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讀書郎

第四十七章 見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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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最近有些苦惱,賈氏雖然不再禁著她出門,可又額外派了幾個人跟著自己。

她開始也沒太放在心上,還為多了幾個人幫忙而高興。

可過了幾日,等到書院的文書一類的工作干完,林黛玉就瞧出這些下人的端倪來了。

謝氏一吩咐什么事情,她們就搶在黛玉前頭去辦。

動作那叫麻利的,真是恨不得把自家小姐當成個瓷娃娃供起來。

林黛玉多聰明的人啊,才看過一兩次,就弄明白她娘的心思。

可這種事,又不好強著要求下人們不許做。要真這么干,反倒會讓她們在母親那邊為難。

只是這可怎么辦才好,林黛玉心中實在苦悶,又是負氣寫了兩封信,準備好好跟兄長訴訴苦。

可她等了幾天,也沒等到陳恒的回信。

這事說來也是好笑,信明明是黛玉自己寫的,也是親手交給陳青。

可陳恒這幾日都還住在城外,壓根沒時間回家。

這黛玉呢,又跟陳青說:不用刻意跟兄長說,只等他什么時候有空回家,再給他看就好。

你看看,你看看。這叫什么事情。

信是你一封封寫的,怎么又不叫人不用急著看呢。

饒是陳青這個長姐,也猜不透林黛玉的心思。

伱說她不急吧,她明明信是一封接一封。你說她急吧,她又說等弟弟有空再說。

又一次從可憐巴巴的黛玉手中拿過信,陳青心中也是想明白了,這樣下去不是事兒,今晚就得想辦法把弟弟喊回來。

有這個想法的不止是陳青,陳啟最近也是心憂的很。他的寶貝女兒一天天的往書院鉆,說是過去給流民幫忙,可女兒心里打什么主意,他個當爹的還能不明白?

今日中午回家吃飯,陳啟終于是憋不住,把顧氏喊到屋里,好好把那林家小廝的事說上一說。

“不能吧。”顧氏還有點不相信,別的孩子不好說,她這個大女兒,可是向來懂事穩重,從小到大都沒叫她操心過,“你是不是看岔了?”

“我這怎么可能看錯。”陳啟攤開手,憂心忡忡道,“她們那日恨不得兩個人都貼在一起,我現在越想越覺得,她們不像是第一次碰面的樣子。”

“我說呢,那個小子怎么見到我就一直低著頭,原來是做賊心虛。”

見到陳啟言辭鑿鑿,顧氏也是將信將疑,猶豫半天還是道:“不要急,我們先把恒兒喊回來。他們姐弟倆感情好,看看恒兒是否知道什么。

要真是看中如意了,我們再打聽打聽對方的人品。小廝也沒什么,只要不是家生子,回頭想個法子辭出府來,能在外頭過日子就成。”

在大雍朝,一般大戶人家的下人,分為家生子和普通下人兩種。前者是個通稱,多是指世代為奴,或是因為家人犯事,或是逃難逃荒淪落至賤籍。

但不用怎么說,落到這個境地,大多只有認命的功夫。一生都得為主人家服務,娶得老婆生的孩子,也是如此。當然主人家也會為其養老送終,鮮少有把年老的家生子趕出去的道理。

后者相對好一些,可以把服侍人當成一份工作,簽的契約也是要到衙門報備,勉強還能算作良民,只是這種人到了年紀,主人家一般會給些養老錢,然后禮送出府。

而在待遇上,后者也是不如前者的。個中利弊,只能說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不過倒是有不少小門小戶的人家,特別鐘愛這種大戶人家里告老的下人。常把他們請到自己家,一來科普下大戶人家的時尚風氣,二來給自家兒女長長見識、立立規矩。

老陳家才幾個錢啊,哪里有挑這挑那的權力,顧氏想的到開,“男人的人品才是一等一的要緊,只要兩人和和美美過日子,其他都不重要。”

陳啟聽完也是點頭,不過他又道:“要萬一是林家的家生子,那我是絕對不允許把女兒嫁過去服侍人的。她若是不肯,就趁早給她挑個老實本分的手藝人成婚。”

“這是自然,爹生娘養的孩子,怎么能淪落到伺候人的境地。”顧氏自然一萬個同意。

夫妻倆一商議完,陳啟離家前就托陳淮津轉告,讓陳恒晚上務必回家一趟。

今日,城外的營地事情已經不多。那些成年的男丁,都在府衙差役的帶領下奔赴城西開荒。剩下的家屬都好照顧,陳恒回家前額外叮囑江元白等人,晚上多增加些訓練次數。

男人們都出去建設揚州了,總得把別人的妻兒老小照顧好吧。

“恒弟,你放心吧。”

“學兄安心回家洗個澡,有我們在保準不會出事。”

“就是,就是。你身上的衣服都臭了,今晚回去好好睡個覺,明日趕早來。”

陳恒也懶得搭理這些調侃,只笑著跟二叔、信達一起回家。

一見到家門,他就覺得家中氣氛有些不對勁。

長姐一直給他使眼色,怎么他爹娘也跟著胡鬧?

他們兩方人鬧別扭了?

陳恒心中的困惑先不提。晚飯一吃過,陳啟和顧氏還沒說話,陳青已經一步拉著弟弟跑出去。

陳啟一看到,就不住的給顧氏使眼色:你看,你看,瞧出女兒的小動作沒?我沒說錯吧。

到現在,顧氏不信也得信了,心中暗道:不行,得把這倆姐弟抓過來好好問問。

父母的擔心先放下不說,陳青拉著陳恒一路來到弟弟房間,見到不知什么時候跟進來的信達,陳青忍不住笑道:“你們倆倒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信達也是一拍腦門,苦笑道:“大姐見諒,弟弟這幾日跟著二哥,跟習慣了。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今日已經回家。”

說完他就要起身離開,陳青哪里能看的下這個,趕忙把他拉回來,笑道:“好弟弟,他是我弟弟,你難道就不是我弟弟了嗎?姐姐跟你說著玩的。”

陳恒在一旁開了個玩笑:“幾日不見,姐姐的文采倒是上了一等。”

“誰說不是呢,這一天天得,都跟天上的仙女打交道,叫人想不聰明些,也是不能夠了。”陳青說的如此意味深長,到叫陳恒聽的迷糊。

此時,信達已在一旁點起油燈,又端著它來到書桌上,自己悄聲一退,就站到陳恒身后,當起個黑面菩薩起來。

陳青看著想笑,只拿手點了點兩個弟弟,又借著照射來的火光,端詳下陳恒的變化。這一看,她也忍不住稱奇道:“弟弟,你怎么變好看了?”

這說的是什么怪話,陳恒習慣性皺皺眉。他們姐弟倆才多久沒見,能有什么變化。全當是大姐說話哄自己開心,他也沒當真細想,直接問道:“姐姐這么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陳青又看了看,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其實陳恒身上的變化,說來也簡單。他內里本就是個成年人,氣質本就比同齡人穩重些。

這段時間,在城外管著幾萬人的吃喝拉撒,事無巨細都要調度、安排,身旁又跟著幾百號人聽命,那份穩重的氣質就如沉淀的老酒,開始散發出濃郁的酒香。

好在陳恒身上邋遢的很,陳青看過幾眼,也沒太放在心上。她三言兩語把黛玉的事情一說,又從懷中拿出對方寫的信。

陳恒還挺意外,沒想到林妹妹竟然會去書院幫忙。他把信接過一看,紙上的一句句嘮叨,一點點的怨氣,恍惚間讓陳恒看到對方的嬌俏模樣。

說起來,好像是有段時間沒見過她了。陳恒捏著下巴想到。

“你愣著干嘛,怎么不寫回信啊。”陳青伸手,推了自家弟弟一下。

陳恒曬笑一聲,“沒事,我明天去書院一趟,到時候姐姐把她喊出來就是,我跟她在門口說上幾句。”

這樣啊,也行。陳青很是欣慰的點頭,一件事已經處理完,她又拿出第二件潛藏許久的事情。

“那個穿著你衣服的姑娘,是怎么回事?”

“啊?”

突然聽到此話,陳恒還沒反應過來。一下子覺得姐姐不可理喻起來,誰家好好的姑娘,能穿他的衣服啊。

“是甄姑娘。”信達趕忙俯身,貼在二哥身后悄聲提醒。

“哦哦哦。”陳恒恍然大悟,大笑道:“是怎么一回事啊。”

“你小子剛剛是不是想使臉色給我看?”

“沒有沒有,姐姐,我的好姐姐,你且聽我慢慢說來。”

這事說來也不復雜,又有信達在旁作保,陳恒一說完,陳青就明白過來,道了句,“原來是這么一回事,真是個苦命人。”

“我說,這幾日看她,怎么遇人遇事都呆呆地,可又讓覺得真誠的很。真是可憐可嘆。”

陳恒也嘆口氣,誰說不是呢,十幾年的幽閉,倒把好好一個姑娘弄成天然呆,只希望她的福氣能在后頭。

“山長,請允許我請辭一段時間。”

賈雨村這是第二次來拜訪裴懷貞了,他這幾日也是苦啊。書院里突然多了這么多人,還都是婦孺之輩,他跟幾位夫子都是如坐針氈,如芒刺背。

“迂腐。”裴懷貞放下手中的毛筆,“連這點坦蕩心思都沒有,你圣賢書都白讀了?”

你厲害,這幾天也沒見你怎么出門啊。賈雨村明面上當然不敢說這話,再說他年齡還沒到四十,裴懷貞都六十多了,兩者之間也沒可比性。

裴懷貞從自己的墨寶上抬起頭,見到賈雨村連包袱都收拾好,也是大笑道:“你這是要學那個古人,連夜出逃嗎?”

“山長,瓜田李下啊。”賈雨村粗著聲音答道。

實話實說,賈雨村是得有這份擔心的。他本就是個中年帥哥,又是進士的功名,家小還不在身邊。說句難聽的,把他丟到寡婦堆里,真說不好誰是狼來誰是肉。

“無妨無妨,有什么事情出來,我替你兜著。醉翁之事,斷不會發生在你身上。”裴懷貞大笑著安撫。

他口中的醉翁自然是歐陽修,這事還是要往北宋年間說,當時的歐陽修年過半百,偏偏家中有個守寡多年的兒媳,他的政敵就誣告歐陽修跟兒媳不軌。

弄得歐陽修又是辭官,又是把兒媳趕緊改嫁。

不過此事肯定不是真的,只是有些閑散人士喜歡拿它來當個花邊新聞傳誦,倒讓不知道情況的后人信以為真。

“我準備明日就在院里開設學堂,書院里有這么多孩子,正好也能讓你們派上用場。”

“這?”見山長想一出是一出,賈雨村也有些遲疑,“他們也就待一個多月,過完年就要下到縣里,有這必要嗎?”

“有,當然有。”裴懷貞大聲道,“莫說是一個月,就算是十天,三天,只要能教人讀書,我們就應該去做。”

“是。”

賈雨村只好點頭,不過這對他來說也是好事。

如今的世道,還是尊師重道。要守著教書的名分,哪怕把夫子丟進女堆中,只要沒做出什么錯事來,世人也不會誣陷他。

師者,傳道授業解惑也。

要是這點便利都沒有,夫子還談何教書育人?

翌日。

收拾干凈的陳恒打著哈氣來到書院,他昨日是真沒睡好。姐姐走后,爹娘就拉著他打聽些哭笑不得的事情。

折騰到半夜才打消二老的疑慮,今早又趕到城外忙活一早上。

如今吃過中飯,才得了空帶著信達來到書院處。

天光明媚,陳恒的打扮倒是尋常,照例一身青衫,只在外頭穿了件寶琴妹妹挑的大氅。

沒辦法,誰叫他的披風給別人穿走了呢。

那可是新衣服,顧氏雖說不上埋怨,但嘮叨幾句兒子不會持家,肯定也是少不了。

“陳郎?是陳小郎嗎?”

陳恒人才剛剛站定,從書園門口出來的老婦人,就一臉驚奇的注意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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