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求最佳結果,卻做最壞打算。
考慮周全,方才能不亂陣腳。
夜色濃如水墨,大有深淵莫入之感,紀映淮由《萬卷書局》內手握書稿離去。
此時正陽街上池硯舟與徐南欽,面對韓醫生同紅白星而立,聚餐結束幾人道別。
韓醫生朝著距離診所不遠處的房屋走去,紅白星則是回診所休息。
池硯舟欲意叫人力車前來,誰知徐南欽卻率先開口:“你每日多是步行回家,今夜我們父子兩人也走走,吃得多剛好消消食。”
“伯父胃口確實不錯。”
“人就怕飯量降低,不是患病生災,便是大限將至。”
“伯父正當年富力強,說這些尚早。”
“妙清這孩子不算命苦,從小到大沒有缺衣少食,但作為父親我難拍著胸脯驕傲的說不虧待她。
她年幼之時我整日不著家,最長三年沒有進過家門,離別前她不過一歲有余,再見卻是四歲多的小姑娘,別說認識我這個父親,見我都是怯生生的。
同桌吃飯時總是問我什么時候走,她娘就告訴她我是她爹,妙清卻死活不信,說街坊四鄰都和她說了,她爹已經死了。”
并肩而行聽徐南欽說起這些往事,池硯舟能理解他的心情。
父親對女兒的虧待,其實很難彌補。
不善言辭。
是大多父親的形象寫照。
徐南欽年輕時可能事業較忙,但三年未歸家確實罕有。
“伯父為家庭奔波難照顧方方面面,想來妙清能理解當年選擇。”
“后來同樣是聚少離多,好不容易閑下來一家人團聚,她娘卻撒手人寰,姑娘家的心事我當爹的難問難講,好在有你照顧我也能安心些許。”
“請伯父放心,我娶妙清為妻,自當愛護她。”
“此言可當真?”
“句句肺腑之言。”
“好!”
徐南欽聽到池硯舟做出保證,便沒有再絮叨此事,回家步伐都加快些許。
望著對方背影,池硯舟確實覺得徐南欽蒼老許多。
當年初遇背影高大難以企及,此刻看來卻略微帶有佝僂。
尋常未去留意,不曾發覺人竟是在慢慢變老。
每日覺得毫無變化。
可細想之下默默回憶,腦海之中的人物居然也有了強烈的反差對比。
人老了心思便重。
徐南欽今日所言在池硯舟看來,無非就是父親對女兒的心憂罷了。
可憐天下父母心!
但自己父母的印象卻永遠年輕。
池硯舟根本就想象不出來自己父母到今天的樣子,他們總是那樣的年輕。
那樣的高大。
那樣的充滿活力。
或許從小到大父母的變化其實很多,但池硯舟卻從來就沒有意識到,等到他或許有意識的時候,已經沒有機會再去找尋那被歲月慢慢侵蝕的痕跡。
快步追趕上徐南欽的步伐,池硯舟伸手扶住他的臂膀。
徐南欽側目看了池硯舟一眼,并未將手抽走,任由他攙扶。
回到家中各自洗漱休息。
夢里池硯舟好似回到了兒時的家中,歡聲笑語!
清晨醒來便收起一切心思,唯有工作二字。
今日同樣是路卡盤查過往行人,楊順都閑的痛苦拄著拐杖參與,湊在池硯舟身邊。
“傷勢恢復的如何?”池硯舟對楊順問道。
“傷筋動骨一百天,我這還早。”
“等能下地活動時要適當鍛煉,有利于傷勢復原。”
“池兄的傷呢?”
“已無大礙。”
金恩照今日不在路卡,盛懷安這里給安排了別的搜查任務。
他沒有選擇帶著池硯舟,理由是出于好意,防止有傷在身突遭變故難以招架。
對方好意確實盛情難卻,池硯舟便沒有太過堅持。
于是難以探查任務具體情況,但觀金恩照反應情報指向性不明,應需展開一定規模的搜查。
若同組織成員有關,理應能有察覺。
但池硯舟也想盡可能打探消息,看是否有必要通知組織。
晚上收工回警察廳卻不見金恩照,看來搜查任務尚未結束,反倒等來紀映淮。
“池警官。”
“紀警官今日也加班嗎?”
“我是專程等候池警官。”
“不知有何事?”
“多謝池警官介紹舒主任給我,學生上學一事目前得以妥善解決,于是想請你一同吃飯道謝。”
“我只是出面介紹,并沒有幫上太多忙。”
“還望池警官賞光。”
“麻煩稍等片刻,我去股內報到一下。”
“我在廳外等候。”
看著紀映淮扭動腰肢離去,楊順小聲問道:“這什么情況?”
“別胡思亂想,幫了她一個忙而已,主要看在岑股長的顏面。”
“我就說嘛。”楊順認為池硯舟是非常趨利避害的一個人,不會自找麻煩。
從股內出來走到紀映淮身邊,池硯舟說道:“請。”
兩人來到一處飯店進入包間內,紀映淮神色如常沒有因為獨處而發生變化。
“岑股長讓我代為感謝你。”
“岑股長客氣。”
兩句話明面之事便商談結束,紀映淮緊跟著說道:“南崗區寧古塔街居住一日本僑民,早年是浪人無惡不作,31年前便不停滋事挑起爭端,殺害幾名百姓卻不了了之。
31年后更是變本加厲再無收斂,跟隨日滿轉戰各地欺壓百姓,先后前往滿洲里、黑河、密山、饒河等地作惡。”
面對這些言語,池硯舟顯得毫無波瀾。
寧素商之提醒他銘記在心。
當著國黨成員的面不可露出破綻。
見池硯舟眼神都未有絲毫變化,紀映淮并未氣憤。
自顧自繼續說道:“在黑河用日本武士刀殺害十八人,皆是斬首將頭顱疊放在一起,舉著利刃在他自制的‘藝術品’面前拍照留念,照片現在還被他收藏在家中,有朋友登門便會拿出炫耀,樂此不疲。
于密山用手中兇器殘害九人,年紀最大者八十二歲,最小者僅三月有余尚在襁褓之內,被他刺穿身體挑在刀刃之上,面露猙獰笑意耀武揚威。
饒河……”
紀映淮的每句話,都挑動著池硯舟的神經。
他卻死死壓制反應。
但紀映淮卻沒有停下的意思。
今日雖是逼迫池硯舟殺日本人自絕后路,但也應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讓對方明白日滿所作所為,從而激發內心深處的良知。
一味的高壓逼迫并非良策。
等紀映淮說罷,池硯舟方才開口問道:“你究竟想說什么?”
“面對如此作惡多端、十惡不赦之輩,你就不想親自送他歸西?”
聽到此言池硯舟面露難色開口:“按照你的說法冰城乃至滿洲大地十惡不赦之輩數不勝數,若是能趕盡殺絕又何須陷入今日境地,你們無非還是不信任我,想讓我納投名狀罷了,何必說的冠冕堂皇。”
“這便是你證明自己值得信任的機會。”
“這是機會?”
“顯而易見。”
“你知道殺日本人在冰城是重罪嗎?”
“在我們的法律之中,無罪有功,你遵守的是誰立的法?”紀映淮態度總是強硬,她深知面對脅迫策反人員,最忌心慈手軟。
“你這是強詞奪理,明明讓我做的事情如此危險,稍有不慎我豈不是成了搶下亡魂,不死則要面臨警察廳特務股審訊,那簡直生不如死。”
“讓你執行任務豈會不管不顧,有周密計劃確保你萬無一失。”
“既然已經有周密計劃,換個人行動豈不是更加妥當。”
“正如你所言,這是你的投名狀。”紀映淮也直接講明,意思顯而易見。
你同意也要同意。
不同意也要同意。
池硯舟怒目而視卻外強中干。
他之處境確實難同紀映淮討價還價,沒有資格。
憤怒化為一聲無奈嘆息。
池硯舟自知演繹已經到位,納投名狀必須是被逼迫的走投無路才能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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