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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
朝陽初升。
隨著縣城大門打開,沉睡了一夜的臨淄縣,漸漸蘇醒,變得繁鬧起來。
東西兩市,伙計們打著哈欠,打開鋪子的大門。
大街小巷上,早就擺起了一個個早餐攤子。
煙火氣息,彌漫在縣城每一個角落。
田老三緩緩睜開眼睛,從客棧的大通鋪上坐起身子,伸了個懶腰后,起身來到院子井邊洗漱。
他是博興縣下轄的新鎮人,在鎮中一家大戶的鹽鋪當伙計。
新鎮靠海,所以私鹽泛濫,官府對私鹽販子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沒法子,管不了啊。
靠著海邊,是個人都能自己制鹽,難不成把百姓全給抓了?
況且,那些個官兒都被私鹽販子喂飽了肚子,抓私鹽,豈不是自絕財路?
田老三的主家,便是新鎮上最大的私鹽販子。
主家有鹽引,卻從不在朝廷買一粒鹽,鋪子里賣的,全是自己制造的私鹽。
上個月,主家談妥了一筆大買賣。
每隔十天,便要往臨淄縣運送數萬斤粗鹽。
因為人機靈,資歷又比較深,田老三自然領到一份運送粗鹽的差事。
老實說,如今這世道兵荒馬亂,山匪流寇就不說了,起事的反賊更是一波接一波。
田老三本不想領這個差事,無奈主家工錢給的足。
跑一趟,便能得五百文錢呢。
此次,已是他跑的第三趟了。
洗漱一番,他邁著悠閑的步伐出了客棧,環顧一圈后,邁步來到一個巷子口的早餐攤前。
剛坐下,攤上掌勺的小販便笑著打了聲招呼:“小郎君早,吃些甚么?”
“嗯。”
田老三點了點頭,吩咐道:“來碗豆花,兩個油餅。”
“好勒!”
小販吆喝一聲,立刻舀了滿滿一碗豆花,抓了些蔥末和切碎的小咸菜放進碗里,最后又從陶罐里,舀一小勺鹵湯澆在上頭。
豆花起于唐時,到了宋時,才演變成家喻戶曉的吃食。
不過這會兒,基本都是咸豆花。
甜豆花很少見,因為糖太貴了,哪怕沙糖也要三五十文錢一兩,普通百姓吃不起。
“小郎君慢用,油餅稍后便好。”
田老三拿起勺子,將碗中豆花與調料拌勻了,這才慢悠悠地吃了起來。
就在這時,兩名稅吏迎面走來。
見狀,不需衙役開口,小販主動取出五文錢遞過去。
收了錢,一名衙役取出一個小本子,提筆寫了幾行字,接著撕下一張紙遞過去。
接過紙,老板小心翼翼地吹干,而后放進抽屜中。
目視著兩名衙役離去的背影,田老三低聲罵了一句:“直娘賊!”
聞言,那小販呵呵一笑:“小郎君看著面生,不是本縣人罷?”
“嗯。”
田老三憤憤不平地點了點頭。
小販解釋道:“小郎君可錯怪他們了,方才那五文錢乃是攤費,出攤便要交。”
田老三怒其不爭道:“出攤便要交五文錢,這是哪門子的道理?你竟還幫著這群鳥廝說話?”
這幫腌臜打脊的潑才是個什么德行,他哪能不清楚。
“這是縣長定下的規矩,只要交了五文錢的攤費,便不會再有人來收稅。喏,瞧見沒,這張紙條條便是憑證。再有胥吏來問,只需把此憑證與他們看一眼就行。”小販說著,從抽屜里取出票據晃了晃。
田老三皺眉道:“可若是一整天沒生意,豈不是還得倒貼五文錢?”
“不會。”
小販擺擺手,笑道:“如今縣里景氣,南來北往的商隊多得很,俺們這些小販也跟著沾了些光,不說發財,養活一家老小卻沒甚問題。”
“倒是個好官兒!”
田老三不曉得縣長是個什么職務的官兒,但在他看來,能整治好胥吏,那就是青天大老爺。
小販語氣感慨道:“誰說不是呢,以往縣長沒來時,這幫胥吏一天能收三四回的稅,有時候一整天忙活下來,還得倒貼錢。如今好了,縣長整頓過后,這幫胥吏就跟換了個人似得,別提多老實了。”
前陣子清完賬目后,韓楨順勢對臨淄縣的稅收做了調整。
在與常知縣以及一幫稅吏們討論過后,決定將商稅提升到一成稅。
至于沒有店面的小攤,則改為收取攤位費。
因為不同于有店鋪的商家,商鋪會記賬,所以收稅比較方便。
像這種街邊擺攤的小販,收稅就很麻煩了,而且不容易統計。
畢竟后世那樣的信息時代,偷稅漏稅都無法根除,更別提現在了。
所以,為了方便,也為了防止胥吏對小販上下其手,干脆改收攤位費,一個攤位五文錢,以憑據為證。
至于縣里有鋪子的商戶,以及南來北往的行腳商,就得交一成商稅了。
一成商稅,明面上比以往高了一倍,可胥吏整頓之后,商家交的稅反而少了數倍。
商戶又不是傻子,自然愿意。
“小郎君,油餅好了。”
小販將一個小盤端上矮桌。
盤子里,兩個金黃的油餅散發著陣陣熱氣,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田老三夾起一塊,吹了幾口涼氣后,咬了一小口。
煎過的油餅外皮酥脆,配上韭菜餡,格外香甜。
忽地,街道上奔來一行人,有男有女,一個個爭先恐后地朝著縣衙方向跑去。
田老三好奇道:“這是在干甚?”
小販已經見怪不怪了,推測道:“估摸著縣衙又在招工了。”
“稀奇,征召徭役竟這般積極?”田老三面露疑惑。
在博興縣,若是知曉征召徭役,哪一個百姓不是唉聲嘆氣,叫苦不迭。
這臨淄縣倒好,百姓上趕著去應征。
“小郎君有所不知,咱們臨淄縣征召徭役,不但管一頓飯,而且還給工錢哩。”
小販呵呵一笑,語氣中透著一股與有榮焉的驕傲。
田老三一愣,隨即問道:“給多少?”
“男子二十文,女子十文。”
“這般多?”
田老三驚呼出聲,盤算道:“如此算來,若一家男女皆應召了徭役,一個月豈不是能有一貫多錢?”
小販搖頭失笑道:“小郎君說笑了,這樣的活計哪能天天有,每回兒也就干個三五天。”
說話間,街頭巷尾響起一陣陣喧鬧聲。
“縣衙又招工啦!”
“你這夯貨磨蹭個甚,還不趕緊滾去應召。”
“快快快,再晚便趕不上了。”
緊接著,黑壓壓地人群自四面八方涌來,朝著縣衙匯聚而去。
見到這一幕,田老三嘖嘖稱奇。
他已經來臨淄縣三次了,每一次來都會發現新的變化。
而且,都是往好的方向變化。
再想想他們博興縣的官吏,田老三不由搖頭嘆息。
益都郡。
府衙大堂,趙霆身穿一席緋紅官袍,端坐于上。
下方站著兩人,其中一人正是駱沙,另一人則是武衛軍馬步都指揮使,余朝歡。
同為一軍都指揮使,俱都是正五品的官,但余朝歡的地位,卻比駱沙高了一籌。
原因很簡單,他統御的乃是禁軍。
禁軍又分上中下三等,捧日、天武、龍衛這類禁軍為第一等,負責拱衛京師。
剩下的兩等,又分為三種情況。
既,屯駐禁軍、駐泊禁軍與就糧禁軍。
屯駐屬正常更戍,派往各地州、府,大多都在西北和河北。
駐泊與屯駐其實并無差別,唯一不同之處,便是屯駐在內地。
就糧比較有意思。
武衛軍便是就糧禁軍,最早屯駐在淮南西路,后來此地遭遇大澇,糧食收成暴跌。
于是,朝廷一紙調令,將武衛軍調到了連續幾年豐收的青州。
從糧少的地方,調到糧多的地方,這便是就糧禁軍。
屬于各州轉悠,討飯吃。
雖然這些年,各地禁軍都已經糜爛,但比之名為廂軍,實為難民營的廂軍來說,還是要好上不少,起碼鎮壓一些小規模叛亂,還是手到擒來。
駱沙與余朝歡悄悄對視一眼,面面相覷。
趙霆如此正式的將兩人喚來,讓他們心頭不由忐忑。
這時,端坐在上方的趙霆緩緩開口道:“本官此次喚你等前來,是準備發兵平叛,討剿反賊張萬仙!”
發兵平叛?
兩人齊齊一愣,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這趙霆今日是撞壞了腦子不成,竟主動發兵平叛!
駱沙吃空餉喝兵血,他余朝歡也好不到哪去。
武衛軍舊籍兩萬八千余人,眼下軍營里,實際上頂天了也就只有萬余人。
而且這些年疏于操練,嚇唬嚇唬山匪流寇還行,讓他們去鎮壓敢熾軍,這與送死何異?
念及此處,余朝歡咽了口唾沫,拱手道:“知州,末將以為,眼下一動不如一靜。那張萬仙號眾十余萬,前段時日又攻下昌平,氣勢正盛,此時貿然出兵,恐怕難以取勝。”
趙霆撫須道:“本官已與濰州知州通過書信,北海軍不日也會出兵,直取昌平。伱等圍攻壽光,屆時前后夾擊,定能一舉殲敵!”
“這……知州深謀遠慮,末將佩服。”
余朝歡拍了句馬屁,心中暗自苦笑。
趙霆忽地高喊一聲:“余朝歡聽令!”
“末將在!”
余朝歡趕忙抱拳應道。
趙霆下令道:“命你即刻整軍,明日出兵壽光。”
“末將……遵命!”
即便再不情愿,余朝歡也只能應下。
接著,趙霆又將目光落在一旁的駱沙身上。
“駱沙聽令!”
“末將在!”
“命你統御鎮海軍,輔助武衛軍平叛。”
“末將遵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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