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熒身體孱弱,自覺總給別人添麻煩,所以有的時候反而是最貼切的,她當即給程真兒倒了一杯水,柔聲說:“程姐姐,你慢點,把仔細情況說一下,讓老陸同志也好去和其他同志們說。”
在地下工作者中,假扮夫妻情侶什么的太多見了,假戲真做的也不乏其人,但卻不包括她。
所以對于程真兒,她并沒有一種情敵的自覺。或者說,滔天的戰火和生死的折磨已經摧毀了這個年輕女孩的健康,甚至是正常的愛與情感。
老陸其實也急壞了,已經在安排小伙計用特殊渠道聯系袁書記和孟隊長了。
別看他平時氣極了跳腳喝罵鄭耀先“比軍統還軍統”,但多年來行走魔窟共同扶持的戰友情,當真不是作假的。
這時候,屋內老舊而結實的自鳴鐘響了起來,屋內三人都不自覺地轉移了一下目光,原來已經下午三點了。
程真兒心想,反正下午五點我們已經約好了見面,大不了再和鄭耀先說千萬別去戴公館,于是也冷靜下來,說”今天中午,我和中統的艾小姐正在街上走......”
“等等,你是說剛和鄭耀先約好下午見面,你一點左右就截獲了這份情報,然后你就急匆匆下班出來了。”老陸作為你一個老情報,瞬間就聞出了一絲陰謀的味道。
孟熒也反應過來,“今天不是周末,又都知道是軍統殺人的日子,艾美薇為什么非拉你出去逛街,怕老鄭找不到你嗎?”
程真兒一怔,忽然看到余暉正好落在孟熒臉旁,讓她原本蒼白的臉色如同霞光,更映襯的她五官精致,青春年少。沒來由的一陣酸澀。
其實也不能算沒來由,自從三年前鄭耀先以遠房表妹的身份將孟瑩帶回了家,整個重慶情報部門都默認這是鄭耀先的堂客了,不過是因為戴笠定下的軍統“三不準”家規,暫時沒有正名罷了。
據她所知,鄭耀先手下那幫軍統混混私下都已經叫“嫂子”了。但也就是那么一瞬,一個共黨情報員的素質將她拉回了現實。
而回想今天一天的經歷,她也越發覺得不對勁兒,喃喃道:“既然他們懷疑上我了,那老鄭就更危險了,孟......同志,你能和鄭耀先聯系上嗎?請他不要去餐廳了,不安全。”
孟熒無奈,“我怎么能聯系上他呢,不對,我可以聯系上,程姐姐,你們約在哪兒來著?”
程真兒告訴她餐廳的名字,又問道:“怎么了?”
“你說的對,他們懷疑上你了,你不能再去餐廳,否則你們都有危險。但既然中統知道晚上要對老鄭動手,那必然是要借刀殺人的,所以他在五點左右應該是安全的。我去餐廳,告訴他這一切。”三人之中,反而是她最冷靜地看出一個關鍵點。
“什么,找不到?”老陸連線失敗,焦急起來,但看兩名下線分析地有理,稍感心安,先對她們倆道:“我支持小孟同志的意見,小孟同志,你去了之后,可以假裝吃醋和老鄭廝打,趁人不備傳遞信息。我會繼續聯系游擊隊。而你……”
陸昊東看著程真兒,威嚴道:“你已經暴露了,不要回去白白送死了,先等一等,我會安排秘密渠道送你去解放區的。”
……
“嘩”地一聲,高腳杯中的紅酒準確著陸,坐在靠窗位置上的鄭耀先的西服頓時成了后現代主義藝術作品,玫瑰餐廳里地氣氛為之一頓,連一旁吹奏西洋樂器的洋人都驚地停頓了一下。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這對青年男女身上,昭示著國人內心深處的看熱鬧基因。
鄭耀先反應過來,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起身罵道:“你個……敗家娘們,發什么瘋,要丟人在家丟,也不看看這是什么地方。”
他這話說的并不氣急敗壞,卻給人一種兇狠的感覺。這中高級飯店背后也不是沒有靠山的,但面對著統字輩的大特工,能不招惹盡量不要招惹,要不就他們這種在行為,早就被侍者“請出門”了。
“什么地方?你和那個電臺小賤人約會的地方唄!鄭耀先,你不要臉,就算你找樂子,不會去神仙樂堂子嗎?非要去和中統的人廝混,要丟人也是你丟人,你怎么不找個洞鉆下去。怎么?還想打我,殺我?你打吧!”
孟熒說得激動,淚眼盈然,因為瘦弱的原因,明明不好聽的話,也說的底氣不足。若不是餐廳眾人剛看到她酒潑人,真要覺得她是十足受欺負的那一個了。
鄭耀先則是一副氣極的樣子,拽著她就往外走,“老子除了共/黨,就不打女人。”但沒人注意到,他極為英挺的眉毛一瞬間皺了一皺。
因為孟熒顯然是用他們小組特殊的語言告訴他,“電:神仙洞有人要殺你。”而鄭耀先的反問,也被孟瑩的三下眨眼證明,是黨內的人要下手。
顧不上心里悲涼,鄭耀先已經把作勢掙扎的孟熒拉出門,趁著一瞬間的監視死角,用英語問她:“‘電’呢?”
孟熒嘴里喊著,“別拉我,我自己會走。”同時以極快的速度在鄭耀先寬大的手上寫了兩個字“撤離”。
俊男美女,當街吵鬧的動靜大了,來往的行人紛紛駐足,中統被派出來跟著的便衣也是目瞪口呆,萬沒想到程真兒沒等來,反倒是鬼子六的“正宮娘娘”先鬧起來了。
沒錯,盡管鄭耀先的檔案里清清楚楚地寫著他未婚,但那也是因為戴雨農那奇怪的家規,在當時的人心里,能登堂入室主持家務的孟瑩早就是他“家里那口子”了。
畢竟鄭耀先也三十多歲了,軍統里這個級別和歲數的人,如果沒有在抗戰前娶妻,家里也都有這么一個“內掌柜”。
誰知鄭耀先還認出他們來了,毫不客氣招呼一聲說:“那個誰,找輛車,把我家這口子送到和平胡同軍統情報處去,讓宋長官給我看著她,老子晚上有公務,忙完再去接她。”
那些便衣更懵了,知道他們軍統狂,素來壓著自己這邊一頭,但狂到當街抓差的,還真是第一回遇到。但還不敢拒絕,鄭耀先官銜在哪兒,兩個“統”再鬧,你敢在這種小事上不幫忙,那就是目無長官。
不過他這么一愣,鄭耀先已經不高興了,“怎么了?我還使喚不動你了,要不要我親自給你們高長官打電話?”
便衣哪里還敢頂嘴,乖乖上去把孟熒“請”到了車上,沒敢起什么壞心思的把人送到地兒。有也不行啊,鄭耀先大庭廣眾之下讓人護送其未婚妻,這要是敢出什么意外。兩家一準兒得火并,而且中統這邊鐵定是吃虧的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