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修緣看向那金傳昌,見其兩側太陽穴微凸,手上還有一層厚厚的繭子,加之若有若無的氣勁鼓蕩,也便知道這賭坊老板是有些修為在身的。
應該是武道后天…
似師父張陽明那種尚未及冠便已武道后天,心境有缺還能在早年突破武道先天并闖下偌大威名的屬于天縱之才,不可以常理視之。
若非他老人家為尋求仙緣入了魔,無意在江湖闖蕩,只怕名聲更響…
而對于修行武道的一般人而言,不管年齡幾何,只要能突破到后天之境,在江湖中都能算是一把好手了。
“居士客氣了…”
張修緣見對方行禮問候,亦是拱手回了個禮,說道:“總歸都是賭,居士身為賭坊東家卻愿屈尊下場,貧道又豈有推辭之理?”
“道爺大氣!”
金傳昌聞言也不多廢話,擺擺手示意那莊家下去,而他自己順勢坐在了莊家的位置。
只不過他坐在了莊家的位置,卻并未急著開盤,而是笑呵呵的問道:“卻不知道爺是在哪處仙山寶觀修行?”
說罷,他緊忙又補充了一句:“道爺莫要誤會,金某也是虔心向道的,閑暇時也會誦經閱典,奈何身居此間一直無緣侍奉香火,今日有幸結識道爺,也算是緣分,說不得日后有空還能去道爺的觀中侍奉些香火,以了心中之憾。”
“侍奉香火就不必了…”
張修緣搖搖頭,說道:“相識也算是緣分,居士既也虔心向道,那貧道倒是有句小詩可贈與居士。”
“還請道爺明言。”
金傳昌拱拱手,應道:“金某洗耳恭聽。”
張修緣看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道:“少飲欺心酒,休貪不義財。福因慈善得,禍向巧奸來。”
“……”
金傳昌聽此小詩不由面色一僵。
做賭坊這等行當的哪會有什么善人?
想要賺錢,手底下多多少少都會有些不干凈,手頭干凈的也做不來這行當。
“受教了,受教了…”
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隨即笑著拱拱手,問道:“這般說來,道爺來此是為他人出頭來的?”
“并非為他人出頭。”
張修緣搖搖頭,說道:“貧道方外之人,無親無故的也談不上為誰出頭,來此只是想幫人贖回一件東西,順便看看這賭坊的吃相有多難看罷了。”
“……”
金傳昌聞言自動忽略了后半句話,目光微凝的問道:“卻不知道爺想要幫人贖回什么東西,若是還在坊中,咱們也好說道說道。”
“一份地契…”
“什么樣的地契?”
“沾著血淚的地契…”
張修緣也沒多隱瞞,問道:“居士身為此間賭坊的東家,應該還記得今早死在這賭坊門口的王炳貴吧?”
金傳昌聞言面色一變,下意識的瞥了眼二樓,回過神后說道:“道爺是為了那王炳貴而來?”
“非也非也~”
張修緣搖搖頭,說道:“王炳貴死有余辜,但是前些日子他在這賭坊輸了一份祖宅地契,還欠了一屁股債,導致他那老母親哭瞎了眼,還是貧道醫治的。”
他說著長長的嘆了口氣,又道:“如今那王炳貴死了,他那老母親得知此事后多半也會想不開,貧道此番前來,便是想將那份祖宅地契贖回去,讓那可憐的老母親走的安詳點。”
“……”
聽聞此言,不論是賭坊老板金傳昌,還是周邊看熱鬧的一眾賭客皆是默然。
“道爺高義!金某佩服!”
金傳昌正色拱拱手,隨即喚來邊上的隨侍耳語幾句,那隨侍點點頭一路小跑出去,不一會的功夫,便拿來了一份地契。
“道爺,王炳貴所輸的祖宅地契在此。”
他將那份地契壓在了賭桌上,正色說道:“這地契于金某而言,不值什么錢,白送給道爺都行。”
他說些頗為惋惜的咋舌兩聲,又道:“但金某既然與道爺坐在了對立面,那便是賭桌上的敵人,既是敵人,這地契,便白送不得。”
張修緣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問道:“居士有何條件不妨直言。”
“道爺快人快語,那金某也不多繞彎子了。”
金傳昌正色說道:“道爺既來拆臺,便是打這賭坊中所有人的臉,按規矩此事需得分出個高低勝負才行,否則這賭坊金某也難以操持了。”
說著,他伸出一個巴掌拍在那份地契上,又道:“金某這賭坊中的大小財物加起來約莫還有個三萬多兩,還夠道爺連贏五局的,咱們就以五局定勝負!五局之后,不管誰輸誰贏,道爺盡可帶走這份地契!如何!?”
“可以…”
張修緣點點頭,問道:“但貧道并沒有那么多注資,若是第一局便輸了,后面四局手中無注可下,又該如何?”
“此事易爾!”
金傳昌臉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如同一條露出獠牙的毒蛇,說道:“道爺手段高超,金某佩服萬分。若是無注可下,道爺可以押上自己的手,一根手指算作一千兩,一條胳膊算作一萬兩!金某這賭坊……什么都收!”
“……”
周邊圍觀的賭客聞言皆是發出驚呼,暗想金老板這是要下狠手了。
張修緣也收起了輕視之心…
眼前這金傳昌雖是江湖草莽,但一席話說的滴水不漏,無論是雙方的情面,還是立場的道義都照顧到了,此后不管輸贏,在賭客中的口碑算是立住了。
是個人物…
“想不到貧道的雙手還值這些錢。”
張修緣看著自己的雙手感慨一句,打趣道:“承蒙居士看重,這五局對賭,貧道接下了。”
“好!道爺果然爽快!”
金傳昌撫掌叫好,問道:“來者是客,道爺想玩什么,金某奉陪!”
“就搖骰子吧。”
張修緣似笑非笑的說道:“說來也不怕居士笑話,就這搖骰子還是貧道方才進賭坊現學的,旁的也不會。”
“那聽道爺的,就玩骰子…”
金傳昌說著手在那賭桌上一拍,骰盅被震的順勢飛起,他凌空一抄,將三顆骰子抄進其中,隨即晃動手腕,那三顆骰子也在骰盅中叮鈴作響,那速度快的仿佛能看到幻影,聲音更是雜亂不堪。
他一邊搖著手中的骰盅,一邊笑呵呵的提醒道:“忘記和道爺說了,金某三歲就開始玩骰子,至今已有數十年,道上的人還給金某起了個諢號叫鬼手金三,道爺還需想好了再下注才是。”
“難怪居士搖的這般嫻熟…”
張修緣故作恍然之態的點點頭,也知道對方這是在給自己心理壓力,當下笑著應道:“不過還請居士放心,貧道自有分寸。”
“那就行!”
金傳昌見這道人油鹽不進,當下冷哼一聲的將手中的骰盅蓋在了賭桌上,隨即伸手示意道:“道爺,請!”
而那骰盅里的三枚骰子,此刻皆是一角著地,滴溜溜的旋轉個不停,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