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山郡,九江城。
曾經一度被稱為莊國第四郡的九江城,在真正的第四郡永昌郡出現后……九江城,也就只是九江城了。
是岱山郡郡守治下的九江城。
之所以如此說,究其原因,也無非是九江玄甲的統帥、曾經有望神臨的段離,已經廢在莊雍之戰里。
雖則莊庭極盡恩榮,賞賜不斷,甚至于不允請辭,強行將他按在九江玄甲統帥的位置上。
但所有人都清楚,這只是最后的榮耀。
落日的余暉雖然美麗,可馬上就要消散。
九江玄甲現在的具體事務,段離已經沒有能力負責了……
之所以還維持這樣的狀態,一是段離忠勇為國,廢掉也是因為國家,貿然換掉他,未免寒了人心。二是莊雍之戰后,莊國上上下下,的確暫時找不出一個能夠頂替段離的人。
莊國在雍國身上大口咬下來的肉,需要時間來消化。國內的新生代強者,需要時間成長。外來投奔的強者,也需要確定忠誠之后,才能大用。
所以事情,就這么拖了下來……
事實上現在的九江玄甲,就是包括杜野虎在內的五位偏將,各管一攤事情。
而岱山郡郡守,也時不時地來九江城“視察”一番。想要把握這支強軍的意圖,已是路人皆知。
說起來,先登鎖龍關的杜野虎,現今在九江玄甲里,的確有著僅次于段離的威望。
古兵家修行路,生者千不存一。便是那活下來的,也大多都是廢掉,失去所有未來。
所以此法在現世才漸漸無人嘗試。
但在開脈丹還未出現的時代,正是無數資質普通、不能夠天生開脈的人,以赴死的勇氣沖擊道脈……
當用一條條人命沖擊出來的超凡修士成長起來,才有了支撐上古人族的力量。
在今時今日,在有更多選擇的情況下,還要走氣血沖脈這條路,無疑是需要更大的勇氣。
杜野虎走出來,走成了,當然也就更讓人欽佩。
兵家重殺伐。
經歷了一場極其激烈的國戰,且廝殺在戰爭最激烈的地方。
他也成功掃清蒙昧之霧,叩開內府。
以實力而論,冠絕現在的九江玄甲。段離已廢,其余幾位偏將,也都只在內府境界而已。
但以內府境的實力,掌控九江玄甲這樣的強軍,肯定是不足的。所以哪怕有段離的支持,其他偏將也并不服氣。
總之,現在的九江玄甲,大致便是這樣。
掃蕩境內兇獸時,偶爾還會一起出動。但事實上已經分裂為五部,各行其是。只能上面什么時候確定了新的統帥人選,才能重新整合起來。
這些事情,杜野虎管不好,更懶得管。
他只想喝酒,打戰,并不在乎其它。
現在唯獨是多了一件事——看望段離,陪段離喝酒。
雖然醫師都說以段離現在的狀態,不能再酗酒。就連國相來看望的時候,也嚴令不許段離再喝——但是管他娘的呢!
用段離的話說,老子廢都廢了,本就沒什么生趣可言,還不讓老子喝酒,那活個鳥!干脆早死早超生!
而杜野虎也從來不勸,只陪著喝。
“狗東西!”
酒桌上,段離忽地抬手就是一巴掌,蓋在杜野虎雞窩一般的亂發上:“老子讓你陪老子喝酒,不是讓你光顧著喝老子的酒!兩斤酒你干下去一斤半,老子喝鳥去?”
他雖然沒了修為,但打人的勁還挺大。
杜野虎看了他一眼,不痛不癢地抹了抹頭發,咕嚕咕嚕,又灌下去一碗。
這個姓段的王八蛋,以前總是對他千叮萬囑,讓他注意風度,注意儀表,做一個什么儒將,成日說什么“名將之風”。現在廢了倒有意思了,原形畢露,一天到晚罵娘。
真有意思!
他杜老爺心胸開闊,懶得計較。而且這個酒,確實還挺好。便由他去。
段離見他這么個八風不動的反應,心里鬧騰得不行。罵罵咧咧道:“老子這點撫恤,早晚得讓你糟蹋盡了。”
“瞎說啥呢!”杜野虎這才有了反應:“你又沒死,什么撫恤不撫恤的?那叫賞賜!”
“賞他老娘!老子拿命換的!”段離忽然就爆發了。
他漲紅著臉,好像也漲紅了眼睛:“就他媽換了這么點!”
爆發得有點莫名其妙,但也并不突然。
他是真正有望打破凡俗壽限,有機會成就神臨的人。
他也真正的為國盡忠,愿意拋頭顱、灑熱血。
但不應該,是被騙著去……
“好好好。”杜野虎哄小孩一樣地,拍了拍他的后背,隨便敷衍了兩下,就道:“酒肉穿腸過,煩惱隨著走。來,喝酒,喝酒!”
“你他媽就知道喝!酒囊飯袋!”段離惡狠狠地罵了他一句,一抬碗,把酒灌進肚子里。
又繼續罵道:“老子的九江玄甲,都要被你們這些龜兒子敗掉了!”
杜野虎抹著臉上的唾沫星子,又給他倒了一碗酒,嘴里繼續敷衍道:“是是是,著實可恨。”
抬起自己的酒碗:“來,老段,咱們再干一碗。”
段離滿臉通紅,狠狠地看著他,看了很有一陣。
看得杜野虎已經自顧自喝下了第三碗,才罵道:“真不知道老子當初是怎么瞎了眼,還想把九江玄甲交給你!”
他甚至突然就帶了一點哭腔:“以前叫老子段爺,現在叫老子老段!”
杜野虎著實無奈了:“你前天喝酒的時候跟我說的,說以后咱們兄弟相稱,讓我叫你段哥哥。我說那不好吧,你說那就叫老段。這么快就忘了?”
段離一甩手,蹭地站起,撒起酒瘋來:“酒桌上說的話,能算嗎?”
“好的,好的,不能算,爺,段爺,老虎錯了!”
杜野虎趕緊將他拉回座位:“我給你賠不是。來,我先干為敬。”
他一仰頭,干脆利落地干下一碗。
咕嚕咕嚕喝完,一抹嘴,又道:“我連干三碗,以示歉意!”
然后又開始倒酒。
“給老子住手!”段離一拍桌子,把桌上的酒菜都拍了起來:“你是不是覺得老子喝多了?想趁機掏老子的家當?他娘的你蹭酒蹭瘋了吧?”
杜野虎遺憾地看了酒壇一眼,感覺今天也差不多陪夠了,該回去睡覺了……人生不就是喝酒、睡覺、殺人么?
于是說道:“瞧你這話說的。那今天先到這兒,我下次再來陪你!”
說完便起身,拍拍屁股就要走,真可謂來也瀟灑去也從容。
來時雙手空空,走時腹內飽飽。
“你給我站住!”段離喝止他。
杜野虎無奈轉身:“又怎么了?”
莊雍國戰結束后,段離便總是如今這副樣子,動不動撒酒瘋,耍小孩子脾氣。
他早年專注于九江玄甲,未娶妻未生子,如今一朝廢去,又性情大變,也沒個親近的人照顧。
已成廢人的將軍沒誰在乎,杜野虎只好勉為其難,常來看看。
但說到照顧人,他確實也是不擅長。也就是陪著喝酒,自己也順便過點酒癮——現在怎么說也是正式的一軍偏將,手底下一堆弟兄。他那點餉銀,全分下去了。自己喝酒倒是也能喝得起,喝這么好的酒就有些為難。
段離搖搖晃晃地站著,用手指著他道:“我喝酒時說的話,可以不認。但是你不行。你不管什么時候說的話,你都得認!”
杜野虎撓了撓頭,敷衍道:“認認認。”
他往前走了幾步:“來,段爺,我扶你到床上去歇著。”
“你站住!不許過來!”段離酒氣熏天:“我還沒有說讓你認什么呢!”
杜野虎只好站住:“我什么都認,好吧?段爺,這一整天喝的,天都黑了,你該睡覺了。”
“呸!你才該睡覺了!”段離啐了他一口:“老子清醒得很!”
要是換一個人,不管什么身份,杜老虎早就大耳刮子扇過去了。他杜老爺從不慣著誰。唯獨是段離……
自他進入九江玄甲以來,一直對他諸多照顧。
他酗酒、打架鬧事、沒日沒夜地睡覺、戰場上經常殺意上頭多次違背軍令……
一樁一樁,都是段離幫他壓下來的,還破格提拔他做了九江玄甲的偏將。
說是恩重如山,并不為過。
杜野虎嘆了口氣:“是,我說錯話了。您消消氣。要不我再罰酒一碗?”
回應他的是一只軍靴:“給老子滾!”
杜野虎偏頭一閃,笑哈哈地就往外走。
現在滾,他求之不得。
“你給老子站住!”段離又喊道。
杜野虎無奈地停下:“咋了啊,我的段爺!”
“你說!”段離忽然撇著嘴,酒氣滿臉,很有些委屈的樣子:“我不管讓你做什么,你都答應我!”
曾經威風凜凜、前途遠大的九江玄甲統帥,變成如今這副樣子。每日借酒澆愁,撒潑打滾。
要說杜野虎看著心里不難受,那是不可能的。
但這世上讓人難受的事情太多了,能如何呢!
無能為力,永遠無能為力。
只有喝酒,睡覺,殺人。
只有讓烈酒穿腸過,但愿能帶走!
“我答應你。”杜野虎悶聲道。
“你發誓!”段離虎視眈眈地瞧著他。
杜野虎嘆了口氣:“我發誓。”
段離又道:“你發毒誓!”
“行。”杜野虎無奈極了:“我發毒誓。”
“你說!”段離仿佛杠上了:“你如果不去做,你就死全家!”
“你說吧,干啥都行。”杜野虎只當他是在撒酒瘋,哄道:“我如果不做,我就死全家。”
反正全家早就死了……
段離定了一會,似乎想了想,又道:“加上一條。不聽我的話去做,就一輩子沒酒喝!”
杜野虎瞪圓了眼睛:“老段!你這太毒了吧?”
“哈哈哈。”段離叉腰大笑,笑罷,重復道:“發誓!”
今天的段離,有一種異樣的執拗。
不知是喝了太多,還是心里太委屈。只能這樣折騰人。
杜野虎無奈道:“我如果不聽你的話去做,就一輩子沒酒喝。行了吧?趕緊睡覺!”
“不行!”段離一擺手:“你答應得太爽快了,沒誠意!我要換一個誓!”
他伸著手指,在空中繞了半天,最后像是忽然想到什么,指著杜野虎道:“你發誓,你如果不聽我的話去做,你死了的兄弟就不得超生!”
杜野虎的臉色,第一次沉了下來。
“你過分了!”
房間里的氣氛,變得很凝重。
但段離只是醉醺醺的、卻很執拗地盯著他,好像一定要讓他答應下來。
“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會拼了命的去為你做,做什么都可以,我欠你的!但是說這些話,沒有必要。”杜野虎轉身往外走:“我希望你今天只是喝醉了!”
“老子要你拼什么命?”段離忽地在他身后怒吼起來:“你這么個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的東西,你的命值當什么!老子稀罕嗎?”
“那你想要老子做什么?”杜野虎怒獅一般回身,幾步走到段離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委屈嗎?憤怒嗎?被騙到戰場上拼命,拼命讓人看戲,最后成了一個廢物,卻什么也不敢說。想要老子幫你報仇嗎!?”
他松開段離,一把抽出腰間的軍刀,殺氣騰騰往外走:“老子現在就去新安!”
“你去你娘!”段離從后面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卻不但沒有抓住,反倒被帶得摔倒在此。
乒乒乓乓一陣。
壓斷了椅子,撞塌了桌子,摔碎了酒壇子……
半剩的酒菜,澆了他一頭,把他變得如此狼狽。
這是曾經莊國軍界最頂級的人物,僅在皇甫端明之下的九江玄甲主將段離啊!
杜野虎本已經氣勢洶洶地沖到門口,但此時,他不得不停了下來。
煞氣全無了。
他收刀入鞘,轉回身,把段離頭上、臉上的酒菜剝開,把他扶了起來。
“我答應你。”杜野虎甕聲說道:“不管你讓我干什么,我都答應你。我發毒誓,發最毒的誓。”
他頓了一下,道:“反正在這個世界上,我也沒什么可顧忌的了。”
段離看著他,此時眼中已經沒了酒意,也不復那醉醺醺的樣子,直直地看著他道:“野虎,我沒有兒子,我拿你當兒子看。我變成今天這個樣子,人憎鬼厭,也只有你,還肯順著我,哄著我,聽我的話!”
這位曾經在莊雍戰場上奮盡最后一點道元與氣血,也要追擊對手的將軍,搖了搖頭,異常鄭重地說道:“我不要你為我拼命,我要你為自己拼命!”
他低吼:“答應我!”
可能是酒喝得太多,杜野虎現在覺得喉嚨有些干澀。他意識到,段離或許從頭到尾都沒有喝醉。今天晚上的對話,或許會將現有的一切都改變……
但是他怎么能拒絕?
他的父親是一個屠戶,很早就死了。眼前這個脆弱得不成樣子的男人,的確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扮演了那個缺失的“父親”的角色,一直護持著他。
“我答應你。”杜野虎說道:“用我死在楓林城里的兄弟,用他們死后的安寧為誓言,我答應你。”
但是段離說的第一句話,就險些令他沒能站穩。
“你在楓林城里的兄弟,并不是全都死了!”
“你說什么?”杜野虎一把抓住段離的雙臂,用無比認真地眼神盯著他:“你說,什么?”
面對著這樣的眼神,段離知道,如果今天自己是開玩笑的。那么自己和杜野虎之間的情誼,就到此為止了。
“坐下來說。”段離試圖讓他冷靜一點。
杜野虎松開了手。
剛才那一瞬間,他的胳膊幾乎被捏斷。段離甩了甩胳膊,也沒什么可講究的,隨意找了一塊還能落腳的地方,席地而坐。
杜野虎亦步亦趨,跟著坐在了地上,眼睛仍然緊緊盯著他。
段離嘆了一口氣,說道:“今天有人來找到我,告訴我一個消息。不要問我那人是誰,我答應了保密。”
他也同樣注意著杜野虎的表情,慢慢說道:“這一次黃河之會,東域齊國的內府境參與者,名為……姜望!”
杜野虎深深地閉上了眼睛。
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才睜開。
“不可能。”他搖頭道:“老三如果沒死,他不可能不聯系我。”
盡管他在否認,但是他的嘴唇,有一些哆嗦。
段離有些心疼地看著他,看著這個長相著急、但其實很單純很簡單的年輕人:“如果你能夠想一想,我為什么要先逼著你發下那種毒誓,然后才肯把消息告訴你。你就應該知道,這是真的。”
杜野虎一時沒有說話。
楓林城域的覆亡,本來就有些不清不楚。老城主劉易安的突然病逝,也是疑點之一。
但整個楓林城域除了董阿之外,沒有任何活人,沒有任何證據。
也只能董阿說什么,就是什么。
那么姜望既然還活著,為什么沒來找他?
為什么,一直跑到了東域齊國去?
這個問題的答案,其實不難猜。
段離又道:“去年國戰的時候,董阿被刺死于新安街頭。殺他的人,留下了一塊玉。是董阿曾經隨身佩戴的玉。別人都不知道那塊玉是誰的,我想,你應該知道。”
是的。杜野虎當然知道。
姜望后來給他寄的信里,可不止一次地顯擺過,說院長如何器重、自己天賦如何卓越,往后要怎么罩著兄弟們云云。
雖然他沒來得及親眼看看,那小子顯擺的玉玨到底長什么樣。但能與董阿聯系起來的,大概也不會有其它了。
杜野虎血液里的酒,全部醒了。
但他的心里,有火在燒。
那些酒,全部澆在了那些火上。
炙烈的、痛苦的……憤怒的。
“所以,所以楓林城的覆滅,是一個陰謀。跟董阿有關,跟皇帝也有關的陰謀。所以我家老三一個人跑到了東域齊國去,是想要報仇。所以他不肯聯系我,是怕我沖動壞事?”
杜野虎說著,咬牙切齒地說著,一邊說,一邊想要爬起來。
段離狠狠按住他,聲色俱厲:“你忘了你發的誓了嗎???”
杜野虎愣住。
老三活著……老三活著,要獨自報仇。
可是老大和老五,都不在了……
他剛剛拿他們死后的安寧發了毒誓。
他呆坐在那里,低下了頭。
滿臉的絡腮大胡,大概很好掩飾感情。
他那雙滿是老繭的大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手背上青筋暴起,身體顫抖著,但是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段離也沉默了很久,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董阿曾經交代我一件事。說如果有一天,楓林城的秘密暴露出來,就叫我殺了你。現在,姜望出現在黃河之會,說明這個秘密瞞不住了。至少在你這里,瞞不住了。以杜如晦的本事,一定已經湮滅了所有線索。全天下都未必會相信姜望,但是我想,你一定會相信他。”
杜野虎慢慢地、慢慢地平靜下來。
但是仍然沒有抬頭。
他充滿恨意的聲音,從指縫里鉆出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幾十萬人,我的兄弟們……楓林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骨道要用楓林城域數十萬人煉白骨真丹,朝廷早就知道了線索。莊高羨一直躲在深宮養傷,莊國蟄伏示弱多年,他需要這一顆白骨真丹,恢復傷勢,堪破洞真。所以,包括杜如晦、皇甫端明、董阿在內,他們默許了悲劇的發生。事情,就是這么一件事。”段離說道。
杜野虎移開雙手,抬起頭來。
段離看到,他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瞧來血紅一片。
“我要殺了他們。”杜野虎咬著牙道:“老段,我一定要殺了他們。我要把他們每一個人,參與進來的每一個人……都一刀一刀地剮死!”
“但是你殺不了他們。你誰都殺不了。”段離冷靜且殘酷地說道。
杜野虎全身都在抖,那是極致的恨意:“我就算是死,我也要咬下他們的肉……”
“你就算是死,也傷不了他們一根毫毛。”段離打斷他。
“你要活著,老虎,你答應過我,你要活著。”段離說。
這位曾經威風八面,如今已成廢人的九江玄甲統帥,嘆了一口氣道:“傳消息給我的人,想必是希望你能夠逃離這里。但是你逃不掉了。”
他說道:“你逃不掉了杜野虎。”
“逃了一個姜望,逃了一個祝唯我,莊高羨那等刻薄寡恩之人,不會再讓你逃。從這里到齊國,太遠了,你逃不掉。”
“只有一個辦法。”
他慢慢低下頭去,抱住了杜野虎,像一個父親,抱住了自己的兒子。
他們頭挨著頭。
“只有一個辦法……”段離慢慢地說。
這個在今日又哭又鬧,折騰極了的房間,這個趕走了所有侍從,只留兩人對飲的房間。
這個炙烈的、煎熬的、燃燒著某種情緒的房間。
好像終于在此刻,安靜了下來。
過了許久……
“什么狗屁辦法!”杜野虎驟然響起的、痛苦的聲音。
但立即就被段離更嚴厲的聲音壓制了下去:“想一想你發的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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