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宜真手里挎著一個籃子,籃子里面裝著滿滿一疊元寶紙,還有小剪子和針線。
見孫白露的目光落在她的籃子上,謝宜真道:“你的籃兒呢?不是說好今天去西頭廟一起做火龍紙花的?”
西頭廟,火龍紙花……
孫白露后知后覺想起,好像是有這么回事。
每年夏秋,環海鄉都會組織一場火龍隊祈天,以求風調雨順,臺風別來。
村里的男人們會在海邊升起的大篝火中砸入數以萬計的火龍紙花,這些火龍紙花,就是她們這些小姑娘們去做的。
十個火龍紙花算三分錢,而孫白露年少時期的強項之一,就是手工活。
火龍紙花,別人做兩個,她能做四個。
干蝦廠里抬來得蝦干,別人剝一斤的功夫,她能剝兩斤。
還有繡鞋珠,穿布花,編繩扣,她做什么都很利索,人人夸她有一雙靈巧的手。
這在她年少時期有著很強大的優勢,她藏在家里后院舊炮樓下的小金庫,就是這么積攢起來的。
但是現在,孫白露想得不是火龍紙花,而是這個月份。
大姐的婚姻暫且可以一放了,林恩光的傷在當前的醫療水平和江嶺市的醫療設施下,他沒那么快能回家。
而1985年9月,孫白露沒記錯的話,當年大姐出嫁這年,發生了很多很多的大事。
比如,第17號臺風。
它只有12級,在孫白露后面所經歷的弗雷德、溫妮、云娜、麥莎、桑美面前沒有可比性。
但是當年,環東海的平東避風港還沒有建成......
見孫白露發呆,謝宜真伸出手在她面前搖晃:“露露?”
孫白露的眼睛又大又明亮,因為發呆,她的眼睛微微下垂,雙眼皮的褶皺呈現出一條非常絲滑干凈的弧線,精致完美。以及她的眼珠子,便是在發呆都充滿靈氣,讓謝宜真看著心里發酸。
“露露?”謝宜真又叫道。
自她口中說出的這個稱呼,讓孫白露無比惡心。
她忽然抬起眸子,一雙明亮的眸子聚回光彩,直直看著謝宜真。
謝宜真被嚇了一跳:“……露露?”
孫白露想跟她說,以后不準這么叫她,但要開口時,她打住了。
沒必要這么快撕破臉,對付謝宜真這種人,直接了當的撕破臉,反倒是便宜她。
孫白露淡淡道:“你去吧,我不去了。”
“啊?你不去了?為什么?”
“因為不想去了。”孫白露說完,轉身朝里屋走去。
“能掙很多錢呢!”謝宜真跟上去,“露露,你的手巧,不去多可惜呀,一年就兩次機會呢!”
孫白露心里呵呵,她好像有點明白為什么謝宜真希望她一起去。
謝宜真每年準備得元寶紙都不少,孫白露做完自己的元寶紙要回去,謝宜真都會開口讓她留下來等她。
連著幾年,她因為留下來無聊,會把謝宜真的那些也做完。
而這錢,她從來沒跟謝宜真算過。謝宜真以前提過一次,但這些元寶紙都是謝宜真自己買的,所以孫白露沒有要一分,她做得元寶都給謝宜真沖量了。
現在回想,謝宜真提過得那一次也不過是做個臉,謝宜真實在太了解她的性格了。
“露露!走嘛,我們一起去呀。”謝宜真還在堅持。
“我心煩,”孫白露邊走邊用強硬的語氣道,“你不要再跟著我了,不然我會翻臉。”
謝宜真一愣,當真乖乖地停了下來。
看著孫白露頭也不回地離開,謝宜真忐忑不安地攥緊手里的挎籃。
從昨天在村口那碰面開始,謝宜真到現在就沒踏實過。
她非常擅長察言觀色,昨天便看得出來,孫白露好像有點不喜歡她。
謝宜真努力回想前段時間發生了什么,但實在不確定會是哪件事惹到孫白露不快。
“露露!”謝宜真又叫了聲。
孫白露沒應。
坐在大堂里看電視的鄰里都轉過頭來,其中一個正在穿鞋珠的女人是外地來的,叫劉德芳,今年23歲,她老公在孫大前的船上當船員。
劉德芳有一張閑不下來的嘴巴:“哎喲,你干了什么,露露脾氣這么好的人都被你惹生氣了。”
謝宜真小聲道:“我也不知道。”
劉德芳壓低聲音:“是不是你提到她大姐的事啦?”
謝宜真搖頭:“我沒有提過。”
劉德芳樂呵呵道:“那你完咯!你連怎么惹露露生氣都不知道!完咯完咯!”
雖然知道劉德芳就是這種愛拱火,看戲不嫌事大的性子,但謝宜真的確被嚇到了。
孫白露從來沒對她發過火,就算對別人發火,那也是一下子就過去了。
但是現在,孫白露的眼神和動作都讓謝宜真非常確定,孫白露在討厭自己。
更或者,是比討厭還要深的程度,不過謝宜真一時不會形容。
可前幾天孫白露還帶她去采草藥賣,賺了好幾毛錢,當時孫白露沒有討厭她啊。
謝宜真皺眉,忽然想罵人。
這孫白露,真是個什么臭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