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算斷因果,何謂無生!作品:《》
大齊南疆。
司玄地宮內,一個面容異常年輕的修士,忽然睜開了眼睛。
他的一雙眼睛里,星芒電轉,星圖變換,似有一條浩瀚星河,在宇宙中流動。
須臾,一切靜止,歸于墨瞳。無窮的奧秘都在其間深藏。
在他的瞳孔里,置于遠處的那枚陳舊刀錢,悄然裂開,靈性盡失。附著于此的一切,也都消失不見,再不能被看到。
最后他閉上了眼睛,只將星圖道袍一卷,談了句后生可畏。
也不知還在說大齊武安侯還是在說那位無生教主。
臨淄巨城,觀星高樓。
作為整個臨淄,乃至整個齊國的最高之樓,此樓筆直參天,高聳入云,站在最頂端,仿佛伸手就能觸碰星辰。
而在某個時刻,有一道窈窕身影,從那最高處墜落。
開來不及發出呼嘯聲音,邊只見星光一閃,身形已是不見。
博望侯府中,重玄勝坐在書桌之前,胖手幾乎翻出殘影來,黃豆般的小眼睛左看右瞧,轉個不停。
書桌上鋪開的,是分門別類的各種情報,有關于張臨川的所有信息,幾乎都能在這里找到。更不時有影衛進進出出,帶來現世各地的最新消息。
十四默默的站在旁邊,只不時將重玄勝劃掉的情報收走。
阮舟便在這個時候,落在了房門外:“奉家父之命,有重要情報,告與博望侯!”
里邊的重玄勝直接推開椅子,占了起來高聲道請進。
阮舟踏進書房中,在一摞摞情報疊成的小山堆中靈巧邁步,移動到重玄勝對面,而后伸手一抹,星輝流動之中,一張繁復無比的現世輿圖,便在書桌上方鋪開。
“據家父掛算,張林川掌握氣魄替命之神通,主身涉及幽冥邪神,自是難以測度,不過副身卻是因緣得見,能定其份。其人現有五命在外,同時都在渡劫。若是渡劫功成,得天意加身,此人之未來,恐再難遏止。”
不等重玄勝著急,她又直接了斷的道,我便與你指出這五命所在。
倩倩素手,回繞星輝,在輿圖上不斷點落。每落一處,那部分輿圖細節便不斷擴張、擴大、顯現具體。
阮泅不愧是齊國星占之術的最高成就者,所謂算斷因果,永絕后路,并非虛言。具體到哪個城市、哪個身份,姓甚名誰相貌如何實力如何,全都算的清清楚楚。
重玄勝在記下所有之后,拔腿邊走,人已經撞出了府門,只留下一道聲音在房間里“阮姑娘辛苦,如此重禮,姜青羊必有厚報”
阮舟只是眨了一下眼睛,面前的肉山便已經消失不見。
倒是那位瞧著有些怯生生的侯爺夫人,不知從哪里端來了一杯白水,很努力的維持著侯府禮儀“那個,姑娘喝杯茶吧”
重玄勝撞出了博望侯府在臨淄城里一路疾飛,沖撞宮城,直闖政事堂!
“博望侯安敢失禮!”
那癡肥的身形尚遠,拱衛政事堂的紫袍武士便已厲聲呵斥,甚至手按刀柄,激起肅殺之氣。
宮城之內已是不能飛行,重玄勝遠遠就邁開了步子狂奔,跑的身上肥肉如水波蕩漾,兩只手高舉,一手舉著一方國侯印,左武安、右博望,高聲喊道“值守大夫何在?大齊國仇能報否?!”
此聲方落,便有一個欣長的身影踏出門來,擺手揮退了按刀的宮衛將領。今日值守政事堂的,恰是朝議大夫易星辰。
見是自家女婿如此孟浪,他正要呵斥,心中念頭一轉,頓問道“與武安侯有關?”
重玄勝連忙點頭“是啊爹!那無生教組的副身已被阮監正算出來了,我要借助政事堂的渠道,遍傳天下,以為絞殺。此事不能遲,阮監正說了,遲則有變!”
這一生爹叫的,比易懷民都要親熱的多。
叫的當世真人易星辰都有些耳麻,但終究后面的內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阮泅親自出手掛算,代價幾何?
這是他想的第一個問題。
但說的第一句話是“那還愣著干什么?趕緊進來!”
自修成朝天闕以來,在神魂世界的戰斗里,姜望幾乎無往不利。
但今天他遇到了對手。
張臨川不僅不受到朝天闕鎮壓,還在尸山血海中,高據白骨王座,悍然發動了反撲!
頂級神臨的神魂力量非同小可,而張鄰川本人也是玩弄靈魂的大師,何況還曾經登臨過真神境界。
尸山高聳峙高天,無邊血海起狂瀾。
那白骨大手探將過來,覆壓天穹,也已是籠罩了朝天之門。
而在這門戶之中,姜望化身六欲菩薩,遍身佛光,寶相莊嚴,踏門而出。
一翻掌,樊歌頓起,六欲極樂,色想聲聞,金碧輝光的佛掌呈現在光怪陸離之外相,直接撐天而起,反托向那白骨大手。
轟然對撞!
此時碰撞的是靈識之根本,也是神魂之要義。
此一刻姜望之神魂,置身尸山血海中。張鄰川之神魂,墜落極欲世界里。
道則糾纏,靈識廝殺。
那六欲菩薩只是一拂大手,便已踏出尸山血海,重現金碧輝煌,無邊慈悲。
張臨川確是從始至終眸光沒有半點波動,只是探出一對蒼白之手,一手虛握一邊,并力一撕!流光飛碎,輝煌泡影,整個極欲世界連同六欲菩薩,已是一起被撕裂了!
曾經了悟真神手段的神魂殺法,對上強神臨終難有其匹的強大神魂。
勝負明顯。
轟隆隆!
朝天闕轟然關閉,隔斷了張鄰川的神魂追擊。
靈識受創的姜望已是退出了神魂世界,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果斷一震長劍,雙耳立刻泛起玉色。
聲聞仙態,開!
觀自在耳,開!
直面張鄰川,目視其眸,只喝一聲“死!”
降外道金剛雷音,開!
此時開啟的,何止是這些?
以姜望本人為中心,磅礴靈識似火山爆發,轟然鋪開,如潮水席卷。一個無形無質無聲無息的靈域世界,已經在此刻打開!
方圓千丈之內,所有的聲音都將臣服于唯一的君主。
此為聲聞之域!
是姜望在火域之外,開發的另一個靈域。
也是他為太虛幻境福地挑戰所準備的另一套戰斗方式的核心。
他清楚如張鄰川這般恐怖的對手,絕對也非常認真的研究過他。
所以在接連受挫的關鍵時刻,多次展現于人前的火界絕對不能夠作為依仗。他必須要拿出全新的手段,才能為自己贏得生機。
古爾將聲聞之域的初戰,鋪陳在此。
此時張鄰川扯下的雷電刀光,在劈開了無邊劍絲之后,仍是轟隆隆的斬向姜望。
但就在這一刻,那轟隆隆的聲音忽然有了具體的形質,生出靈性,不再甘于附著,由此產生惡意。
這一下變化太過突然。
聲紋如快刀連斬,瞬間就切碎了這道雷電刀光。
雷鳴之聲切碎了雷電,更向張鄰川反撲。
張鄰川臨危不亂,反掌一抹,帶出無根神通已將聲音與人的牽扯全部抹去,而后一把握散了這些聲紋快刀。
這一下應對漂亮極了。
但是他非常清楚,有一個更大的難題,此刻已經擺在了他的面前。
姜望這座前所未見的聲紋靈域,堪稱聲音之國度,能夠控制靈域范圍內所有的聲音。
即便以他的修為眼界,也很難在短時間內找到辦法,與之爭奪聲音的控制權。
那么在接下來的廝殺過程中,他不能開口,不能鬧出動靜,每一個動作都必須靜默。但姜望的動作可以盡情喧囂,他不僅要注意姜望的絕頂劍術,還需要注意無處不在的聲音攻勢。
這也到罷了。
帶著鐐銬他也未嘗不能擊殺姜望。
但顯而易見的是,聲音一旦為姜望所掌,姜望勢必會讓這場生死戰斗嫉妒煊赫。
他是見不得光,姜望卻本就是站在燦光中的人物,可以在烈日下招搖。
這里當然距離劍閣、暮鼓書院乃至越國都很有一段距離。
可架不住姜望一舉一動都敲鑼打鼓,震天動地,時間一長,肯定會被強者所注視。
而他能夠瞬殺姜望嗎?
這個問題未見得有答案。
張鄰川心中計較已定,二話不說,縱身一躍。
四周空間恍惚,粼粼波光似照水,已是發動了乾坤鎖。在這已經占據優勢的時刻,他選擇離開,退往世界縫隙。
殺姜望是很重要的世界,任誰有這樣一個執著而又天賦驚人、極具影響力的仇家,都很難安枕。
但與自己的安危相比,與自己所求的大道相比,這又算不得什么了。
說到底,他對姜望無愛亦無恨,更不存在什么執念。
只不過是一顆大道前方的攔路石,僅此而已。
但在這粼粼波光中,忽然間燃起了赤紅色的火。
那火光隨著空間恍惚的波光一起跳躍,燒灼著他的神通之力,阻截了他的去路!
人真的不能夠暴露自己太多,張鄰川淡淡的想。
才在人前施展過乾坤索幾次,就已經被找到了干擾的辦法。
姜望的三昧真火他當然認得。
三昧真火會隨著知見的加深而加強威能,這一點他也早就判斷出來。
從這游蕩在四方,困鎖他去路的游火里,他完全可以感受得到,姜望到底研究了他多久,對他有多么的了解。
也難怪能在今天猜到他的選擇,阻攔他的去路!
他停下了乾坤索,止住了空間的波紋,扭回頭來,面無表情的看向姜望“看來你真的是很恨我”
他如此淡漠的說著話。
任由這聲音泛起,任由聲音被姜望的聲聞之域所掌控,任由聲聞成刀、成劍、成匕首成投槍,極其鋒利地切割他的白骨圣軀。
而后次第湮滅。
此時此刻的無生教祖真正有神威如海,令人驚懼。
但面對著這樣的張鄰川,姜望只是平靜的說到“我想,在這個世界上,已經不會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他沒有說他是不是恨張鄰川,但是關于他的恨,已經描述的非常具體。
在聲聞之域中,萬聲皆來朝,他自己的聲音當然也是武器。
每一個字,每一個音節都在向張鄰川發起進攻。
誠然那白骨圣軀防御驚人,誠然在這種層次的戰斗力,音殺之術還不足以產生致命威脅。但滴水總有穿石日。而且每一次進攻,也都是在補充他對張鄰川的了解。
將所有能利用到的,都利用到極限。
無時無刻無處不戰。
張鄰川就這樣在聲紋不斷的進攻下,面無表情的開始往回走“姜師弟,或許你是真的一心求死?”
鐺鐺鐺鐺鐺鐺!
回應他的,是他自己的聲音化為武器,不斷撞擊在他身上,發出無比響亮的金鐵之鳴!
姜望的這場生死決斗,簡直是要打的人盡皆知!
“我早已指天為誓,明月朗日之下,你我不能共存!張師兄,你說呢?”
姜望的聲音如此平靜,而他提著劍,也并不避退。
哪怕他已經在先前的戰斗中落入了絕對的下風,哪怕“戰死”二字已經不僅僅停留在可能。
他也主動向張鄰川沖鋒!
他需要拖延時間,但是靠退避絕無可能。只要他有絲毫的放松,他毫無懷疑,張鄰川下一刻就會消失不見。
今日別無選擇,唯死戰而已。
他唯一確定的是,
他已經了解了張鄰川非常多,他還可以了解張鄰川更多。
張鄰川現在若不能速殺他,將越來越難速殺他!
他現在的確難以戰勝張鄰川,生死之間希望渺茫。但時間與他同行,天光與他同在,大勢加于他身。
就這樣前行。
就以傷換命,換一個讓張鄰川永眠的可能!
帶著這樣的覺悟,姜望縱身掠影,劍起明月!
劍氣咆哮數十丈,劍鳴響徹白千里!
在這一刻,張鄰川終于是不能夠再保留。
姜望清楚的,他也非常清楚。
今日他若不能速殺姜望,這附骨之疽就會纏他到死!
因而在這一刻。
他瞳仁中的白色無限放大。這白色浸染了他的眼睛,乃至于他的鼻梁,他的面孔,他的身軀,于是延伸到四周的空間,然后蔓延了整片天與地。
當然也收容了姜望的聲聞之域,和姜望本人!
他已經鋪開了無生世界!
此為他的道途根本,最強手段,最高成就。
以往生為引,以乾坤索為橋,以無根為墻,以道途為擎天之柱,以對世界的真實理解為無生之疆,以磅礴無計的信仰之力為沃土,以無數被他親手斬殺的強者魂魄為養分。。。
道、神、人,在此合匯。
結出無比璀璨,無比輝煌的道果。
是如此無生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