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心巡天

第一百二十章 三途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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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昭和姜望是在禍水深處的五德世界里,直面陰陽二賢的殘意、完成考驗,由此獲得的陰陽家傳承,這份傳承是如此正統,說他們兩個能代表當代陰陽家,是毫無問題。

此般傳承后來在隕仙林里得到補充。

斗昭死而后生,姜望三途度人。

昔年諸圣時代的兩位賢者,補完了陰陽學說的鄭韶與趙繁露,都是衍道絕巔的修為,甚至因為貢獻和力量,被稱為“陰陽小圣”。

但今天的斗昭和姜望,也已經迎頭趕上。

今天的他們,并不完全和陰陽二賢相同。

執掌鬼身陰面的斗昭,擁有的是白日夢真的驕烈力量,謂之執陰而握陽。

執掌人身陽面的姜望,擁有的是潛意識海的隱秘力量,謂之執陽而握陰。

他們自身即有陰陽,而又彼此相照。

甚至彼輩二賢系以命途的陰陽家傳承,從來不是他們的根本,只是他們修行長旅中,其中一條路徑,一種支撐。

他們必將超越陰陽二賢而存在,沒有人會懷疑這一點。

當今這個時代,是古往今來最璀璨最輝煌的時代,短短四千年,人族已經有三尊超脫者誕生!

有史以來最年輕洞真、古今最強真人、歷史最年輕衍道……一切歷史都在被顛覆、一切記錄都在被革新,而名為“姜望”、“斗昭”的這兩個,嵌名在當代最耀眼的名字之列。

今必勝昔。

三途橋鋪開的這個瞬間,潛意識的深海,映照著白日夢的驕陽。

姜望青衫掛劍,站在這黑白之橋的此岸,有一種本能的警覺:“你如何知曉的此戰,又怎知我在此?”

說起來的確是有問題。

凰唯真逐殺無名者,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人們幾乎都已經習慣。

習慣了隕仙林里的變幻莫測,習慣這樣一場并不影響人間的戰斗發生,習慣這一戰遲遲沒有結果。

諸葛義先的謀局,更是不可與人言。

唯獨是在終局開始的時候,觸碰已有的布置,開啟一場機緣巧合,心有靈犀的獵旅。

還在諸界砥礪自我、以求絕巔一步的斗昭,本不該在這場謀劃中。

因為一尊絕巔的戰力在此戰并非關鍵,也因為楚國理應對斗昭有更高的期待。

但隕仙林里波瀾一起,斗昭還是及時收到了消息。

他不僅知曉涉及超脫的戰斗正在發生,還知曉姜望也參與此戰。

故而一步絕巔,萬里叩門。

斗戰即是他的道路,他絕無可能在這種戰爭里退縮。

可他本不該這么及時地知道這一局!不應該這樣快速地尋根覓底,干涉至此間。

紅底金邊的武服,在烈陽中漸顯輪廓。

斗昭的聲音,比日光更驕烈:“事有反常必為妖,既然你覺得我不該知曉,而我又確實知曉了……說明我已在局中!”

“死生之地,有進無退。”

“深陷重圍,唯殺透可也——開門!!”

“姜望今在此,斗昭不可退。”

“大楚國運之戰,焉能寄托外人!”

“若是陷阱,讓我深陷。若是死局,許我親臨!!!”

這人中了陷阱,第一個念頭不是懊悔,不是驚退,而是把陷阱殺穿。

姜望也實在是沒什么可以再說。

認識這么久,他太了解斗昭的性格,這家伙要做的事情,沒人能夠攔得住。

“那就看看——”

他正要在潛意識海里呼應白日,那邊諸葛義先忽然抬頭看來!

在超脫甕中,超脫者的廝殺正在繼續,甕中的一切都在顛覆和改變。諸葛義先身邊的那些祭壇碎石塊,不知何時擺成了一張復雜的星云陣圖。此刻懸身而起,將他環繞。

為他留出一角穩定的時空。

“不要讓斗昭來!”諸葛義先開口喊道。

這聲音在出口的瞬間就湮滅了,卻也被姜望及時捕捉。

只是……為什么?

他與斗昭之間的溝通,通過三途橋發生,是潛意識海和白日夢的呼應,外人絕不能察——除非剖開其心,顯微其意。

縱然諸葛義先實力超絕,也不能夠做到這一點。

諸葛義先為什么知道斗昭正在叩門,又為何出聲阻止?他算到了什么?

姜望一時間不能想得明白,但他知道這種時候應該聽誰的意見。斗昭勇氣可嘉,然而諸葛義先智慧通神。

“看看我們怎樣結束這一戰罷!”他對斗昭說。

直接一腳踩下。

轟隆隆!

三途橋居中而斷。

溝通陰陽的橋梁,裂開了現實與夢境。

夢境正在撕裂,潛意識海也在崩塌。

黑白兩色的碎石,一時橫飛在天海之間。

但見其中一塊黑色的碎石,倏而彈起,變成了尾生三叉的黑犬!

頃刻石質就抹去,皮毛如水緞一般。

山海境中曾相見,有過一段跨越物種、沒有言語交流但十分真摯的友誼,但三叉死得徹底。而今之顯,卻只能是那位無名者。

凰唯真不會也沒有必要再創造一個三叉。只有無名者,有這樣的惡意。

無名者竟然出現在自己的潛意識海里!

姜望瞬間想到了因果——無論是以什么方式,通過什么手段實現,斗昭證道絕巔、萬里叩門的這一步,必然是出自無名者的設計。

祂引導斗昭鋪開的三途橋,正是祂離開超脫甕的路徑。

無名者的逃生之路,在他姜望的潛意識海中!

竟還有此路!

都已經結成天機不透的超脫甕,就連設局者諸葛義先自己入局,都需要做出巨大犧牲。

無名者卻還能創造新的可能。

真是關不住的超脫者,想不到的逃生路,殺不死的絕巔之上!

這條逃生的道路,注定外人難以插手。因為發生在姜望的潛意識深海,甚至可能身外之人都沒來得及察覺,就已經結束。

身外一息,識海萬念。

轟隆隆隆!

整座潛意識海,一霎波濤洶涌,驚起狂瀾。

姜望毫不猶豫地拔劍而起,立在浪潮之巔,席卷整個潛意識海的力量,向那三叉外形的無名者殺去。

無論面對誰,他都不會失去戰斗的勇氣。

而這里是他的潛意識海!

該退避的是對手!

“有趣!知道是我,還敢動手。勇氣可嘉,頭腦可哀!”無名者驀然回身,一爪按下如天傾。

這犬爪瞧來實在沒什么殺傷力,但聽覺被它占有,視覺被它侵奪。

不是針對某一點,也不是為了破解某一招。

這一爪面對的是所有。

“所有”的意思,是視線所及,意之所在,一切的一切——

一爪按下,洪峰盡潰,海低三千丈!

近古趙繁露,也曾留賢名。與鄭韶合為“小圣”,聯起手來,能夠擋得真正圣人幾合!

圣者,超越絕巔而在超脫下,只可以“圣”名之。

今日之姜望,承趙繁露之道統,以人族第一天驕的人身陽面,執陽而握陰,真正能夠把握潛意識海的洶涌,甚至于能夠走進田安平這等洞真修士的潛意識海,而不為其所知。

他在自己的潛意識海里,毫無疑問是最強的自己。

能夠抵達想象的極限,諸相皆我,我即是天。

可也根本扛不住這輕輕的一按。諸般道法無窮劍術,連出手的機會都沒有,此身便隨著整座潛意識海一起下沉!

好在三途橋提前斷了……他心里正這么想。

卻見得天穹旭光耀,海上波濤起。

天海間飛舞的無數石橋碎片,忽然間就聚攏在一處。

那已經崩潰的黑白之橋,飛速地開始聚合。

從中間斷開的三途橋,本已分裂在兩界的兩端,但這一刻又向彼此靠攏。陰陽兩極的力量,如此不顧一切地呼應。

白日夢真!

這失傳數萬年的陰陽家傳承,無名者竟然也掌握!

正因為有這樣的手段,再加上冠絕現世的知見,祂才能成功復刻諸葛義先,輕易擺出確名局,又匿為天道頑石,敢于在地藏身周瞞天過海。

祂究竟是誰?

那位傳道于斗昭的陰陽小圣鄭韶?

如此似乎也可以理解,為什么斗昭會成為祂計劃的其中一步。以無名者的層次,若在那時候留了手段,斗昭基本不可能察覺,更別說抵抗。

難道在禍水中的那一次,無名者就已經謀劃了今日之局?

但禍水那里,既有孽海三兇,又有紅塵之門,無名者隱匿的功夫再強,又如何能瞞過那么多位超脫者的注視,完成布局還繼續隱名呢?

姜望心中鋪開許多種可能,他亦在不斷地觀想,要如何應對這一幕,如何將消息傳遞出去——

好在這不只是他一個人的戰斗。

三途橋聚攏的同時,忽然便有一尊金身佛陀,緣因而來,臨于海上,使得佛光遍照。

又有一張山海畫卷,托舉著衣袂飄飄的凰唯真,令得海浪翻卷,各成異獸,生機盎然。

佛說因緣果報,有時不得不信。往常都是姜望隨意進出旁人的潛意識海,今日他自己的潛意識海,卻也似本不設防,任人來去。

三尊超脫者往來如入無人之境,也沒誰跟他打個商量。

當然,地藏和凰唯真的到來,正是他所期許。

他著實是沒有同無名者對抗的手段,空有長劍之利,斗戰之勇,卻是碰不著對手的衣角。

此刻兩尊同來,他雖一個照面就被壓下了,也即刻鼓劍而起。并以聲聞示警,滌蕩天海:“祂想通過三途橋離開!”

佛陀金身一手指天,口頌洪鐘,只道:“陰陽兩隔,人鬼殊途!”

那已經靠近正要相連的兩截斷橋,倏而一錯,就此各道而馳!明明彼此吸引,不斷加速,可距離卻越來越遠。像兩條永遠不能相交的線,在無垠的時間和廣闊的空間里都錯過。

此中因果不能及,世事蹉跎寧忘我。

因緣不系,永世離分!

凰唯真則是往前一探掌,輕如摘花,柔似拂發。祂站在漂浮的山海畫卷之上,并沒有其它的動作,可只是一探掌,便揪住了禍斗石獸的脖頸。

凡是貓狗之屬,一旦被揪住脖頸,提溜起來,便不得動彈,只能任人施為。

凰唯真探手擒拿,著實有幾分羞辱意味,卻也實實在在地催動了偉力,要改變無名者的存在,將祂真正變成一只山海異獸,一頭似犬的禍斗!

以此剝奪祂的超脫力量,予祂以永世的限制。

“白日夢真終為夢,幻想成真方是真!”

但就在這只手捏住禍斗脖頸的瞬間,那柔軟的皮毛,忽而變回了石質。通體黝黑的石獸,一時靈性全無,生機盡滅。

凰唯真掌中稍一用力,石獸變成了石粉。

而在斷橋的另一邊,地藏親手隔斷的陰陽彼界,有一塊白色的斷橋碎塊騰卷而起,重新化為尾有三叉的禍斗之形,只是通體為雪白。

這一刻黑白顛倒,因果錯位,陰陽易界!

論及陰陽家的手段,無名者已經不止是熟稔,而是遠勝姜望,碾壓斗昭,可以說世無其匹。

連地藏的因果殊途都跨越,凰唯真的擬獸定異都跳出。

姜望和斗昭之間結成的三途橋,完全成為祂掌中的寶具,由祂任意拿捏。

斷橋未續,身已跨海。

真是無上的手段!

“再會……再會。”

終于完成這場驚天動地、曠古絕今的逃脫,無名者只是如此說。

沒有憤怒,沒有恨怨,也不見歡喜。

祂體現出超越所有的平靜,展現真正和地藏對話的層次。

那雪白色的禍斗凌空一躍,已經撲至天穹驕陽之前。驕狂炙烈的斗昭,將將一刀斬出,就被禍斗一撲而落,連通那烈日一起,撲在爪下,一瞬已挪空。

轟隆隆隆!

三途橋在這個時候才完全地斷裂。

“且慢!”

地藏在這個時候又動手:“緣分未遠,不必辭行!”

那具佛陀金身,平伸祂的手掌,就這樣鋪落下來,竟然強行橫在兩世之間,要把姜望的潛意識海,和斗昭的白日夢,再次重連。

祂當然并沒有陰陽家的手段,這是純粹以佛門大神通跨越兩界,以因果之線縫合陰陽,強行捏合已經斷裂的那一切。

“身為石橋心為筏,苦海無邊禪是涯!”

“施主!且回頭!”

眼看著地藏已經鋪掌為橋。

耳聽得地藏的梵音,仿佛要再次更改結局。

那梵音之中,忽有波濤洶涌嘩嘩的響。

一霎天為海,倏而岸在天。

無邊無際的海,籠罩了此間所有,一瞬間將兩尊超脫者全部席卷。

海浪無邊中,只有地藏幽幽的嘆——“奈何?”

這并不是姜望的潛意識海!

而是無名者的潛意識海!

祂不僅精通白日夢真,也執掌潛意識海!

且一體兩面,皆在念中。

戰場在悄無聲息間已經被替換!

很多個回合里,凰唯真和地藏都戰斗在無名者的潛意識海中!

如今海浪呼嘯,一卷為空。

三途橋上醒為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