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因果,并無對錯…”
張修緣搖搖頭,感嘆道:“獵戶為利動心入山獵狼為因,被狼反殺為之果,因是果之頭,果是因之尾,如日升月降,花開花落,有何對錯之分?”
“那就好…那就好…”
狽爺松了口氣,恭恭敬敬的說道:“小妖與兄弟所造殺孽多是于此,還望上仙責罰。”
它的話術中耍了個小心機,雖說大大方方的承認了自己開靈啟智后所造的殺孽,但那一句‘多是于此’卻將其他惡行也囊括在了其中。
而張修緣對此也并未在意,他現在就如在刀鋒上跳舞,稍有不慎露出雞腳就死無葬身之地,又豈會在意這點小細節?
他裝模作樣的掐掐手指,搖搖頭說道:“爾等所造殺孽的因果不該由本道了結,這責罰之事就免了吧。”
“上仙……”
狽爺聞言隱隱露出幾分急色,甚至都不在意求仙問道之事了。
它方才已經聽到上仙說自己怨煞之氣縈繞,因果業力纏身,再不思變,只怕禍不遠矣。
如今又見上仙掐掐手指,一幅超然世外的淡然之態,那言外之意豈不是任由自己自生自滅?
它痛哭流涕的俯下身子,哭訴道:“小妖與兄弟雖開靈啟智,但在山野卻一直渾渾噩噩不知善惡是非,以至于造下殺孽。今日有幸聽聞上仙教誨,小妖悔不當初,愿洗心革面重新做妖。望上仙念小妖心誠的份上,指點迷津。”
一旁的老狼見狀亦是俯下身子,附和道:“上仙慈悲,仙姑慈悲。”
“……”
張修緣眉頭微蹙的故做沉吟狀。
而邊上一直繃著臉的張妙善也看出了門道,見師哥用余光瞥了眼自己一眼,當下心領神會。
她故作不忍之態的勸道:“道兄,它們能在此處遇見你我,也算有些緣法,更為難得的是它們悔過之心也算誠摯,不若指點一二?”
“罷了罷了~”
張修緣輕嘆一口氣,說道:“相遇即是有緣,本道倒是可以幫爾等消災解難,化去身上的怨煞之氣。”
“……”
兩妖聞言大喜過望,它們雖然不知上仙口中的‘怨煞之氣’是何物,但卻知道上仙那句‘消災解難’的含義。
一狼一狽對視一眼后齊聲行禮道:“多謝仙姑求情!多謝上仙開恩!”
“望爾等洗心革面。”
張修緣邁著小四方步走至兩妖身前,手持無垢拂塵,口中念念有詞:“渺渺超仙源,蕩蕩自然清,皆承大道力,以伏諸魔精……”
他念的是閑暇時在觀中所閱的超度經文,至于那什么‘怨煞之氣’則是他隨口胡謅的。
其目的便是唬住兩妖,在無形之中將它們‘求仙問道’的目的轉變成‘消災解難’。
張修緣像是撣蒼蠅似的,嘴里一邊念叨著經文,一邊用手中的無垢拂塵對著二妖頭上輕輕拂過…
而老狼與狽爺二妖見上仙‘施法’,被嚇的緊緊地閉著雙目,似是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待一首超度經念完,見兩妖身上的積攢多年的灰塵泥垢被無垢拂塵一掃而空,他似笑非笑的說道:“睜開眼睛,體會一下身上有何不同之處。”
“……”
兩妖小心翼翼的睜開眼睛,對視一眼后,它們竟都覺得自己身上似乎少了什么東西,莫名感覺輕松了許多。
狽爺最先反應過來,那張毛茸茸的老臉上滿是人性化的喜色,抱著小瓜子作揖道:“小妖只覺身心輕松,似少千斤負墜。”
老狼緊跟著反應過來,抖抖身上毛發后附和道:“上仙道法通玄,小妖只覺念頭通達,渾身舒爽。”
兩妖在山野多年,皮毛上掛著不知多少陳年老垢,身上還有一股積攢多年的特殊腥臭味。
而無垢拂塵恰好有除污去垢,蕩瑕滌穢之效,張修緣那一番操作下來,所清除的其實是它們身上的陳年老垢和難聞的氣味。
但在心理暗示下,它們下意識的便會覺得是上仙化解了自己身上的‘怨煞之氣’,自然覺得身心輕松、念頭通達、渾身舒爽……
張修緣微微頷首,說道:“本道念爾等心誠,已化解了你們身上的積攢多年的‘怨煞之氣’,望爾等好自為之。”
兩妖聞言對視一眼,皆是行禮拜謝,齊聲道:“小妖拜謝上仙!拜謝仙姑!”
張修緣不以為意的擺擺手,道:“今日相遇緣法已盡,去罷,去罷~”
“上仙……”
老狼與狽爺聞言皆是一愣,想要開口,一時間卻又不知該怎么開口。
“本道知你們想求仙問道…”
張修緣感嘆道:“但求仙問道,求的是仙,問的卻不是道,而是你們自己的道心,妖類大多修身,卻不知修心才是立道之本。”
老狼訥訥地問道:“上仙,何為道心?”
“因人而異。”
張修緣不動聲色的說道:“于本道而言,所欲,所求,所想,所行,皆為道心。”
兩妖默然,心中都滋生出一種‘雖然聽不懂,但感覺很高深的樣子’。
“今日緣法已盡…”
張修緣手持拂塵回到柴火堆旁盤膝坐下,擺擺手輕嘆道:“去罷,去罷~”
兩妖聞言也回過了神來,聽到上仙這般說辭,也便知道上仙這是攆自己走了,心中雖有萬般不舍,卻也不敢忤逆。
老狼與狽爺對視一眼,皆是俯下身子行禮,涕淚橫流的說道:“上仙再造之恩,小妖無以為報。”
張修緣將手中拂塵挽于臂彎,低眉垂目的告誡道:“山精野怪開靈啟智也算是一樁造化,爾等回去后好生修行,莫要浪費本道今日口舌即可。”
“小妖定不忘仙長教誨!”
狽爺猶豫一番,小心翼翼的問道:“小妖斗膽求仙長名諱,待日后修行有成,小妖也好報答仙長大恩大德。”
“說什么報答之恩~”
張修緣輕嘆口氣,說道:“日后爾等惹出禍事來,不把本道說出來就行了。”
老狼與狽爺聞言頭搖的和撥浪鼓一樣,口中連稱:“不敢不敢。”
“去罷~去罷~”
“小妖告退。”
兩妖也知再待下去定會惹嫌,于是恭恭敬敬的退出將軍廟,身形勾搭在一起消失在了夜幕中。
“……”
將軍廟中的師兄妹二人對視一眼,心中雖是松了口氣,卻依舊不敢多言,只靜坐于角落閉目養神。
張妙善在道觀出家多年,別的沒學會,打坐睡覺的本事已經練的爐火純青。
而張修緣雖知二妖折返回來的概率不大,卻也怕萬一,當下也不敢多睡,眼睛微闔強打精神守了半夜。
他連續兩日風餐露宿,精神緊繃,也累的夠嗆,半夜不知不覺便睡著了。
待到第二日一早…
他陡然驚醒,見自己完好無損,師妹也還在打著盹睡覺,似是還沒睡醒,心中也是一松。
忽然,他一個激靈的站起身子,眉頭緊鎖的看著眼前還在燃燒的柴火堆,似是發現了什么怪事。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半夜就睡著了,也并未添置柴火,這柴火堆的火怎么可能燒到現在的?
張修緣心中一寒,似有所悟的看向將軍廟外,卻見門外晨光微熹,而在陽光的照射下,隱約可見一道負手而立的黑袍人影…
“睡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