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早逝的亡夫又回來了

第142章 故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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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燁不明白盛尚霈怎會出現在此處,心中想過緣由,猜測他是來找盛玄怨的,笑道:“盛伯父,玄怨他去秦前輩那兒給您拿茶去了,不在閣內。你來此地,該派弟子知會一聲的,他肯定會馬上去見您。”

盛尚霈淡淡呼出一息,似乎明白了秦寒川的用意,聽到蘇燁這番話,背起雙手,不怒自威的面容上露出一絲祥和:“是嗎?”

“對啊,盛玄怨那么尊重伯父你。”

“是盛暻請你來府中做客的?”

“嗯,是啊,除了請我,有瓊……就是陸氏的陸溪言,還有另一位朋友。”蘇燁與人相談時,總帶著一股自然而然的熟絡感,哪怕是面對著門下弟子從不敢直視的盛尚霈,也沒有絲毫扭捏和怯場。

少年這般笑容和神態,讓盛尚霈有些怔神,蘇燁那帶著宜川尾音的語調,似是多年前的蘇旻,可說話間的神情,像極了那位結伴同行的姑娘。

那年揚城,身材高挑的少女扛著紅纓槍,走在他們最前,十分不講禮數地指著他與蘇旻二人的鼻子,要與他們交朋友,乘舟遨游,戰遍江南武幫。

少女嗓音傲然,高高揚起:“嗯,是啊!除了我,還有阿霈,然后還有這位,蘇旻。你這條小破船,就被我們三個租下了!”

不光是長相,就連說話的語氣動作,也是那么相似。

阿嫻……

盛尚霈的眸中浮出一抹寂色,被他緩緩合上強作遮掩,眼下幾道淺淺的細紋,是身為修道之人也無法抹去的。歲至今時,早已經不復當初,逝者不可追,來者猶可待,眼前的蘇燁正如他們歷練那時一樣,正當年少。

他只道:“蘇燁,你與你母親很是相像。”

“是嗎?”蘇燁撓了撓頭:“之前在家中,也常聽人說我與我娘像,可阿娘她去得早,我根本記不清她的樣貌了,爹他又不許我問起阿娘的事,一問他就發火……”

盛尚霈寬大的衣袖中,拳僵硬地攥著。

蘇燁說到的兩位,其父母,都曾是自己性命相付的摯交,可故人之子在身前,只能透過面容懷念,心中壓下的那些事,如何也翻不了篇。

如何能翻篇?他與蘇旻多年情誼,被硬生生撕開在那時。

活著的蘇旻,又何嘗不是停在了那時。

“父親?”

盛玄怨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站在半墻之外,手中提著那包龍井茶,望著蘇燁與自己父親并行,似在聊著些什么,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瓊亦反應過來,行禮道:“盛宗主。”

“不必多禮。”盛尚霈擺了擺手,神色顯得有些疲憊。

蘇燁快步迎了上去,壓低話音道:“盛玄怨你算可來了,你爹都在這等你好久了,還不快請他進屋坐去?”

盛玄怨即刻送盛尚霈進主堂歇息,傳喚來了在院外待命的侍從,進廳堂泡茶。

盛尚霈坐在堂上,半瞇著眸子捏著眉心,似在閉目養神,他睜開眼,打量堂下三人時,神色究極復雜,瓊亦看不明白盛宗主投來的目光,那似是思量、懷念,還是痛苦與自責。

瓊亦有些疑惑,心想:盛宗主與蘇宗主之間的仇怨,世人皆知,他們二人曾為摯友,也被人所樂傳,可從未有人知曉,他們到底為什么會從摯友反目成仇。

瓊亦猜不到發生了什么,能讓二三十來年的至交情誼說斷就斷,就連兩大古族也被牽扯入水,鬧成僵局,時至今日,已徹底成了陌路。

她望著主位上的盛尚霈,又看了一眼盛玄怨,暗道:盛宗主氣宇軒昂,威武不凡,盛暻不僅是隨了父親模樣,且全挑著宗主和沈夫人好看的點長了。蘇氏宗主我也是見過的,氣質文雅端莊,蘇燁與其父不能說不像,氣質上完全是天差地別。盛宗主現在是在睹人懷舊?也不太能說得通呢。

“溪言。”盛尚霈將手放在案臺上,半端茶碗,問道:“我臉上可是有什么東西?”

瓊亦心里一緊,這話語調平緩,卻帶有厲聲遏令感,是常能從自家師父身上感到的長輩語氣,她不動身色地移開目光,道:“沒有,盛宗主您平日華服正冠,我還是初次見您裝束閑散。是溪言失敬了。”

“無妨,并非責問。”

盛玄怨也有幾分不解,彼時,在蘇家府,蘇宗主曾對自己說過的話沒由來地浮在耳畔:

“只是背叛罷了。”

“我也活不了多少時日,拜他所賜。”

那時,他想知曉其中詳情,蘇旻閉口不言,只讓他自己回來問盛尚霈,可現今父親坐在高堂上,離自己那般遠,這些恩怨糾葛,如何問得出口?

“盛伯父。”蘇燁略略端正了坐姿,率先開口,“方才談到我阿娘,還未來得及聊上幾句,便被打了岔子,我還想向您問問關于她的事呢。”

盛尚霈壓低眉頭:“蘇燁,你想問些什么?”

瓊亦覺得,盛尚霈在喚蘇燁姓名時,落到其姓氏上的咬字,重了好幾分,右眼皮莫名開始跳動,她回憶起那位早早過逝的蘇氏夫人,似有幾分印象。

蘇夫人,名喚穆嫻,并未筑基入道,是小門小戶的凡世女子。正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坊間里流傳較廣的那些話,總歸是惡事。瓊亦只聽說,這位夫人十分不守規矩,嫁入蘇家府的頭三日,拆了門匾,撕了家訓,更是提槍掀翻廳堂,氣倒了本家里的一眾親眷,人人說她恃寵而驕,肆意妄為,瓊亦覺得,事實應當并不是這樣。

蘇燁回憶了許久,開口道:“族中都說我阿娘的性子潑辣,可我爹偏說她性格恬靜,貌美溫柔,是位大方得體的好夫人,久而久之,我都不知誰說的才是我阿娘的模樣了。伯父,您是與我阿娘相識過的人,定知道她是位怎樣的人吧?”

盛尚霈單手按在扶椅上,淡淡道:“蘇夫人為人瀟灑,脾氣剛烈,并不像你父親所說那般文靜。”

蘇燁嘆道:“這樣啊……”他又似是自語般低喃:“也是,我娘當年能當街提刀殺惡人,又怎會是文弱女子。”

盛尚霈腦中的穆嫻此人,在回憶中愈加清晰。

至交之妻,互為知己。

從與她結識起,他向來十分尊敬穆嫻,對她并無情愫,只是朋友。作為一位毫無修為與真氣傍身的凡人,穆嫻只靠一柄紅纓槍和一身獨創武技,便能摁著少時的自己與蘇旻打,打遍揚城會武賽,叱咤江南,堪稱女中豪杰,如何讓他不傾佩。

只是因為自己,才出了那樣的事。

盛尚霈按在扶椅的手收了力氣,手背仍舊青筋暴起,木扶手已微微扭曲,他語調卻平淡得不能再淡了:“還有什么想問的么?”

蘇燁意識到自己母親的離世,與盛宗主和父親二人由摯友斷為陌路的時間頗近,近得他不得不懷疑其間是否有何聯系。

他暗暗咬緊牙關,心道:我爹一直在騙我……他說阿娘性子溫婉是假的,說他往后會找個姨娘續弦也是假的,那他說的,我娘死于產后風寒,多半還是假的!

那我阿娘,究竟是因為什么離世的?

于是蘇燁遲疑半息,試探著問:“盛伯父,您與我爹娘之間……”

盛尚霈目光微凜,卻又緩了下去,只吐出四字,字字生寒:“曾為至交。”

蘇燁想問清實情,只見盛尚霈站起身子:“我有些乏了。小暻,溪言,你們帶蘇燁去閣中逛逛,多留幾日吧。”

“盛伯父!”

蘇燁見他要走,連忙起身挽留,可盛尚霈絲毫不理。瓊亦知道盛尚霈這是在送客,自己也想知曉這些陳年往事,又見氣氛凝重,想來經歷此事之人身負痛楚,便打消了好奇心,去拉蘇燁,勸道:“蘇燁。”

蘇燁看瓊亦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作罷,望著盛尚霈闊步而出的背影,知道自己是問不出什么了,只能忍下心中情緒,一揮袖子,從側門離去。

盛玄怨走上前向瓊亦道:“蘇燁怕是會糾結好一陣,瓊亦,你去勸勸他吧,去到園子里走一走。”停頓半息后,他道:“我有些話想與父親單獨說。”

瓊亦點頭:“好。”說罷,隨蘇燁身影追去。

盛玄怨向堂外的屋廊下望去,父親正站立在那兒,果真與他想得無差,是在等自己。

他緩步走了過去,喚道:“父親。”

盛尚霈回首,嘆息:“這些年,你倒是與我愈加疏遠了,好容易來閣中一回,卻遇上你帶友人來做客。”

盛玄怨一怔,低下頭去:“嗯。”

他在心間想,要如何才能詢問出父親與蘇氏宗主之間的仇怨,父親寬大溫暖的手就落在了自己肩頭,盛尚霈感慨似的道:“幺兒都已經這么高了。怕是再過兩年,便能與你大哥差不多高了。”

盛玄怨又“嗯”了聲。

“蘇家那個孩子,與你差不多年紀,少年心性,生龍活虎的。你們之間的情誼,自當珍惜。”盛尚霈收回了手,說道。

“父親,我會的。”

二人間沉默了半晌,盛玄怨終于開口:“父親。今年初春時,我去到了蘇家府里,與蘇宗主單獨見了面,談到了您。”

“……是么?”盛尚霈嗓音發啞,如固封的冰層,不起一絲漣漪。

他問:“……蘇旻他,還在恨我吧?”

此話簡短,明明分外平靜,卻又處處壓抑。

“嗯。”盛玄怨如實道:“蘇宗主他說,是父親您背叛了他,可我清楚父親的為人,您不會做這種事的。”

盛尚霈闔上雙眸,默然不語。

“父親,你們之間到底出了什么意外?是您瞞下他什么事了嗎?”盛玄怨覺得自己這話有些失言,又道:“我只是問問,若您與蘇宗主的仇是誤會,那……”

“不是誤會。”盛尚霈平淡地承認道,“他是該恨我的。”

蘇旻不可能原諒他的。

盛尚霈很清楚,阿嫻死了,蘇旻這輩子都不會放下的。

「作者有話說:

關于穆嫻的事實是:她嫁進蘇家時,被族內眾人嫌棄出身,尤其反對,但蘇旻還是力排眾議娶了她。

成親那日,旁支一眾人要拿她立規矩,拿著杜撰出的假祖訓在旁邊念,一條條數落她,穆嫻脾氣大,一點就著,直接扯下蓋頭,拿出她的寶槍挑翻了門匾,撕了他們手上的家訓,說自己嫁過來是他們的福氣,不是來受氣的。

旁支的七大姑八大姨氣得夠嗆,蘇旻拉著她直接夫妻對拜,回屋休息去了。

(盛尚霈和穆嫻之間就是純兄弟情,沒有男女感情,盛尚霈不喜歡能得打過自己的女人,但是蘇旻喜歡。

蘇旻和穆嫻的性格一個溫一個熱,盛尚霈和沈微在后面認識的,是真有感情,不是假模假樣的夫妻,這兩人性格都挺冷的,所以三個兒子都冷冰冰,不是冷冰冰的也被管教得冷冰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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