位老卒了。

推劍出鞘之后,那柄薄如蟬翼的銜蟬,微微顫鳴起來,劍鳴之聲猶如秋日之蟬,這也是劍名之來歷。

滔天劍氣伴隨著銜蟬出鞘而去,直面那位黑袍大妖。

黑袍大妖臉色微沉,早在之前那一戰,他便作為旁觀者,在一旁看過眼前的劍仙出劍,那場大戰,他雖然看到劍光漫天,氣勢十足,無數劍氣在這般胡亂卷起,但他卻是很明白,眼前這位劍仙出劍,其實并不花里胡哨。

他的那些手段,都很務實。

漫天妖氣從黑袍大妖的身軀里溢出,用以阻攔這位劍仙的劍氣,天下修士,都不想遇到劍修,是因為覺得劍修殺力太強,同境之中,罕有敵手。但對于妖族來說,那所謂的劍修殺力舉世無雙,也只是針對于人族其余修士來說的,對于妖族來說,并非那么不可接受。

隨著黑袍大妖的心中念頭而動,漫天妖氣早就將那道劍氣掩蓋,只是肉眼可見,兩者相撞之時,便在天地之間,有數處地方不斷發生著詭異變化,數道微末之處,那如同夜幕一般的漆黑妖氣在那個地方被劍氣撕扯,在那些劍氣的撕扯之下,很多處地方都好似棉絮一般被撕扯開來,變得很是奇怪。

柳半壁手提銜蟬,在一劍遞出之后,欺身而上,一身青衫被吹得獵獵作響,這位早就忘記那些圣賢道理的劍仙笑瞇瞇出劍,眼中滿是劍意和殺機。

黑袍大妖面無表情,在那一劍斬開自己身前妖氣之后,也揮出一拳,作為修行那么多年的大妖,他并不認為自己在面對眼前的劍仙的時候需要躲避,即便之前事實已經擺在他眼前,他被那劍仙一劍逼退出那座大陣,但他只是當自己一時失察,而非真的不敵。

無數妖氣從他的身軀里涌出,沿著手臂經脈而到那個碩大的拳頭,最后噴涌而出,對上那柄銜蟬劍尖。

大風驟然而起,柳半壁的一頭黑發被風吹動,他的青衫衣擺之處,妖氣化作數條小龍蔓延而上,只是才走了半截路,便被一道橫在柳半壁身前的劍氣徹底撕碎,龍頭直接被斬斷,妖氣自然散去。

柳半壁一拂袖,徹底驅散那些妖氣。

與此同時,銜蟬劍尖已經抵住那黑袍大妖的拳頭。

就是那一瞬間,在城頭之上,一道氣浪瞬間在兩人之間迸發而出,如同一道巨浪,朝著遠處推去,城頭那座大陣原本便破開一道缺口,此刻再被這道氣浪狠狠一推,自然再出現數道裂痕,萬世看著這一幕,瞪大眼睛。

他不是沒有見過忘憂修士出手,但卻從來沒有見過所謂的劍仙和大妖一戰。

兩人很明顯還沒有將各自的所有手段施展出來,但即便是現如今,便已經不一般。

這座天下,最為驚心動魄的一戰,是史冊上那位劍仙提劍戰妖邪王庭的那位前代妖帝!

只是如今,那位劍仙早些年便不見蹤跡,那位妖帝也更是早就亡故。

妖族和劍修得大戰,從來都好看。

銜蟬的劍尖抵住那大妖的拳頭,只是也就是抵住之后,劍尖無法再往前半寸,那拳頭上也沒有任何破損之處,看到這一幕,柳半壁抬起頭,看著那妖氣和劍氣的絞殺,忽然笑道:“你這本體是什么,一只修行數百年的老王八?不得不說,你這王八殼子是真夠硬的。”

黑袍大妖漠然不語,北方妖族和大梁國境內的那些妖族自然不可同日而語,這些妖族不僅有著屬于妖族的修行體系,本體更不尋常,許多都是上古異種,雖說妖族的歷史和人族的歷史一樣,同樣在數千年前便有一個斷代,但他們這些異種的存在,其實就是在某種程度上證明過歷史的存在。

眼見這黑袍大妖不回答,柳半壁也不在意,只是微笑道:“不過就算是王八殼子也沒關系,在這天下,難道還有劍修斬不開的東西?”

聽到這里,那黑袍大妖這才緩緩開口,但仍舊語氣冷漠,“你當妖族身軀和你們的這些廢物武夫一般?”

人族修士里,武夫已經是身軀最為堅韌者,即便是劍修,面對武夫身軀,都要多耗費幾分心力,但妖族得天獨厚便有優勢,他們的身軀,比起來武夫,要堅韌地多。

同樣是不依靠任何的道法輔助的話,武夫和妖族對敵,在身軀堅韌上,武夫也很難破開妖族身軀。

可最為讓人覺得不可理喻的,是妖族不僅身軀堅韌,還能修行道法,光是這一點,便早就讓妖族成了世間最為可怕的修士。

甚至有些時候,也有修士會忍不住想,天地之間,是否只有妖族才是真正的寵兒?

人族?

不過是在這浩瀚大地上,緩慢而行,艱難求生的存在?

柳半壁平靜道:“我在這里殺過不止一個妖族。”

“不過是依著劍道境界,欺負些境界不如你的妖族。”

黑袍大妖看著柳半壁,漠然開口道:“我聽聞劍修最是驕傲,你是個例外。”

柳半壁對黑袍大妖的嘲諷,不以為意,只是微笑道:“上次我殺那家伙的時候,你也在遠處觀戰吧?”

黑袍大妖沉默,柳半壁所說,也是實話。

這些年他在里殺了無數妖族,最開始其實只是抓那些和他同境的妖族廝殺,但到了后來,他才發現,其實同境妖族也好,還是別的妖族也好,說來說去,都是妖族,其實本質上沒有不同,一個彼岸境的妖族和一個苦海境的妖族,越過城頭,南下之后,難道對人族百姓會有什么不同?

不會有。

所以想通這一點之后,之后的柳半壁出劍殺妖,看著便殺,在身前便殺,從來不顧忌什么,只是偶爾手癢,才會去尋幾個不好殺的妖族去殺。

但說來說去,殺來殺去,出劍殺妖也好,妖族殺人也好,都說不準。

今朝柳半壁在這里殺妖,也說不定哪一天他就會被妖族斬殺。

到時候血肉變成妖族血食,就此消散在天地之間。

劍仙嘛,當然厲害,可劍仙血肉,也很好吃。

這座長城上,哪里沒死過劍仙?

“其實你們劍仙的血肉,不好吃,有些喇嘴。”

黑袍大妖漠然說道:“死后劍氣不散,一嘴吃下,麻煩。”

他沒來由的開口,倒是讓柳半壁覺得有些意思,“是啊,劍修從來就麻煩,從來都喜歡找麻煩。要是等會兒我死了,你可別想著吃我,免得崩開你幾顆牙齒。”

劍尖抵住拳頭,柳半壁難得和眼前的黑袍大妖交談數句,但實際上在交談過程之中,兩人都在別處較勁。

而后兩人沉默,柳半壁往前而去,漫天劍氣如同潮水拍岸!

銜蟬劍身驟然彎曲如殘月,一陣陣劍氣漣漪在劍身之上蕩開,看著便如同一片湖水。

黑袍大妖一步不退,但臉色越發凝重,劍修殺力,他從來沒有低估過,但到了此刻,還是發現自己好像還是低估了劍修的殺力。

或許不是低估了劍修,而只是低估了眼前的柳半壁。

柳半壁猛然抬頭,咧嘴一笑,“殺妖嘛,哪里有這么難?”

聽著這話,感受著那股驟然間越發凌厲的劍氣,黑袍大妖臉色驟然變得有些難看,心神在頃刻間便恍惚失守。

拳頭上迸發出一道血花。

數道劍光朝著他斬了過來!

黑袍大妖的衣袍瞬間被斬開數道缺口,劍氣縈繞!

黑袍大妖身前的妖氣好似被狂風吹動,不斷往后退去,與此同時,一道道劍光沒入其中。

柳半壁抬頭朝著天邊看去。

那天空之中,云海之間,霞光萬道。

黑袍大妖的妖氣被撕碎,他朝著后面退去。

如果說之前他綻放出的那些黑色妖氣如同一朵搖曳黑蓮,此刻妖氣盡數被逼退之后,便宛如展開蓮花此刻再次合攏。

怪異景象。

可不止于此。

逼退黑袍大妖之后,柳半壁神情淡然地再次遞劍!

數道劍光起于大地,卻沒有涌上天空,而是朝著那大妖追殺而去!

柳半壁哈哈大笑,提劍前掠,在那些數道劍光之前,先到一步,手中銜蟬劍鳴聲陣陣而起,那薄如蟬翼的劍身上一道道劍氣抹過,撕開一條口子之后,之后便是無數劍氣朝著前面灌去。

黑袍大妖看著那一劍,神情凝重,他并非不是避不開眼前的這一劍,而是擔憂在這一劍之后的數道劍光,自己該如何阻擋。

明眼人都看得清楚,眼前的這一劍不過是起勢,在這一劍之后的諸多手段,才是這位青衫劍仙的真正手段!

黑袍大妖面對這些手段,如今有些束手無策。

這些年一直沒有攻下這座北境長城,其實除去大梁朝的這座長城耗費了實在是太多心力之外,這些不知道為何要出現在城頭的修士,也是緣由之一。

方外修士一向看不起武夫,更對世俗王朝沒有什么好感,大多數修士不會出現在這里,可這些修士又偏偏在想什么,為什么要來?

黑袍大妖漠然而觀,那一劍已到胸前。

劍氣自劍尖處綻放,如同一朵無比絢爛的花在此刻綻放!

黑袍大妖悶哼一聲,隱約之間,他好似真真切切聽到了一道真正的蟬鳴之聲。

他胸口出現了一道綠色的幽深傷口,上面劍氣縈繞,鋒芒之中,到處都是些恐怖氣息。

他咬牙后退數十丈,便被緊接著而來的劍光撞入心口,發出了痛苦的一聲嚎叫!

他被劍光裹挾倒飛出去,數百丈!

原本應當趁勢追殺的青衫劍仙沒有前掠,而是落在城頭上,看著遠處,瀟灑笑道:“不知道你的名字,不過也不必知曉,今日不殺你,你的頭顱暫且放在你的脖子上,好生照顧,下次再見你的時候,我會取。”

黑袍大妖遙遙抬頭看向這邊,只是一眼之后,便不再停留,就狼狽退去,只是剛才的交手,他已經早就明白,自己哪里是眼前的這位劍仙敵手?

看著那黑袍大妖消失在天際,坐在城頭上,喝了口酒。

只是酒葫蘆拿離唇間的時候,上面有些斑駁血跡。

“劍仙前輩,為何不趁勢追殺,一位大妖,若是死在此處,對北境來說,以后的壓力不知道要小多少!”

若是放在往日,一些別的什么事情,柳半壁想怎么做,他也就讓他怎么做了,但是眼睜睜看著一尊大妖在眼皮子底下逃走,萬世是怎么都想不明白為什么眼前的劍仙前輩為何什么都不做,只是容忍對方離開。

故而這么一開口,有些不管不顧。

柳半壁沒有在意,只是隨口說道:“他雖然被我所傷,但本源未傷,之所以退走,不是擔心我下一劍便會殺了他,而是擔憂這是我們布下的一個局,若是再熬一會兒,便不止一位忘憂修士陪他玩了,至于我,沒有外人相幫,我要殺他,還要費些時間。”

柳半壁淡然道:“依著你的意思,反正費些時間,即便是深入漠北,問題都不大是嗎?”

萬世搖頭,趕忙說道:“若只是在城頭,前輩出劍殺妖,自然要盡全功,但深入漠北,反倒是不用了,妖族也說不定在漠北有什么埋伏,這輕易而去,不是好事。”

柳半壁沒有說話,只是一抹鮮血已經從唇間流下。

“前輩?!”

萬世壓低聲音,但仍舊驚呼道。

柳半壁不在意地抬手擦去血跡,“不是不想殺他,也不是害怕深入漠北,更不是因為身上的傷,不殺他的緣由很簡單,還有很多人,此刻還要去救。”

柳半壁說完這句話,便站了起來,之前說這些言語,也只是因為調息,而并非別的。

“將軍府那邊,敲定了那么多棄子,雖說都有不得不放棄的理由,但在我看來,天底下沒有誰是該被舍棄的,所以該救就得救。”

柳半壁說著話,已經掠向天際,趕赴下一處,他沒有說這其間風險,因為沒有什么意義。

死在某處,對于他來說,都不重要。

他在北境這么多年,早就沒有什么遺憾了,死了便死了。

哦,其實還有些遺憾。

那個小師妹,據說天賦比他更高,更適合學劍,自己寫過了那么多信,可還沒見過呢。

一道劍光,掠過天際!

神都已有大雪。

恍惚間,又是一年冬天悄然而至,神都大雪磅礴,天地之間,便都是一片素白之色,尤其是書院那邊,南湖結冰,那座湖心小亭,積雪深重。

院長從南方而歸,看著沒什么變化,今日大雪,便煮了一鍋羊肉,在亭下而食。

不過能夠作陪的,也就兩人。

常伴在院長身側的書生魏序,以及如今已經是一位劍修的謝氏少女,謝南渡。

院長隨手抓起一根大骨,也不管上面是否有油,只是埋著頭大口啃食,兩手沾滿油脂也全然不在意。

在一旁,魏序看著小爐子,上面溫著一壺尋常的高粱酒。

一塊干凈的布巾擺在院長身前的石桌上。

謝南渡夾了一片羊肉放入嘴里,緩慢咀嚼,沒有說話。

院長終于解決了那根大骨,將骨頭放下,拿起布巾,便胡亂擦了擦手,剛擦完,魏序便倒了一碗酒遞給院長,院長滿意地伸手接過,聞著那因為加熱之后便酒香更足的高粱酒,感慨道:“這樣的日子,看似尋常,但要是尋常百姓時不時能過上,便也就不會想著什么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的事情了,人間美好,到底不見得非要那般壯闊,冬日里吃一頓羊肉,便也很美好。”

謝南渡聽著這話,抬起頭便要開口,但院長卻搖了搖頭,將酒碗放到唇間,一飲而盡,感受那酒香在口腔里四處亂撞,這才說道:“歷史上的盛世,也不過就是人人都能吃飽飯罷了,想要吃肉,也難,不被吃就不容易。”

放下酒碗,院長又感慨道:“今年神都的這場雪,好似比往常來得早了些,這會兒估摸著連漠北都沒開始下雪。”

謝南渡輕聲道:“依著師兄前些日子的來信,談及漠北,下雪應該還有一個多月。”

院長問道:“那小子有多久沒來信了?”

自從之前謝南渡說要開始練劍,院長寫了一封信去漠北之后,而后謝南渡和那位師兄常有書信往來,對于劍道上的疑難,那位師兄都給出過答案。

“已經一個多月了,上一次師兄來信,是說在大戰間歇,抽空寫了一封,月初的時候我給師兄去信,師兄并未回復,漠北戰事,只怕已經到了最為艱難的時候。”

謝南渡看向院長,眼中有些詢問的意思。

院長笑了笑,只是說道:“你那位師兄,早些年其實讀書也讀得極好,那些圣賢道理,他看不了幾眼,便都能記下,還能說出自己的看法,說起這個,還有另外一個渾小子,總是喜歡曲解圣人意思,真是該打……算了,只是他喜歡讀書,便自然什么書都讀,書讀太多,倒也不是好事,就好像這蠢小子一樣,有一天翻到了那些史書,看到了吃人的歷史,便覺得我們這些讀書人沒用了。”

說到這里,院長看向魏序。

魏序輕聲道:“咱們確實不如劍修擅長打架。”

院長冷哼一聲,皺眉道:“誤打誤撞開始學劍,結果還真是有幾分天賦,這可讓他覺得了不得了,屁顛屁顛跑去劍氣山取了劍,然后就再也不回來了,跑到北境,這都多少年了?”

魏序微笑不語,那位同門,當初他也打過交道,知曉他的性子歡脫,其實即便留在書院,也大概會有某一天覺得書院無趣而離開的,不去北境也會去別的地方。

“老師莫要擔心,想來北境戰事再怎么焦灼……”

魏序欲言又止。

院長冷哼一聲,不耐煩道:“我什么時候擔心他了?”

謝南渡默然無語。

魏序只是又給自家老師倒了一碗酒。

院長看著那鍋里煮著的羊肉,看著那些不斷蒸騰而起的白霧,沒有說話。

謝南渡默默吃著羊肉。

不知道過了多久,謝南渡緩緩站起身,朝著院長認真行禮。

院長看了她一眼,隨口道:“說來說去,你是我的弟子,受了欺負,我這個做老師的,自然要做些什么事情,而且事情又不大,何必如此?”

謝南渡微笑道:“既然老師為學生做了些事情,做學生的行禮感謝,也沒什么問題。”

院長聽到這里,微微一笑,不再阻止,只是看著謝南渡行禮之后,這才滿意說道:“你既然也讀了不少書,如今也練劍,算是和你那位師兄走了一樣的路子,只是他如今看著這些圣賢書便頭大,你莫要學他。”

謝南渡微微點頭,不發一言。

院長喃喃道:“這家伙已經活脫脫是個劍修了,哪里還有半點讀書人的樣子。”

之后院長又說了好幾些閑話,無非是一些囑咐的話語,謝南渡安靜傾聽,最后院長才擺擺手,讓謝南渡就此離去。

魏序看了看那鍋里已經剩下不多的羊肉,便要將那個鐵鍋拿開。

院長忽然說道:“魏序,煮碗長壽面吧。”

魏序下意識問道:“老師的生辰好似不是今天?”

院長冷笑道:“當然不是今天!”

魏序一怔,有些恍惚。

院長沒有解釋什么,只是等了許久,魏序這才端著一碗長壽面走了過來。

放在院長身前之后,魏序忍不住說道:“老師,這天底下哪里有在生辰的時候,代替自己弟子吃長壽面的道理?”

院長看著自己身前的那碗長壽面,難得認真了些,說道:“這家伙在北邊,即便是今日生辰,說不定都還在生死之間徘徊,哪里有時間吃這些玩意。”

看著眼前的長壽面,院長嘟囔了一聲,“臭小子。”

前有柳半壁仗劍千萬里的救人,而后那座大殿里的幾人其實都趕赴各處,不知道能不能將那些原本當作棄子的士卒們都救下,但去做了這件事,便就比將他們當作棄子之后什么都不做要來得強。

大殿里的眾人離去,身為北境大將軍的老人也就沒有再繼續強撐著,而是坐下之后,咳嗽幾聲,掌心便出現了一團殷紅血跡,作為這北境的一面軍旗,這位大將軍平日里自然不用和其他士卒一樣去拿命而搏,但有不得不出手的時候,他自然也無法去躲。

之前的幾場大戰,妖邪王庭那邊有意拖垮這位北境大將軍的身體,故而每一次都派出一位大妖,和這位大將軍纏斗。

這位大將軍固然是大梁朝最拿得出手的三位武夫之一,甚至于在打定主意要在生死之間一戰,那位鎮守使一定會死在他的手上。

由此說來,眼前這位大將軍便極有可能會是整個大梁朝最為可怕的兩位武夫之一了,之所以說之一,其實還是給那位大梁皇帝陛下留下幾分薄面,不然說這位北境大將軍是第一武夫,也不為過。

只是天大的英雄也會老,眼前的北境大將軍如今的身體不行,除去受傷之外,最大緣由,便是年老了。

年老而體衰,血氣衰敗,那是任何人都無法避免的事情。

他的年紀很大,在靈宗皇帝時期便已經是北境的大將軍了,自然比當朝的皇帝陛下年紀還要大。

隨手擦去掌心的血跡,大將軍看著那張密密麻麻標注了無數的地點的地圖,思緒飄遠,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過了多久,門外才有個中年儒生打扮的男人走了進來。

看著此人,大將軍笑了笑,這場大戰的謀劃,其中有不知道多少,其實都是他和眼前的這個中年儒生一起謀劃的,實際上早在這場大戰之前,還有不少東西,北境的許多戰略,都是他和大將軍共同指定的,這中年儒生自多年前來到北境之后,便一直都沒有離開,不僅沒有離開,也沒有接受朝廷的官職,他就像是一個影子,始終站在這位大將軍身后,為他處理北境的這諸多東西。

大將軍笑了笑,輕聲開口道:“肴常,你來了。”

那中年儒生卻搖了搖頭,看著大將軍,問道:“你的身體還能撐多久?”

大將軍苦笑道:“別的不敢說,反正這場大戰之前,我會活著。”

中年儒生哦了一聲,自然清楚這位大將軍這么說,意味著什么。

“那青石關你去不了。”

中年儒生看著地圖上的某一點,神情嚴肅,“那我也沒有可用之人,柳半壁要是能把性命搭上,能算一個,可惜他已經出發去了別處,現在沒有可派之人。”

大將軍一怔,問道:“你到底在說什么?”

中年儒生沒有理會大將軍,只是自顧自說道:“這個局是我們一起布下的,但有紕漏,布局的時候,我就在賭那個紕漏對方也看不出來,但從他們的行動來看,有心掩飾,也確實是多余了,他們已經發現問題了,就在青石關,要是青石關被破,整個局面,我們會變得很糟糕,原本設想的小勝,如今要變成大敗。”

大將軍毫不猶豫,說道:“我去!”

他猛然起身,如同一塊堅硬的石頭。

中年儒生看著他說道:“你以為你想去就能去,或者說你去了便有用?你現在這個樣子,去不去也無濟于事,即便是把自己的性命搭上,也沒什么用。”

大將軍皺眉,說道:“怎么會這樣,當初這個局,你不是說紕漏妖族發現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嗎?”

“不是天底下所有的聰明人都在我們這邊,妖族也有聰明的,被發現便被發現了,現在要做的事情,是要想著怎么去解決。”

大將軍沉默不語。

中年儒生皺了皺眉,輕聲道:“倒是有彌補的法子,只是或許有些慢了。”

“如果真的慢了些的話,我們一定會輸,這個結果……很難讓人接受。”

中年儒生微微蹙眉,小聲道:“補救的法子……”

大將軍看著他,毅然說道:“本將軍會親至青石關。”

中年儒生看著眼前的這位大將軍,還想重復之前話語,但很快便看著大將軍擺了擺手,直接說道:“沒什么好說的,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死在青石關也行,至少能為你們拖延一些時間。”

中年儒生不再說話,只是退后一步,很鄭重地對著大將軍認真行禮。

“不必如此,死國而已。”

青石關一直以來都是那座北境長城之前那些關隘里最為微不足道的一座,因為興建的時間太短,位置太過尋常,所以一直以來都并非是什么重鎮之處,但是在這一場大戰里,這座看似微不足道的青石關,其實承載了許多,大梁一方布置的局面是一個大大的口袋,東南那邊的三座關隘,都是這個大口袋里的口子,而青石關看似微不足道,但實際上才是拉動那個口子合攏的繩子。

基于這么重要的地位,其實青石關本就該派遣重兵把守,但之前在中年儒生的算計之中,不管這青石關如何重兵把守,如果被妖族發現這座關隘的重要程度,那么便一定會派遣大軍而來,到時候即便是這里再如何重兵把守,只怕都守不住。

所以中年儒生一狠心,便還是選擇了不用重兵把守的策略,轉而只是正常的士卒守衛,但是這樣一來,若是被妖族那邊發現這里的重要程度,那么整個青石關便幾乎沒有任何可能守住,除非在對方來到青石關之前,援軍先來到此地。

青石關守將其實也沒得到消息,他如同往常一樣,在這里巡查守衛,只是當他從東邊城樓來到西邊的時候,便看到了一個男人莫名其妙地出現在了城頭之上。

那個男人身材高大,一身玄黑色的衣袍上繡著些異獸圖案,只是看不清楚是什么。

青石關守將看著那個男人,臉色大變,他并非是知道那個男人的身份,他只是知曉,這個男人不可能是關內的士卒,既然不是,那么就不可能出現在這城頭才是。

可他又分明沒有感受到城頭大陣的破損,那么眼前這個男人,是怎么來到城頭之上的?

青石關守將短暫思索了片刻,只是還沒有開口,便看到眼前多出了一抹血霧。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整個人便失去了意識。

他死了。

被那個男人看了一眼,這位青石關的守將,就這么死了。

男人卻沒有在意這件事,他很漠然地看著城頭,這座微不足道的青石關,從來都沒有在他的眼里過。

他很快便越過城頭,當他越過這道關隘的時候,一座青石關,轟然倒塌,變成了一片廢墟,那些當初從大梁腹地運來得青石,青石關也是因此而得名,不過此刻青石轟然斷裂,只成過往。

男人繼續朝著南下走去,這青石關和那座北境長城之間,還有大大小小的一條線上的多少伏筆,他要將那些所謂的伏線千里全部連根拔起,這才算是徹底將這里的一切都破開,將那個口子重新露出來。

但往前走了只有半日工夫,他便不得不停下。

因為前面的漠北原野上,同樣是出現了一個人。

一個身穿帝袍的男人。

看到那個男人的第一眼,那個從北往南的男人便知道了他的身份。

當然,對方也在此刻知曉了他的身份。

兩人對視一眼,天地便安靜了。

“你居然從神都來了,我沒想過。”

那個北下的男人看著眼前的大梁皇帝,神情驚駭。

大梁皇帝沒有理會他,只是朝著前面走去,同時,每當他走出一步,天地之間的恐怖威壓便大出一分,武夫不修道法,故而手段單一,可當武夫境界足夠高的時候,即便身上沒有所謂道法依存,但只是憑借強大的境界,也能有如此威勢。

只是瞬間,那個之前動動念頭便能將那座青石關碎裂的強大存在,此刻在大梁皇帝面前卻變得臉色煞白,幾乎是動彈不得。

大梁皇帝漠然地看他一眼,然后他的臉色瞬間便難看起來,一抹鮮血更是直接從嘴角流淌而出。

仿佛下一刻,他便會死在這里。

“你殺了我,不會有什么好結果!”

大梁皇帝根本不想理會他,只是來到他身前,一掌拍出,一道浩瀚而可怕的氣息從他掌心溢出,只是瞬間,便將這個男人的生機抹去。

大梁皇帝收回手,淡然無比。

作為大梁的皇帝陛下,他手下不知道曾經死過多少人,眼前的雖然不是人而是妖,也沒有什么不同。

而后他來到了那片廢墟前,也沒停留,而是繼續向北而去。

人族和妖族在漠北的分界,其實一直都沒有明確的劃分,人族以北境長城作為最后的底線,但卻絕對不是認為人族的疆域僅此而已。

反倒是他們一直以來都認為漠北三萬里,都是人族疆域。

大梁皇帝越過青石關,朝著漠北而去。

過去北境這么多年,妖族和人族一直爭斗,但從未有過人孤身深入漠北。

如今的大梁皇帝是第一位。

他沿著一望無際的漠北平原,一路北上。

很快便遇到一支妖族大軍。

密密麻麻的一支妖族大軍出現在天盡頭,黑壓壓一片,就像是一片夜幕。

只是那支妖族大軍在發現有個男人出現在他們身前之后,很快便選擇停下。

在最前面的那位妖族將軍眺望遠方,看著那一身帝袍的男人,神情凝重。

身旁的副將同樣感受到了那強大而可怕的威壓,他們胯下的妖獸,此刻都顫抖起來。

“將軍,那是誰?”

大軍無聲而立,沒有任何動作。

那位妖族將軍臉沉了下來,很認真說道:“是人族的君王。”

副將聽著這話,失神道:“那我們為什么不殺了他!”

妖族將軍搖了搖頭,拼命讓自己平靜下來,“如果我再多十倍的兵力,我會嘗試著殺他,如果是五倍,我會嘗試困住他,再多兩倍,我會丟下你們獨自逃命,但現在……我只能和你們一起……”

“我們會死在這里,死在這位人族的君王手上。”

妖族將軍苦笑著開口,眼里滿是不甘。

那位副將皺眉道:“將軍為何這么害怕?”

“因為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在陛下身上才感受過的氣息。”

妖族將軍搖了搖頭,閉上了眼。

萬字大章,就真的是拖了三天的本卷收官章,嗯,應該稍后公眾號會有一篇武夫寫到現在的總結,到時候可以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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