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進門后,果然善良本份,操持家業沒有私心,對丈夫一心一意,對繼子女也如同親生,一家人十分和睦。
她有個遠房的表外甥姓盧,大名湛秋,幼年喪母,讀書天賦出眾,卻因父親和繼母不慈流落在外,外祖家也因為戰亂已經找不到親人,處境十分凄涼。
朱氏以前和這個遠房表姐感情甚篤,得知后派人找到他暗中安置照顧,他才能平安長大考中進士。
因為顧忌娘家兄嫂嫌她把嫁妝給外人花用,也擔心他的繼母使壞,這一切只是暗中安排,外人并不知情。
盧湛秋如今在離京城不遠的始平縣做縣令,那里雖然也算是京畿之地,卻因為一些原因被達官貴人忌諱,所以比較安全。
肖文軒在得知葉婉云的處境后,就打算讓她先投靠盧湛秋落腳,取得正經的身份文書之后,再去京城落戶。
至于身份問題,戰亂剛結束,失蹤的人口很多,戶籍也十分凌亂,很容易就能弄到一個合適的身份。
天下初定,京中外地人極多,為官為吏從商的什么人都有,大隱隱于市,什么樣的人在京城都會泯然于眾人。
小地方反而容易引人注意,口音就是個問題,京中大多數人都說官話,呂家也絕不會想到人就在眼皮子底下。
葉婉云生于西南,長于偏東的北邊,京中無親無故無根無藉,除了杜至謙再沒人認識她,到是一個好去處。
肖文軒為了讓她放心,一再交待說盧湛秋為人十分可靠,一直奉朱氏如母,對他也十分敬重。
外人也不知道他們的關系,他已娶妻生子,不存在孤男寡女的忌諱,他已經派人提前知會過盧湛秋,葉婉云只需拿著地址和信物過去就行。
葉婉云聽完十分感動,姑父把什么都安排好了,他和姑姑真是待她如親生。
林伯也十分感動地說:“姑老爺還在云州府安排了可靠的人手接應夫人,如果夫人打算走,就提前告訴他們,他們會安排好出行之事。
地址也告訴我了,只需要拿著這個印章過去就行,這幾個人會一直等著夫人做決定,除非你真的不打算走了,他們才會離開。
姑老爺還說,呂家政敵很多,為了自家聲名暫時還顧不上立即對你下手,怎么也要等上幾年,到那時你們已經在外面安定下來。
他們也不會想到孤兒寡母的會有能力出逃,也不會盯的太緊,只要安排好了,還是有機會跑掉的。
如今云州天寒地凍實在不便出行,如果你打算要走,就等明年天氣暖和了,一定要機密行事,不能透露半點風聲。”
葉婉云點點頭,呂家應該不會專門派厲害的人手盯著她,她還不配。
而且這里是偏遠小地方,都是本鄉本土的人,有生面孔也瞞不過去,應該就在杜家族人中收買了那么幾個人盯著她。
估計杜至謙上次回來帶的那些隨從中就有呂氏的人,在族里有些人的配合下暗中安排了盯梢的人。
這些人既不聰明能干又吃不了苦,人品也不端,只要看她一直心灰意冷關起門來過日子,肯定不會盯的那么緊,倒是很容易瞞過。
林伯走后,她從書柜頂部找出一個小匣子,拿出里面的東西細細地摩挲著,心潮翻涌,又激動又難過又惶恐又凄涼。
心思很快又堅定下來,她沒有資格一昧沉淪在多愁善感之中,必須盡快做出安排。
直到聽到靈卉在帳子里喊娘,才回過神,看到靈卉紅撲撲的小臉上被枕套上的繡花壓的印子,眼里終于有了笑意。
林媽知道她此時心事重重,就要抱靈卉出去玩,靈卉卻吵著要娘親,非得抱著葉婉云不放。
她就是要粘著她膩著她,讓娘親舍不得她放不下她,就是為了她也要好好活下去。
她已經感覺到了,娘親真的對生死已經無所謂了,如果不是舍不得她,很可能不打算跑掉,而是就這么認命地過下去。
葉婉云看著她可愛的模樣,嘆了一口氣,如果是她一個人,死不死的真的也無所謂。
背井離鄉隱姓埋名、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投靠一個完全陌生的人,一輩子見不得光,一輩子擔驚受怕,那種日子并不好過。
還不如提前安排好身邊人,然后坦坦然然清清靜靜在自己家里,能活多久是多久。
可她現在有了靈卉,那么可愛又那么無辜,她怎么忍心讓她置于隨時要來的危險之中?
丈夫已經不是丈夫,這個家還是她的家嗎?還有什么可留戀的?
她找出了以前給姑父和姑母精心準備好卻一直沒有送出去的禮物。
姑父喜歡刻章,禮物是幾塊品質極佳的雞血石和田黃石。
姑母信佛,給她的是一對上好的蜜蠟手串,請高僧頌經加持過。
本來都準備好讓人送去,卻得知姑母病故,姑父很快再娶,她難過氣憤的還病倒了一段時間,東西也鎖進匣子再沒看過一眼。
心里又怪表兄表姐沒有阻攔此事,再加上四處戰亂路途遙遠,有的地方還發生了瘟疫,就與姑父一家斷了來往。
如今才明白真相,覺得實在愧對姑父,自己太不孝了。
這次就把久未送出的禮物托人帶給他,送給姑母的手串就送給朱夫人吧。
還有三個一模一樣的小荷包各裝著十幾顆上品寶石,分別送給十多年未見面的表姐、從未見過的大表嫂,還有表弟以后要娶進門的妻子。
還有一些家傳的孤籍,因為太過珍貴沒舍得賣掉。
若真的打算來離開,帶著很容易丟失,留下又不知便宜了誰,也一并帶給姑父珍藏。
路途遙遠,也只能帶這些小物件,好在貴重又精致,又是她精心挑選的,多少能表達一點心意。
除了靈兒,這些都是她真正的親人,這些年疏遠是她不對,以后不便往來,就提前做打算吧。
送走了姑父派來的人,葉婉云擔心引起別人注意,就讓林伯先不要去云州聯系接應她的人手,繼續關上門過日子,也讓盯梢的人放松警惕。
等臨近年關之時,再借著采買之名去云州和他們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