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讀書郎

第三十章 畫舫依依,小船凄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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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午后,在揚州城里的一年里大抵只算尋常。

十月的最后幾天,陽光已經不如九月燥熱,空氣可見的涼下來。

雖沒等到秋雨,但大家已經數著冬雪降下的日子,日子總會有新的盼頭。

金燦燦的保障湖面上,有幾艘畫舫輕奏弦樂,會在這個時間來的公子哥,終究還是少數。畫

舫不多,又藏在兩岸的楊柳中,游人們大多是聽見聲音后,才能依稀看到船上的人影。

街頭小巷里,大家都在過著普通的一天。

推車的賣貨郎要小心些,時不時就會有孩童瞧著新鮮好的東西,竄到他的身邊、車頭。

帶他們出門的大人,多少有些受不了孩子的熱鬧勁。

有脾氣好的,拉著孩子叮囑幾句。要是碰上心情不好的,孩子哭鬧一下,少不得要挨上一頓打。

歌舞升平的日子里,人在這種閑適的生活節奏下,總是很難感覺到外界的變化。

直到一艘平平無奇的小船,緩慢的、無聲的靠近瓜州渡口。

船頭插著傳信用的紅色小旗,這是某府官員在告訴沿路的驛站,舟里的信使帶著十分要緊的消息,見到要提供方便。

駐守在渡口的揚州差役,一見到旗色,就已經打起十二分精神。一邊指使同僚們做好準備,一邊快步上去接人。

迎客的踏板剛剛放下,船家還沒來得及給繩索打結,船上已經黑壓壓沖出十幾人來。

他們人數不多,可一上岸,孩子的哭聲,親人的叫嚷聲,已經鬧成一片。

這些聲音,是如此怪異又不應景。

像一塊石頭砸在波光粼粼的湖面,又如一把利劍挑飛揚州的歌舞升平。

沿街商鋪里的揚州人,先是覺得新奇的走出來。

當他們看到一個個面黃肌瘦的難民,又注意到有人站在岸邊,正費力的伸手救助不小心落水的親人時。

這些揚州人臉上的表情,立馬凝住。

此刻,大多數人此時還未感覺到慌張,只是覺得驚愕和不對勁。

直到他們聽到一聲聲,“我們兩天沒吃過東西了,救救我們吧。”“給我家孩子一口吃的,求求你了。”

隨后,一股觸電般的涼意,沿著看客們的后背直通頭頂,須發豎立,表情又驚又懼。

現場實在太過混亂,渡口的官差能力有限,只急中生智叫人攔下災民,讓這批人不要亂跑。

又揚聲朝著最外圍的同僚喊道:“去請知府大人,快,快去!”

混在災民中的信使,聽到這聲吶喊,亦是費力的舉起手,高呼,“我在這,我在這。我是濟寧府的,知府大人特派我送信來。”

府衙內

韋應宏一收到消息,就命人將信使和流民控制起來。

他的決斷很迅速,一邊命黃維中去碼頭照顧流民,一邊讓人將信使帶到府衙。

韋應宏怎么也沒想到災情會來的如此迅猛,他設想過無數種可能。

山東是產糧大省,能作為江南的屏障。兩湖的存糧應該也不少,再加上揚州跟蘇州也往京城運過糧,時局到底是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被帶到他面前的信使,哭訴著濟寧府的艱難情況。

講道理,這種傳信的官船,不應該搭上流民。倒不是信使心軟,而是在他登船時,想要求條活路的流民,已經將碼頭圍個水泄不通。

當時,留給信使的選擇已經不多,要么搭些人一起上路,要么自己就被數量眾多的災民沖下船去。

當信使說到路上發生的事情。

韋應宏已經瞪大眼睛,臉色陰沉如黑,“你說,路上還有百姓……掉入水中?”

信使哭訴著點頭,想要搭船的流民實在太多。

大家你擠我、我擠伱,相互防備之下,總有人不小心的掉下船去。

身穿官袍的韋應宏楞在原地,信使繼續講述山東各府的情況。

不時有府內的大小官員趕來,他們默契的站在公堂四處,收拾著自己的衣裳同時,也悄悄交流著眼下的情況。

當信使講完,韋應宏示意人將其帶下去安心休息。

他沒有馬上跟屬下們交流,他還在等。等知州黃維中回來,把災民口中的消息告訴自己。

信使說了半天,講的都是山東境內如何災民遍布,災情如火。可京師眼下到底如何,信使自己也講不清。

韋應宏將濟寧知府寫給自己的書信翻閱,廖廖幾行字里,說的都是山東境內的情況,對京師甚少提起,也不知道是為了官場遮羞布,還是濟寧知府壓根不知。

不久,黃維中趕回府衙。他先給韋應宏報告流民的安置,在知府大人點頭后,他才將從流民口中匯總下來的消息說出。

“什么?!一個雞蛋,一文錢一個?這不是把人往絕路逼嗎?”

“一兩銀子一個的鴿子蛋,這真是百姓能吃的上的?”

“粥呢?我們送過去那么多糧,都去哪里了?”

提問的官員,當聽到各處運來的救災糧,被王公勛貴、高門大戶占去許多時,臉色也變得微妙起來。他是不知道自己此時該斥責,還是該假裝沒聽到。

韋應宏沒時間理會手下人的小心思,黑著臉示意黃維中繼續講。

當聽到山東境內,還有許多難民南下逃難時。他終于是克制不住,一掌砸在公堂上,發出震耳的巨響。

四周的官僚,見到知府大人發火,趕忙停下竊竊私語。

“府內一應官員,今日起不許銷假。點齊差役,準備封鎖釣魚巷、春梨園、畫舫等地。速召府內各處縣令來見我。”韋應宏一聲令下,自然有六科的官吏開始操辦。

“黃維中。”

“大人,屬下在。”

“你負責糧倉一事,今后凡事……”韋應宏匆匆幾句交代完,見黃維中明白意思后,又道,“林如海。”

“大人。”林如海當即起身,走到公堂中。

“城內的鹽商、糧食交給你。”韋應宏沖他點點頭,補充道:“我再給你五十人,他們若有異動,罪行不論,先抓至大牢,押至災后處置。”

“是。”

“朱國寶,你立馬帶上我的書信,去請辛大人入城。”

“是。”

一條條命令傳達下去后,又有人站出來,提問:“大人,這城門是關還是開?”

韋應宏細細思量,答道:“明日起,每日午后開兩個時辰。出城,進城人員,若無路引文書,全部扣押下來。”

見事情交代的差不多,韋應宏站起身,他在揚州已有數年,堂下的這批下屬同僚,都經過自己的精挑細選。

韋應宏知道自己在下屬中的聲望,就將語氣轉為溫和的警告。

“諸位,如今災情蔓延,時局艱難,民生凋敝。還望大家齊心協力,共度難關。

只要過了這一關,本府必向朝廷言明諸位的功勞。”

眾人齊身行禮稱是。

府衙的處置再迅速,也擋不住流言的傳播。

先前打壓下來的謠言,如今以更迅猛夸張的聲勢在坊間流傳。

之前傳過一些閑話的人,此刻真是得意的很。

“我早就說過吧,當時就給你們說災情要來。我看城里來了這么多北人,就知道情況不對勁。”

人心惶惶之下,誰也沒時間理會這種自吹自擂。

但凡手頭有幾個錢的,都擠向城內的各處糧鋪,大家都希望趁這個時間多存些糧。

可惜他們的哄搶,很快就被趕來的官差制止。

怏怏離去的人群,也不敢對著門口持刀披甲的官兵放肆。

樂儀書院第一時間就做出反應,賈雨村跟裴懷貞短暫商議過后,就把學子們聚到講堂。

賈雨村告訴那些離家遠的孩子,如果想回家,今天就可以打點行李,書院即日起,開始停課。

要是有不愿離開的,可以暫住在書院中,書院這邊會照顧他們的吃住。

離開講堂后,江元白的神色最擔憂,在寢屋里頻頻踱步。一會在想回家的事宜,一會又擔心回家后要怎么辦。

陳恒見他半天沒有決斷,直接勸道:“江兄,若是到明年旱災就結束,呆在家中也是個權宜之計。要是明年沒有結束,你到時候再想來城里避難,就晚了。”

江元白神色一震,焦急的問道:“那我這一家人要住在哪里?”

“來我家,恒弟家小,你有妹妹在,住過去不方便。”錢大有搶在眾人前頭說話,“你前幾天不才來我家住過嘛,你的東西都還在。我晚上就回去,讓爹娘收拾出一間屋子。”

“好。”江元白感激的點點頭,突然又想起一件事,他朝著陳恒問道:“恒弟,你說我攢的那些銀子,要不要現在拿去買些大米。”

“不必。”陳恒搖搖頭,他知道林伯父跟知府大人的謀劃,限購糧食,抑制糧價,都是馬上要辦的事情。眼下再去買,指定也是買不到。

“你把這些錢留著救急,要是回縣里的路上,看到什么容易儲存攜帶的食物,你就買些帶回來。也不必買多,只要到了揚州城,總歸有口吃的。”

“好。”江元白也不耽誤,立馬開始收拾行囊。

陳恒跟薛蝌也耽誤不得,兩人一起起身往體仁館跑去。

此時書院里的眾人,都在緊張有序的忙碌著,體仁館附近連個人都看不到。

兩人沒等多久,就看到薛寶琴跟黛玉在拐角處探出頭。

“兄長,我就知道你會來尋我。”林黛玉蹙著的眉,跑到陳恒面前,已經微微舒展開。

陳恒點點頭,跟薛蝌一人一個拉走自家的妹妹,各自開始說話。

林家有伯父在,倒不用陳恒多擔心,他跟林妹妹要說的是王先明。

這對老頭、老太太都是倆人重要的家人,林黛玉寬慰著陳恒,“三日前才收到姑姑信,姑姑在信里說,她跟姑父已經準備啟程。”

“那就好。”陳恒算算日子,最多也就三四天,夫子一家也能到了。

“你這幾日也不要出門亂跑。”陳恒對黛玉叮囑道,“跟玨弟好好在家里看書。”

“我知道的,兄長。你也是,你們家在城門口,也要小心些。”林黛玉低下頭,她今日本來想跟陳恒說,過完年自己就不能來書院上課了,哪想到會碰到這種事。

“那兄長要是碰上什么事,要怎么告訴我呢?”

我直接上門不就好了嘛,又不是不認識路。可等陳恒轉過頭,看到對方臉上淺淺的擔憂,以及注視著桃樹下紙鶴的目光。陳恒這下才知道黛玉,還是被緊張的氛圍影響到。

聰明人就是這點不好,一碰上什么事,都容易把最壞的情況想清楚。

“真要碰到麻煩事。”陳恒故意攤開手,做出無奈的認命狀,嘆氣道,“我就收拾包袱,去你們家避難。”

“兄長要真愿意來就好了。”林黛玉忍不住低頭淺笑,柔聲道,“兄長,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陳恒重重點頭。

一直在思考,能不能寫的更好。所以耽誤了些時間,今天工作事情也多。

等我忙完兩章的更新后,看看還能不能寫出更好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