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同時停住話頭,各自撐起身體,在黑暗中仔細瞧著珠珠。
結果珠珠只咕噥了這一句,就沒聲音了,隔了會兒,還蛄蛹了一下,兩只小腿腿一抬,就把蓋在身上的小被子給踢走了。
這估計是被明熙帝給嚇著了,兩人默默地躺了回去,一邊十分默契的,一人提一邊,把被子又給蓋了回去。
結果剛蓋好沒多大會兒,珠珠再次小腿腿一抬,把被子踢走了,而且還慢悠悠地坐了起來,黑暗中,能看到她的小腦袋轉了轉,又轉了轉。
兩人也摸不清這是醒了還是做夢,怕嚇著她,一時沒敢動。
然后珠珠自己摸著小腦袋想了想,扶著四皇子,悄悄站了起來。
四皇子在床外側,珠珠試圖邁過他,但是腿腿不夠長,抬得也不夠高,一邁之下,一屁股坐到了他身上,小小聲“哎呀”了一下。
四皇子伸手摟住她:“珠珠兒?怎么了?要方便嗎?”
團子用氣音道:“噓!”
她蜷著小腿腿,在他身上爬了兩三步,小臉懟著他臉,小聲道:“別吵醒鍋鍋!珠珠做夢啦,珠珠要去找皇伯伯,然后,用墜大墜大的聲音把他叫醒,把他嚇哭!!”
四皇子:“……”
明熙帝老是欺負珠珠,這一定程度上也算是種瓜得瓜了。
雖然覺得很有可能只是一個普通的夢,并不是那種玄妙的夢,但四皇子還是道:“外頭很黑,很可怕,珠珠不去,四哥讓別人去叫。”
他揚聲:“來人!”
外頭很快有人應聲,然后四皇子低聲吩咐:“去請父皇來。”
宮人齊聲應是,有人快步進來點亮了蠟燭,又無聲退了出去,盛明麟也假裝剛醒,坐了起來。
又隔了一會兒,明熙帝披著衣裳大步進來,皇后娘娘倒沒有過來,這估計是真的睡下了。
明熙帝顯然也覺得有可能只是普通的夢,笑嘻嘻地道:“珠珠兒,夢到皇伯伯了?是不是想皇伯伯了?”
“不系的!”團子小臉粉嚴肅,還擺了擺小手手,堅決否認:“珠珠沒有想!”
明熙帝嘿了一聲。
這要是平時,肯定得抓過來揉搓一會兒,但大晚上的,又得聽夢,就算了。
明熙帝就像一個靠譜的好大人,特別和藹可親地道:“那珠珠做了個什么夢?”
團子道:“珠珠夢到,皇伯伯在生氣。”
明熙帝整個人放松下來,還打了個哈欠:“唔?怎么個生氣法?”
團子道:“皇伯伯在上頭站著生氣,眼睛大大的,超兇!下頭有很多很多的大人,四鍋鍋也在,胖鍋鍋也在,三鍋鍋也在,外公和舅舅也在……”
明熙帝緩緩坐直了,團子續道:“皇伯伯說,朕錢多,并非懷念燕地,北地房子有多重要,不須朕說,你們難道不明白……”
明熙帝挑了挑眉,有一點生氣又有一點好笑。
朕錢多?
朕的錢,還真不多,國庫窮的很……不過他說的是“朕遷都”吧?
實話實說,北平是他的大本營,他做為一個已經就藩多年又回來登基了的王爺,在自己的大本營內威望更盛,掌控力更足,更放心……他遷都當然有這方面的原因。
但,最根本的原因是,草原民族本來就是大盛的心腹大患,北方邊防本來就是重中之重,京師設于此,軍事重心北移,方便調度,鞏固邊防,天子守國門……這才是他的目的。
他知道遷都燒錢,但,就算燒錢,這事兒也得干。
若是連他這個深知此事意義的武皇帝都不干,換一個不打仗的文皇帝上臺,很可能就擱置了。
所以他一登基,就力排眾議,在北平建造皇宮,之后遷都于此。
這事兒,從登基一直吵到現在,為何又舊事重提?
團子努力回憶他說的那些話,嘰里咕嚕說了好半天,一邊還埋怨他:“皇伯伯,你說話也太多啦,而且全都聽不懂。”
小胖妞膽兒肥了啊!還敢說他了?
明熙帝暫時沒有下黑手收拾,只捏了捏她的胖腳丫,笑道:“誰叫你不好生念書,好生念書,自然聽的懂。”
團子一呆,然后她眼神兒別開:“反正,反正說了很多。”
盛明麟笑著給她解圍:“珠珠兒,在皇伯伯生氣之前,發生了什么事?”
團子一下子轉回來:“很大的火,超大,還有煙,好高好高……有個大人說,奉天殿,蓋子殿,金身殿,三個全都燒壞了。”
奉天殿、華蓋殿、謹身殿?明熙帝的眼神猛然犀利起來。
團子想了想,續道:“很多很多人,站在那里看,很多大人說,說,萬壽圣節,天活了怎么的,要皇伯伯下寄幾招……”
罪己詔?
這是要逼他承認遷都不對?甚至君王無德?所以才會降下天火,燒毀宮殿?
還恰好是生辰之日,呵,他何曾做甚么天怒人怨之事,上天竟要在他生辰之日降下天災?
明熙帝臉色黑沉沉的。
四皇子低聲道:“珠珠,還有嗎?”
珠珠想了想,又道:“在下大雨。”
四皇子有點吃驚:“下著大雨?多大?”
珠珠朝上指了指:“超大,打在地上超響,那些大人們,一直在抹臉。”
明熙帝追問:“一邊下大雨,一邊還有火?”
團子點了點頭,小手還比了比:“紅紅的,飛起來很高,很多黑煙。”
明熙帝沉吟。
倘若是下雨雷擊起火,確實很像天罰。
但,雷擊起火,譬如劈中了奉天殿頂起火,奉天殿有十幾丈高,確實救火不易,確實很容易被燒毀。
且殿旁山外是廊廡,也確實很容易波及四周的宮殿。
可是,正下著大雨啊!
雷擊起火之后,按理說,很容易被大雨澆熄,宮人也不是擺著好看的,這么多人,救不了殿火,隔開火勢應該沒問題。
所以燒毀一殿很合理,燒毀三殿不合理!總不可能雷劈三殿?
就算雷劈三殿,下著大雨也不會完全燒毀。
明熙帝忽然想到什么,轉而問盛明麟:“麟兒不記得這事?”
盛明麟早就在回憶了,搖了搖頭,苦笑:“我那時斷了腿在養傷,什么也不知道。”
那會兒他在家中,毫無地位,下人也不可能把外頭的消息跟他說……閑聊無意中聽到這種事,只有戲文里才有,除非有心,否則,偌大的院子,哪兒不能聊,非得到主子窗子下頭聊?
反正他那會兒真是什么也不知道。
明熙帝倒也不著急,就道:“明日下了早朝,叫七郎過來問問。”
四皇子應了一聲,明熙帝道:“行了,睡吧。”
他伸出大手,胡擼了一下團子的小腦袋,然后才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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