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

第六十一章 橫壓當世,負手追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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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國一境外樓姜望,請戰夏國四境外樓太寅!”

姜望腳踏青云,怒聲連連。

太寅身繞流風,亡命狂奔。

“黃毛小兒,無膽匹夫,怎的不敢與我一戰!”

姜青羊聲震八方,太寅悶聲不吭。

這一幕若是叫人瞧見了,二者強弱自是不必再論,太寅當然也要顏面掃地。

“怕了我是不是?太氏列祖列宗看著你吶!”

“勇敢一點!回頭與我廝殺!”

“怯戰是不是!”

“我用留影石記下來了啊!”

好個姜爵爺,單人獨劍,唇齒如刀,在山海境追得夏國太寅狼奔豕突,不敢接戰。

頗有一番千里走單騎,獨劍逞英豪的架勢。

但心里不得不承認,一國之天驕,總歸是有兩把刷子的。

他自問已經高水平發揮,怎么說也把許象乾、重玄勝的罵人工夫學了六七成,對方卻半點不動搖,目標明確的只有一個“跑”字。

不僅口頭功夫無用,身法上也總是差那么一點。無論怎么追,都只看得到對方的背影。

如果能夠輕松追得上,他也不必搜腸刮肚想詞兒了……

在追殺這件事情上,姜爵爺也是很有經驗的。當年還在通天境,就靠長跑耗沒了蛇骨面者,前不久又把揭面人魔追進了星月原戰場。

如果身后沒有那要命的禍斗,與太寅在山海境來一場萬里追逐也不是不可以。

可惜沒有如果。

他追不上太寅,那禍斗王獸卻眼看著就要追上了他!

朵朵青云印記,連現連碎,五府搖動之間,姜望騰身高躍而起。

身似落日,遍灑余暉。猛烈的爆發,迅速拉近了距離,一記老將遲暮之劍,劍撞太寅背脊。

太寅雖然一心逃跑,對姜望的挑釁充耳不聞,但也不可能不關注姜望的動靜。

都已經挨了這么多嘲諷,跑了這么遠,怎肯與他陪葬?

人還在疾飛不回頭,右手以一種毫無美感的姿態,猛地跳躍了一下,像是在某種困境中的掙扎。

于是火元炸裂、水元狂暴、雷元靜默、風元崩潰……籠罩著姜望身周的環境,幾乎是當場崩潰了。

包括空氣,包括元力,自然界天生地有的一切,都在排斥他,都與他為敵。

好像有無數只看不見的手。

拉扯著他,捆縛著他。

是為神通,負窘!

魚離水,鳥落網,走獸失陷。

永失自由。

姜望手握他的劍,縱身于高空,本來劍意慘烈、氣勢如虹,勢必要貫穿空間的距離,一劍殺敵。

但在這一瞬間,整個人遲滯了太多。其身如陷泥淖,寸步難移。其劍如有萬鈞,幾乎握之不住。

在這個窘迫的環境里,本身前進就是一種錯誤。

做什么都是錯誤。

他不止是在追擊太寅,他好像是與此方天地為敵!

就這一阻的工夫,禍斗王獸已經追了上來,對著姜望的后脖頸一口咬下!

咬了個空。

卻是姜望在一瞬間顯現了天府之軀,雖未能破解負窘制造的環境泥潭,卻也在“泥潭”之中強行騰挪,恰恰避開了禍斗王獸的這一咬。

人在狼狽翻滾,右手卻遙按太寅。

那邊太寅毫不猶豫地以負窘神通遲滯姜望,正要繼續逃跑,忽然之間,體內通天海掀起驚濤!一條神龍躍出海面,似乎隨時要撞進五府海中。

而身外,八方來風!

形態各異的微風,仿佛無由而起,纏住了他身體各個部分,令他動彈不得。

傳承自舊旸皇室的超品道術,龍虎!

即便是太寅,驟逢此術,也在半空中定了一定。

就是這一定,讓他失去了對環境的完全掌控。負窘神通不能夠再專注于姜望,混亂的環境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沖到姜望身后的禍斗王獸。

與初次感受負窘神通的禍斗王獸相比,姜望可是早就在觀河臺上見識過這門神通。

彼時也理所當然地代入過戰斗,設想過若自己在場上,會如何應對。

他在這泥淖般的環境里,回身一腳,恰恰踩在禍斗王獸的腦門上,借力彈射而出!

既是推開了禍斗王獸,也是在迫近太寅,更是加速擺脫負窘神通影響的這片環境。可謂一舉三得。

在短暫的交鋒之中,姜望和太寅幾乎同時選擇了遲滯對方,而那烏泱泱的禍斗獸群,卻還在一刻不停地追逐。

太寅的負窘神通終究范圍有限,范圍之內的禍斗當然跋涉艱難。范圍之外的禍斗則絲毫不受阻礙,如黑潮一般涌了上來。

又像是一張巨大的、打開的口袋。

禍斗王獸和一部分陷在混亂環境里的禍斗,就是口袋之底。

兩邊不斷前沖的禍斗,則不斷地擴大著這個口袋。

此時此刻,姜望正在這“口袋”的內圍往外沖,太寅則在口袋的邊緣被定住。

時空有相對的誤會,奮力前進的姜望和太寅,都在這口袋里越跑越退。

值此危急之刻。

屬于星光圣樓的力量,降臨了。

雖然天空依然未見星光,被特殊規則遮掩了形跡,但遙遠星穹的力量,卻還是不受阻礙地投射下來。

赤、藍、青、黃,四色混轉的勁力,已經繞太寅之身而涌,在最短的時間里,沖散了道術龍虎帶來的八風。

夏國太氏秘傳,逆四象混元勁!

在外人看不到的通天海中,澎湃的逆四象混元勁力,亦化身為插翅之虎,一個飛撲,將沸騰此海的怒龍按住。

逆四象混元勁,瓦解一切地風水火所屬,當者必碎。

一俟凝聚,頃刻得脫。

重歸自由的太寅沒有第一時間逃走,而是反身一拳。

赤、藍、青、黃,四色之光混轉于拳面,要打破這方天地!

當然也要打破姜望的腦門。

最不濟,也要把姜望直接砸回禍斗王獸的利齒前!

想他太寅,當初在觀河臺上主動崩潰了白虎圣樓,以對抗重玄遵。黃河之會后,用盡千辛萬苦,才重新搭建起來,讓四樓圓滿。甚至于更進一步,已經窺見神臨之機。

只是為了那一步走得更坦蕩,才稍作停駐。

今時今日這一拳,如何轟不得姜望?

這反身一拳,如蝎子擺尾,縱馬回槍,突兀、暴烈、驚艷!

時機把握得堪稱絕妙。

你姜望求戰不休,便來接我此拳!

此一刻太寅眸有神光,氣勢暴烈如怒虎。

而他只看到,那人彈射而來,流火繞,霜披飛。

眸有不朽之赤金,胸腹前五府齊明。

重現劍仙人!

身如長虹,劍是驚虹的盡頭。就這么筆直地一劍對撞……

一劍傾山而來。

虹掛長空。

仿佛觀河臺上的那一幕又重現,又見天府!

噗嗤。

劇烈的痛苦驚走了剎那間的恍惚,太寅的拳頭已經被生生刺破!

逆四象混元勁,擋不住天府五神通之光。

甚至于劍鋒還在前進,姜望還在前進。

他的左手再次跳動,如在絕境之中,抗爭命運,神通負窘再現!

再一次制造了單獨壓制姜望的環境。

右手卻是直接反拔,生生從劍刃之上,拔出了自己的拳頭,幾乎可以聽得到那令人牙酸的、劍刃和指骨摩擦的聲音。

這痛苦仿佛與他無關。

他只遵循著自己的決定,就這樣帶著血淋淋的右手,返身疾飛。

絕了近身搏殺之念。

在負窘神通所影響的環境里戰斗,幾乎是遭受了全方面的戰力削弱。

嘴里說著太寅乃無膽鼠輩,真正的戰斗中姜望卻不敢輕視其人,尤其不敢在這樣的環境里輕視對手。

所以明明捕捉到了太寅的戰斗意圖,明明知道其人這一拳仍是以阻截為主,并不是作為抵定生死的勝負手。

他還是不惜力量損耗,直接以劍仙人之態的巔峰力量與之對撞。

打的就是一個措手不及,要的就是對方狼狽逃竄。

負窘神通的影響下,元力環境混亂無比,一身基于元力的道術難以施展。

所幸姜望已經開始熟悉這種狀態了,并不第一時間對抗環境,而是遙遙抬手一按,當即召發五識地獄,落于前方太寅之身。

使其目不見、耳不聞、鼻無嗅、舌無味、身無感!

早已全神戒備、逆四象混元勁游蕩全身的太寅,在最短的時間里就已經沖破了五識地獄,重拾五感。

但也同樣的,在那個瞬間失去了對混亂環境的掌控。

失控的環境瞬間波及禍斗王獸。

雖然這并非太寅本愿,但他的確也在事實上幫了姜望幾個回合,很是拖延了禍斗王獸幾次。

可惜這一次,禍斗王獸不肯再奉陪。

只聽得一聲怒吼,如狂雷動天,竟然當場鎮壓了混亂環境、讓亂七八糟的元力歸復,黑色皮毛上,特殊的光澤流動間,已經徹底驅逐了負窘的神通效果。

禍斗王獸已得自由,姜望亦得自由。

但他卻沒有半點輕松之感,反而生出一種強烈的警覺——禍斗王獸好像已經厭倦了這樣的追逐游戲,這一次的吼聲,明顯更不耐煩、更暴虐。

多希望太寅能夠懂點事,給禍斗王獸一點難忘的記憶啊!

姜望猛地加速往前,才飛數丈,又陡然沉身下墜。就這樣一個突兀的轉折,黑毛油亮的禍斗王獸就撲了個空!

禍斗王獸的利齒暫時拉開了距離,但那種森冷的感覺,仿佛仍然顫在后頸的汗毛尖上。

人方下墜,又于半空折轉,猛然拔升,直撲太寅。

好不容易見著了人,還是敵人,姜爵爺怎肯錯過?

就咬定太寅不放松,帶著禍斗王獸忽上忽下,綴尾急追。

如一只青鳥,飛翔在山海境。對平步青云仙術的運用,可謂妙到毫巔。

當年就算在九大仙宮的全盛之時,也沒有哪個弟子能奢侈地占用一整座青云亭,占據用之不竭的善福青云。

云煙,浮山,冷礁,碧海……

山海境無疑是美麗的。

驟然闖入此間,打破這份寧靜的,是亡命逃竄的人。

美麗的山海畫卷之上,黑潮涌動,兩個小黑點飛在前方,隨時要被淹沒,又總是險險逃開。

如果有人浮光一瞥,掠過這片海域,當能看到姜爵爺率領禍斗獸群橫掃山海境的英姿。

可惜這場追逃本身,是艱難且不體面的。

太寅飛在最前方,姜望緊跟其后。

兩個人各使手段,想方設法扯對方的后腿,但畢竟都不愿落進禍斗獸群包圍里,很難全力交戰。

只能這么一路疾飛。

雖有過幾輪交手,畢竟時間沒有過去太久。

姜望耳聽六路,眼觀八方,驟然就瞥見了獨立水面的項北。

這廝格外高大威武的身形,身上蒸騰的吞賊鬼氣,以及那桿形制夸張的蓋世戟,放在哪里都很奪人視線。

實在是有猛將之姿。

親人吶這是!

交鋒過好幾次了,互相都很了解底細。我追不上太寅,還追不上你嗎?

“快跑!”

太寅的聲音先一步炸響。

此時距離項北還很有一段距離。

姜望急了,怒聲便道:“姓項的,可敢與我一戰!?”

他喊得是熱血沸騰,戰意沖霄。

但項北竟不如他所愿,跑得果斷極了,頭也不回。

“項郎君忘前日豪言乎?”

“項氏男兒之勇,怎不復見!”

姜望高聲連呼,痛心疾首:“音猶在耳,人何以堪!”

項北猛然回身,身上鬼氣蒸騰,戟鋒青光流動,目眥欲裂:“姓姜的欺人太甚,今日必殺汝!”

“跟死人計較什么!”太寅一邊向他沖去,一邊忍不住怒罵:“你要是回頭跟他動手,你就是天字第一號蠢貨,兵書白讀了!”

項北顯然是被罵醒了,遠遠一戟劈落,戟芒咆哮十余里,遠擊姜望,人卻再次轉身逃離。

姜望大怒曰:“夏國小兒,難道只有口舌之能嗎?你有種別跑!”

“今日我以一敵二,你們有膽回身戰否?”

一邊怒斥,一邊折身一劍,將這道劈來的戟芒斬開。

卻很機智地只斬開一個小小的缺口,人從其間越過。

身后的禍斗王獸要么避讓,要么出力對抗這道戟芒,總之休想坐享其成。

不管太寅和項北怎么想,只要能交上手,姜望有的是辦法讓他們幫到自己。并且隨著知見的滿足,他們能“幫到的忙”會越來越多。

“別跑了!兩個無膽鼠輩!”

“我讓你們一只手如何?”

“讓兩只也行啊!”

“齊天驕橫壓當世,負手追敵。楚天驕真泛泛之輩!夏天驕不過如此!”

對于姜爵爺的喋喋不休,項北漲紅了臉,是咬著牙在跑路。

太寅卻差不多已經習慣了,甚至懶得回應。

就這樣一路追,一路逃。

忽然之間,天地變色!

天空竟然分成兩色,一半是黑,一半是白。

黑得深邃無光,白得絕望無力。

不,不僅僅是天空。

腳下所踩的大海亦然如此,碧色已經褪去。

有一道無形的界限,劃分出黑白兩色的海。

黑與白把這個世界,把這個世界上的一切,全都勻等分割,甚至包括色彩本身……以最冷酷的方式,裸露在人們面前。

往前亦是,往后亦是,往左往右,皆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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