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無心愛良夜第六十三章你方唱罷從此無心愛良夜第六十三章你方唱罷←→:、、、、、、、、、、、、、、
是這樣的一個清脆的聲音。
或許比一根針掉在地上的聲音稍響。
姜望緊緊握著他的劍,卻不能再下移半分。
利齒交錯,映著寒鋒。
禍斗王獸以視覺無法捕捉的速度扭過頭來,卻精準地咬住了劍尖,就這么冷冷地看著姜望。
那一縷霜白的風,也被阻在齒表的幽光之外。
在那樣一個瞬間,好像是姜望握劍貫顱的速度,變得很慢,變得越來越慢,然后戛然而止。
認真起來的禍斗王獸,無時無刻不在展示著碾壓性的力量。
跨過神臨已近神!
長相思如一抹霜,凍在空中,連接著禍斗王獸,和居高臨下的姜望。
可惜身在高處的如鴻毛,位在低處的似山岳。
彼何輕,此何重。
長相思這柄天下名劍,也發出不堪重負的顫吟。
姜望手上用力,以劍身為索,如在拔河一般,但卻將身前帶,與禍斗王獸幾乎四目相對。
直接張嘴一吐,神通種子全力催發,赤紅的火焰噴涌而出!
三昧真火,無物不焚!
此乃開辟內府以來,所摘下的第一門神通,開發時間最久,雖不及不周風吞噬了大量的燕梟之喙后來居上,但積蓄的神通之力卻是最多。
這一刻姜望幾乎將那顆赤紅色的神通種子催發到極限,以焚天滅地的氣勢奔涌。
禍斗慣能食火,便試一試,能否食這神通火,又能食幾多!
與姜望眼神相對,禍斗王獸顯然感受到了他的意志。
叼住長相思的劍尖,猛地一個甩頭!
沛然難御的巨力涌來,姜望連人帶劍高高飛起。
而禍斗王獸那怒張的巨嘴,仍然是葷素不忌地猛烈一吸!
幽光轉成漩渦,仿佛連同了另外一個世界,一口將洶涌的三昧真火全部吞下!
耀眼的神通之火一掃而空。
禍斗王獸的嘴巴高高鼓起,繼而全身泛起赤光,有一種幾乎要炸開的感覺。但黑色的皮毛之上,幽光如瀑流落,仿佛將那層赤光“洗”掉了,這才消了顏色,恢復正常。
那邊姜望連人帶劍被甩開,根本也顧不得察看三昧真火的戰果,只在半空一踩青云,以更快的速度飛遠,想要趁機撞破禍斗獸群的包圍圈。
但就在下一刻,眼前一花,禍斗王獸已經再一次攔在前面,當頭就是一爪。
姜望輕吹一口氣,一縷霜白色的不周風飄轉而出,以殺生釘直面對手。
禍斗王獸爪覆幽光,竟然從側面生生把殺生釘拍散,而后一爪拍到姜望身上,直接將他轟落!
霜披散,流火去,眸中不朽的赤金之色,也歸于黯淡。
劍仙人之態被生生打散!
混同一體的五神通之光各自流開,胸腹處璀璨耀眼的天府五輪漸次熄滅。
一襲青衫飄落,如折翼之鳥,無力地墜落海面。
以倒仰的姿態望天,山海境云煙彌漫的天穹真是美麗極了。
身體入水的聲音,也很是輕柔。
像是這碧藍色的大海,溫柔地托舉了他,緩沖了很大一部分的墜力。
身上筋骨,仿佛盡斷。
無一處不痛,無一處不疲乏。
很想要……就這么躺著,閉上眼睛。
但手還能動,手中還有劍。
五府尚未崩潰,通天宮仍有道元。
戰斗還未結束!
巨量的道元一瞬間奔向四肢百骸,帶去極其沉重的力量。
于是他的身體開始極速下墜,在海中往海底更深處墜沉。
這無垠大海是否有極處?
海中可有惡獸在?
所有的意外,此刻都是機會!
一聲激烈的落水聲,水花濺起數十丈!那禍斗王獸以極其兇蠻的姿態,整個砸了下來,將水鏡砸破,撞入大海中。
以如此方式落水,它遭遇了海水最大的阻力,卻仍然橫沖直撞,快如疾電。
當它撞到了姜望身前,一個疾轉,與姜望迎面時,海面上它砸落的那個水坑才開始恢復……其快也如此!
現在,在這冰冷的海水中。
禍斗王獸再一次與姜望正面相對。
它毫不猶豫又是一爪!
這一爪揮擊在海底,卻撕裂了海水。
海水當然在攔阻它,但卻不能夠攔阻它。
姜望那仍詭異扭曲著的左手,手腕之處一圈星環忽然亮起。
星光一躍,化作肅穆佛塔。
卻是觀衍星君所贈的那座星樓,以極其厚重的力量與禍斗王獸之爪對撞。
海底發出一聲悶響。
這座星樓當場被拍散,還歸手腕,印痕一圈。
它的力量本不該用于防御,玄奇如它,應該在星海遨游。
但姜望已經別無選擇了。
窮盡所有想象,唯此能爭得一線可能。
就在這座星樓與禍斗王獸之爪對撞的瞬間,姜望已經出劍。
他練過不止一次水中劍,在山海煉獄里,水之煉獄也是左光殊最熱衷的一座煉獄。
他早已跟左光殊學會了如何親近水,長相思將霜光暗斂,劃過美妙的軌跡,絲毫不被水流所阻,反而借助了水的流動,頃刻直抵禍斗王獸的心口。
但眼前只一花,那心口的要害已丟失,劍尖又被咬住。
姜望自問已是極力地注意了禍斗王獸的動作,他這一劍也足可以稱得上突兀,但對于這一咬,卻根本避不開!
禍斗王獸根本不掩飾它的兇蠻,就是要以碾壓的力量、碾壓的速度,對他進行毫不留情的鎮壓。
任你天縱之才,任你術劍雙絕,任你神通了得。
一爪,一咬,一吞。
盡破之!
長相思又入禍斗之口,在這個剎那,姜望的左眸轉為赤紅。
乾陽之瞳,神魂殺法,名曰墜西。
他從未打算在神魂層面與禍斗王獸爭鋒,因為這是最不明智的戰斗選擇。
禍斗王獸是神臨層次的異獸。神魂歸元化神,煉就靈識。在靈識籠罩的范圍內,自然有如神祇。
以他外樓境的神魂之力與禍斗王獸的靈識對撞,無異于以卵擊石。
然而時至此刻,他還能有什么手段?
幾乎所有的殺手锏都被輕易破解了。
所有的掙扎全部被抹去。
他只是不放棄而已。
無非是用盡全力,窮盡所有可能,去掙扎,去斗爭——
一如他這一路走過來,面對的每一次絕境。
在神魂的層面里,煌煌一輪大日,高耀于天,劇烈地燃燒著,轟然墜落。
似滅世之焰,有焚海之威。
單騎破陣圖展開,禍斗王獸印于其上,環顧這烈日墜落的神魂環境,顯然也有一些意外。畢竟如此強大的神魂力量,它幾乎未在神臨之下的存在身上感受過,
但也只是意外而已。
就在下一刻,它騰身而起.
其身,無限膨脹。
其勢,無限膨脹。
姜望親手開啟的神魂之爭,它卻更具備主宰戰局的氣勢。
像是一頭通天徹地的黑犬,一口便吞掉了那輪燃燒的大日,吼!
此一刻禍斗竟如天狗!
仿佛神話照進了現實。
這個璀璨炙熱的神魂的世界……
熄滅了。
極端的痛苦有如狂潮奔涌,瞬間摧毀了全部的意志。留在姜望心里的最后的感受,是一片虛無。
深沉的黑暗席卷而來。
為這一場,落下帷幕。
“姜望的痕跡消失了。”
在一塊孤礁之上,太寅最后看了一眼七星羅盤,將它收起。
“是嗎?”
項北盤坐調息,蓋世戟橫在膝上。
有一種極淡的感覺,如水紋在心湖漾開。
說不清是遺憾,還是放松。
驅逐了姜望當然是一件好事,但畢竟不是親手將其擊敗。
而三成的神魂本源一旦割舍,對于他們這種神魂極其強大的修士來說,是幾乎不可承受的損失。放在他和姜望的神魂力量對比上,就是削弱到他可以直接攻入對方通天宮的程度了。
換而言之……
一直矗立在前方的高山,已經倒塌了。
說起來,他雖然同意了太寅的計劃。
但其實他并沒有預料到姜望的離場。
總覺得那樣的一個人,會不斷地創造奇跡才對。
但回過頭來想一想,哪有人會是永恒的主角呢?
如項氏的擎天之柱項龍驤,那種從年輕時就嶄露頭角、輝煌了一輩子的大人物,不也折戟在河谷么?
“痕跡是在瞬間被摧毀的,就像那頭禍斗王獸抹掉我的陣法一樣……”
太寅的表情有些凝重,當然不是因為已經被抹去痕跡的姜望,而是因為這山海境本身:“不是說這里只是一個虛幻的世界么?但是從進來一直到現在,這地方給我的感覺和太虛幻境完全不同。”
“我強調過,此地虛幻只是說法之一,只是你自己先前更相信這個說法而已。”項北道:“九百年過去了,山海境的真相依然未曾解開。你和我所見的,難道就是真相嗎?”
他的天橫雙日重瞳里,有著深邃的光:“或許只是一個截面而已。”
太寅沉吟道:“至少,禍斗王獸的強大和智慧,都是真實的。絕非什么虛妄的想象。”
“我也進太虛幻境感受過。”項北忽然道:“你說,如果太虛幻境的創造者愿意,能不能直接在太虛幻境里創造現世并不存在的強者?若真創造出來了,我們又能不能夠發現?”
眾所周知,太虛幻境里的參與者,都是現世修行者。
項北這話乍聽很突兀,甚至莫名其妙。但若是往深里想一想,卻讓人有些發毛。
太寅忽然脊生寒意,怔了片刻,才強笑道:“太虛幻境自有規則,制定之后不許任何人隨意更改。即便有隨著環境發展之后切實需要調整的規則,也是經各方協調監督后才能修訂……這太虛幻境天下列強都有份參與,也都輪值監督。”
句句陳述的是事實。
也句句都是在安慰。
相對于太虛幻境這偉大的構造,他太寅和項北,其實也是微不足道的。
至少目前還很微不足道。
項北于是轉問道:“確定姜望是已經出局了嗎?”
“如果我是他,我也沒有辦法。那頭禍斗太強了。”太寅心有余悸:“完全是依靠壓倒性的力量,撐爆了我的陣法……我留下了一部分它的痕跡,下回在靠近之前,七星羅盤就會預警,但也不知有沒有用,來不來得及。不管是真是幻,這山海境,比你之前說的可怕多了。”
“我也沒有想到山海境里會是這般……”
項北說著,忽然住嘴,站起身來,提起蓋世戟,仰頭望天。
從天穹之上,傳來暴烈的聲響。
似悶雷,似天空炸破了一個口子。
如此突兀,如此的不可忽視。
天穹那團不斷放大的黑影,像是一顆天外墜落的隕石,呼嘯著砸向大海。
又過一兩息,才終于瞧得清楚。
卻是一個肌肉如山巒的魁梧巨漢,從遙遠的高空砸落。
強壯到可怕的肌肉,將一身不知屬于何方勢力的制式武服,撐得高高鼓起。
全身未見任何道術力量,純粹以肉身與空氣極速摩擦,因而發出類似隕石呼嘯的恐怖聲響。
項北已經是相當高大雄壯的體魄,比太寅幾乎高出一個頭,也壯上一輪。
但跟這極速墜落的巨漢相比,卻又小了一輪。
那澎湃的血氣、純以肉身破空的表現,無不說明這是一位強大的武夫。
此人是誰?所為何來?
項北已經提戟相對,而太寅卻神情嚴肅地目視前方。
在視野的盡頭,碧藍的海面之上,也有一個人,踏波而來。
黑發如濃墨,暈染在空中。
微微抬起的下頷線,銳利得如有傷人的鋒芒。在緘默之中,又恰恰說明了他的驕傲。
倒提一桿長槍。
人在前,槍在后。
槍尖只入水半寸,帶出一條淺淺的水溝。
但竟久久不消失。
因而從看不到的遠處,一直延伸至此——
那是無意而發的,但又恐怖的、凝而不散的槍氣!
槍過留痕。
此必傳世之名槍。
此當驚世之英雄。
可太寅既認不出來這人,也認不出來這槍。
他只清楚地看到,在水底,分明離槍尖還有很長一段距離的地方,有一條大魚游過。卻頃刻間千瘡百孔,死得透了。
創口透光。
這個銳利如此的男人,
他就這樣倒拖長槍,從碧海盡頭走來。
什么都沒有說,但好像什么都不必說了。
生和死。
總要有一方,選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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