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閆芳香遲遲沒有踏上返鄉的路。
原因很簡單,閆芳香想和珍娘坐著普通驢車、由小廝趕車、碎荷陪同回鄉即可;
而楊錙城,堅持讓她們坐著那輛豪華雙馬香車,且呂方等二十多個手下護送。
這么高調回鄉,是安全,還是顯擺,實在有待商榷,閆芳香嚇得恨不得把腦袋縮進龜殼里回家。
正爭執不下,小廝來報,說是離清離大將軍在謝司農陪同下來訪,特別提到,請楊夫人一同會面。
總不能讓客人瞧了夫妻不和的笑話,夫妻二人只好暫時息戰,開門迎客。
謝司農頗為客氣的作了個揖:“楊、楊侍衛,楊夫人。”
以往,謝明陽都是稱呼閆芳香為“閆娘子”或是“閆東家”。
“楊夫人”還是第一次叫。
顯然,“楊夫人”這個新鮮出爐的稱謂,成功取悅了楊錙城,客氣的把二人讓進了宴客廳,讓丫鬟看茶。
離清則上下打量著楊錙城,一會兒點頭,一會兒搖頭,如果不清楚他身份的,還以為他是人牙子買賣人口呢。
離清終于開口了:“軍中都在傳什么‘南離清,北錙城’,今日一見,嘖嘖嘖,真是見面不如聞名,連比試的心情都沒有了……”
楊錙城輕瞇了眼,冷哼一聲道:“楊某也沒有比試的心情,畢竟,離大將軍,不年輕了,勝之不武……”
離清的眼睛登時立了起來:“哼,臭小子,竟敢嘲笑老子年紀大?老子給敵人腦袋開瓢的時候,你還在娘胎里沒出生呢!”
楊錙城撇了撇嘴:“即生瑜,何生亮,正因為當時沒有我,才有了你的名頭;我若早出生,就沒你什么事了……歲數比我大,不是什么好顯擺的事兒……”
離清氣樂了:“呸!你笑老子歲數大,老子還笑你未必活到老子這么大呢!外面想殺你和你親人祭刀的,可不在少數……自己死了不足惜,可別親人被抓了,像老子一樣做出抉擇!”
楊錙城的面色瞬間變得慘白,憂心的看向閆芳香。
閆芳香不明所以,看向碎荷。
碎荷附在閆芳香耳邊,小聲解釋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離清年輕守關的時候,家中幼弟被敵軍抓去做陣前人質,逼離清開關,為了身后的大齊疆土和黎民百姓,離清最后親手射死了幼弟。
這件事,成了離清一輩子的心結,也是后人傳他狠戾的一個重要佐證。
竟然,這么殘忍的抉擇?
閆芳香醍醐灌頂一般,終于明白,楊錙城為什么對于她的出行安全這么緊張。
需防患于未然,總好痛苦一生。
閆芳香還以過去的眼光看待自己,可歸根結底,到底不一樣了。
她除了是賞金獵人楊錙城的妻子,還是原暗衛指揮使夜梟的妻子。
賞金獵戶楊錙城得罪的人雖多,但都是好勇斗狠的爭霸之事;
而指揮使夜梟得罪的人,卻都是與他有著生死仇恨的亡命徒。
在京城地界,楊錙城又身手厲害,那些人難免會有所收斂。
一旦閆芳香頂著夜梟的妻子身份離京,難免那些人不會劍走偏鋒,拿閆芳香開刀。
楊錙城被離清問得啞口無言,離清自己也沒好到哪里去,心情也跟著沉重起來,射殺幼弟,也是他一生無法承受的痛。
世人罵他,他無力反駁,只是如果事情再次擺在他面前,他仍舊會作出一樣的選擇,因為,他是大齊的守疆大將軍,更是大齊百姓的門神。
被世人誤解習慣了,早就練就金剛不壞之心,可當看到閆芳香繡的面然大士時,他的心突然就軟了,有種要哭的沖動,因為,終于有人懂得他的良苦用心了。
有些為惡,是為大善。
離清目光轉向閆芳香,帶著七分的火熱與激動。
楊錙城登時緊張的擋住離大將軍的視線:“離大將軍,我妻子不會武功,也不會與人起口舌之爭,只會繡花織布,你不會要和她比試吧?”
離清嫣然一笑:“你小子,和老子一樣,是個嘴黑的,老子才沒空和你夫人比試那些娘們嘰嘰的東西。老子只是好奇,你娘子是怎么想到繡面然大士的,和老子肚子里的蛔蟲一樣。”
閆芳香:“……”
閆芳香面色一訕,這老頭兒,夸人,就跟罵人似的。
離清伸手入懷,將閆芳香參選的面然大士雙面繡拿出來,遞給了楊錙城。
楊錙城展開繡圖,正面,是青面獠牙怪物圖。
背面,是觀世音菩薩圖。
一善一惡,如此鮮明。
楊錙城也終于明白,上次他偷看,只看到了繡圖惡的一面,沒看到善的一面。
二人初次見面并不美好,閆芳香變相的插嘴勸架:“離大將軍,民婦之所以繡面然大士,是因為大將軍和我相公是同一種人,叫刀子嘴豆腐心:明明講的是好話,卻不能好好的說;明明是為對方好,偏偏像打架一樣……”
楊錙城與離清同時被訓教了。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時“噗嗤”一聲樂了。
離清撇撇嘴:“我孫子和你年紀相當,等他回京述職,你們倆切磋武藝,不算我倚老賣老欺負你。”
楊錙城慨然點頭:“那是自然。您是長輩,我也不敢大不敬的跟您動手。”
好家伙,剛才還劍拔弩張的兩人,和好了。
待離清離開了,楊錙城則自我解嘲的把面然大士放在臉邊:“原來,在娘子心里,我長得青面獠牙,這么丑啊……”
閆芳香把圖翻到了另一面,把觀世音菩薩像放在了相公臉旁,嘖嘖嘆道:“我相公,和菩薩一樣慈眉善目的。”
楊錙城左右看看無人,壓低聲音:“娘子,菩薩,長得也不好看……”
閆芳香立馬打了楊錙城大腦殼一下,氣惱道:“呸呸呸,亂說什么呢?小心菩薩怪罪你……”
楊錙城忍俊不禁:“娘子,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剛才咱們大聲討論長得丑的面然大士,也是觀世音菩薩化身……”
閆芳香:“……”
呂方等人到齊了,閆芳香聽從楊錙城的一切安排,坐了玄木馬車回鄉。
路上百無聊賴之際,碎荷教了閆芳香馬車上的各種機關,以及武器的存放地點,并給了閆芳香一只暴雨梨花針針筒防身。
閆芳香學得出奇的認真,她不想像離清幼弟一樣,成為楊錙城的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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