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城外,炮火轟鳴。
八尊黃銅澆筑的攻城炮,對準城門一通狂轟濫炸。
鐵皮包裹的千斤閘在鐵彈轟擊下,不斷發出哀鳴,搖搖欲墜。
城樓之上的金軍,一個個面色驚惶,心中焦急萬分,卻絲毫沒有辦法。
這是純粹的軍械碾壓。
齊軍的大炮,可以在八百步外肆意轟炸城門,而他們卻只能干看著,無法還擊。
一股無力感,充斥在金軍心中。
城內縣衙,蕭慶焦急道:“監軍,齊軍火炮兇猛,東城快頂不住了,用不了多久城門就會被轟開。”
聞言,完顏希尹思索了片刻,果決道:“讓山字營留下斷后,召集剩余士兵,從西門突圍。”
“不等援軍了么?”
蕭慶一愣。
他們還有七千余人,縱然城門被轟開,展開巷戰的話,也能拖上兩三日。
完顏希尹搖搖頭:“等不了了,退守恒山等待援軍也是一樣,廣陵丟不丟沒甚大不了,只要將蔚州齊軍拖住就行。”
“好,末將這就去通知麾下將士撤離。”
蕭慶想了想,覺得有道理,于是匆匆轉身離去。
又一輪狂轟濫炸,千斤閘四分五裂的倒下。
“不好,城門破了!”
伴隨著守軍的驚呼,兩千身著玄甲的先登營將士朝城門狂奔而去。
與此同時,西城門從內打開,完顏希尹與蕭慶率領五千金軍。
西城外的齊軍只有三千余,雙方交戰一番后,完顏希尹順利突圍,直奔恒山方向而去。
得到消息的小武,面色欣喜道:“魏大哥,完顏希尹從西城逃了!”
魏大沉聲道:“照計劃進行,你親自帶八千人,將他們趕往陛下事先設計好的伏擊點。”
“俺這就去。”
小武說罷,點齊八千人,尾隨金軍而去。
蔚州境內的恒山屬于余脈,山峰并不高,且分布稀疏。
這就導致有多條路徑可以選擇。
小武不緊不慢地跟在后方,時不時派遣麾下騎兵發動突襲,等到金軍擺開軍陣迎戰之時,又重新退回去,如同趕羊一樣,讓完顏希尹以及麾下的五千金軍,朝著預定的方向與路線行去。
就這樣且戰且退,時間不知不覺來到正午。
蕭慶看出了端倪,皺眉道:“齊軍追兵似乎有預謀的將我等往這條路上趕,前方恐有伏兵。”
完顏希尹也察覺出了不對勁,遙遙看向前方綿延的群山,提議道:“我打算兵分兩路。”
“好!”
蕭慶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兩人說干就干,當即兵分兩路,各領兩千余人,朝不同方向而去。
“直娘賊!”
后方的小武見狀,無奈之下也只能分兵,自己領四千人朝蕭慶追去。
同時,讓麾下旅長,領著另外四千人追擊完顏希尹。
一個時辰后,蕭慶率領的金軍進入一處山谷。
轟隆隆!
下一刻,寂靜的山谷中,忽然響起戰馬奔騰之聲。
只見四面八方的山中,奔涌出大批騎兵。
這時,遠遠墜在后方的小武,也趁機發起突襲。
果然有伏兵!
蕭慶面色駭然,高吼一聲:“結陣,迎敵!”
然而,兩千人在面對四千騎兵以及四千步卒的圍攻下,瞬間就被淹沒。
短短一刻鐘,戰斗便結束了。
青州軍開始打掃戰場,清點戰損。
“陛下,捉住了金軍大將!”
小武押送著蕭慶,喜笑顏開地來到韓楨面前。
齊國皇帝?
蕭慶看著韓楨,目光驚疑不定。
齊國皇帝出現在蔚州,那朔州與應州豈不……
韓楨居高臨下的打量著他,緩緩開口道:“契丹人?”
“不錯。”
蕭慶應道。
韓楨問道:“姓甚名誰?”
蕭慶怡然不懼,朗聲答道:“蕭慶。”
韓楨略有深意道:“原道是耶律余睹的部將,暫且收押下去,莫要怠慢了。”
聞言,蕭慶面色如常,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
難道耶律余睹與齊國早已暗中聯系?
這個想法在腦中出現的一瞬間,便一發不可收拾。
因為仔細想想,完全有這個可能。
自從投了完顏宗翰后,耶律余睹一直不得重用,雖說混了個右監軍的職務,可并無多少實權,上面有完顏希尹這個左監軍壓他一頭,麾下的女真將領也絲毫不給他面子。
相比之下,作為耶律余睹原先麾下的部將,自己與高慶裔等人,反而比他更受重視。
以至于,耶律余睹時常一個人喝悶酒。
外人不知曉,蕭慶卻是知道的,耶律余睹的投奔對金國極為重要。
金國自反遼之初,一路勢如破竹,氣勢驚人。
看上去大有席卷天下的威勢,但卻有個致命的弱點,人數太少。
巔峰時期,兵力只有三萬人,這么點人稱霸東北足以,可想席卷整個遼國,簡直就是癡人做夢。
遼國的國土太大了,三萬人即便能打下來也根本守不住。
而耶律余睹率領麾下十萬遼國將士投奔,對金國來說無異于雪中送炭。
加上耶律余睹的身份擺在那,他一投,不少遼國貴族也望風而動,紛紛投靠金人。
正因如此,金國兵力暴漲,這才有了席卷遼國的底氣。
所以,站在耶律余睹的角度來看,不說裂土封王,起碼也得給個樞密院使,一個西路軍右監軍的職務,委實有些侮辱人了。
心中有怨氣實屬正常。
后世吳三桂投了建奴,好歹混了個平西王,統御云南。
蕭慶越想越心驚,一旦耶律余睹反叛,后果不堪設想。
十幾萬西路軍中,一大半都是契丹人,也是耶律余睹曾經的部將。
若耶律余睹振臂一呼,多的不說,起碼有三五萬契丹士兵響應。
也正是威脅太大,所以完顏宗翰才不敢重用他。
就在蕭慶思索間,韓楨揮揮手:“押解下去,好生招待。”
幾名親衛立刻將蕭慶押走。
目視著他的背影,韓楨輕聲道:“找個機會,放他走。”
“啊?”
小武一愣,不過很快便反應過來,點頭道:“末將遵命!”
他雖不明白,但隱隱知曉官家應該是在下一盤大棋。
韓楨叮囑道:“做的隱蔽些,別讓他生疑。”
“陛下寬心,俺省的。”
小武自信一笑。
處理完蕭慶的事情,韓楨又問:“完顏希尹呢?”
小武如實答道:“一個時辰前分兵了,完顏希尹率領三千人,朝西跑了,末將分出四千人前去追擊。”
韓楨吩咐道:“讓追擊的將士們回來,不必追了。”
“殺!!!”
另一邊,完顏希尹正率領金軍與青州軍激戰。
他假意往山中跑,待齊軍追來時,突然掉頭殺來。
雖然人數劣勢,可這三千金軍基本都是女真人和渤海人,戰力彪悍。
占據地利優勢,居高臨下,一時間殺的齊軍節節敗退。
齊軍措手不及之下,只得率兵后撤。
完顏希尹也不追,趁機一頭扎進山里,消失的無影無蹤。
山谷中,撤回來的旅長滿臉愧疚道:“卑下統兵無方,被完顏希尹給逃了,還請將軍治罪。”
他小覷了完顏希尹,沒想到對方還敢主動交戰拼殺。
大意之下,吃了個悶虧。
不但完顏希尹逃了,還損失幾十名將士的性命,此刻羞愧的恨不得挖個地洞鉆進去。
“斥候,斥候!”
小武板著張臉,訓斥道:“老子說了多少遍,善用斥候。你這夯貨,陛下花了恁多錢和精力,組建的斥候營,怎么就是不知道用呢?”
旅長解釋道:“俺覺得完顏希尹不敢交戰,沒成想……”
話音未落,就被小武打斷。
“你覺得?”
小武恨鐵不成鋼道:“領兵打仗,甚么時候輪到伱覺得了?怎么,斥候營的弟兄是偷了你家婆娘,還是揍了你家娃?”
一旁圍觀的親衛和將領們捂嘴偷笑。
那旅長耷拉著腦袋,臊得慌。
小武冷哼道:“眼下還在打仗,就不處罰你了,回去寫一千字檢討,明日交給俺。”
“啊?”
旅長頓時哭喪著臉,哀求道:“將軍你還是打俺板子罷!”
他認識的字,攏共也就六百余個,讓他寫一千字的檢討不是要他的命嘛。
“還敢討價還價?”
小武氣極反笑,吩咐道:“拖下去,打二十板子,那一千字檢討明日照交,膽敢少一個字,就打一個板子!”
不多時,一聲聲慘叫在響起。
小武趁機教訓道:“今日之事,你等一定要引以為戒。兔子急了還咬人,任何時刻,都不能掉以輕心,斥候營的弟兄就是我等的耳目,知己知彼,方才能百戰百勝。”
“末將明白!”
一眾營長、旅長齊齊躬身高呼。
而在山谷的角落里,蕭慶與幾名親衛正坐在篝火邊,悄悄打量著看守他們的士兵。
齊軍并未苛待他們,軍中晚飯吃甚么,他們便吃甚么。
而且,似乎是怕他們晚上冷,還特意分給他們一頂帳篷與褥子。
這更加坐實了耶律余睹與齊國暗中勾結之事。
念及此處,蕭慶心中無比焦急。
他雖是耶律余睹的部將,可完顏宗翰對他不薄,有知遇之恩,所以他早就心向完顏宗翰,把自己當成了金國人。
觀察了一番,發現看守松懈后,蕭慶打定注意準備逃跑。
不過他并未動手,一直等待后半夜。
眼見看守的士兵昏昏欲睡,蕭慶忽地開口道:“這位將士,我想如廁。”
聞言,一名青州軍不耐煩的說道:“隨便尋個地方解決就是。”
“好。”
蕭慶點了點頭,朝麾下親衛使了個眼色。
一行四人朝山腳下走去,待進入林中,立刻發足狂奔。
“不好,戰俘逃走了!”
山下傳來一陣驚呼。
緊接著,一根根火把往山中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